喧囂花樓外, 華服男子往後院去。院內正停一輛四輪馬車。


    手持馬鞭的馬車夫見華服男子, 立時俯身叩拜, 然後跪爬到馬車旁, 充作人凳。


    男子腳踩人凳上馬車, 抬手撩開馬車簾子,剛鑽進半個身體,突然停住, 轉頭詢問站在馬車旁的鄧惜歡, “方才那個眼覆白綢的是什麽人?”


    黑暗中, 鄧惜歡的臉被馬車前掛著的風燈照亮,他拱手道:“是顧家大郎,顧韞章。”


    “原來就是他。”華服男子雙眸輕動, 然後與鄧惜歡道:“你也進來吧。”


    “是。”鄧惜歡拱手, 略過那馬車夫, 躍上馬車。


    這輛馬車外頭看著樸實無華,內裏卻裝飾的十分華貴, 單單一隻白玉茶碗便價值連城,更別說那些精貴茶案器物之類。


    馬車內置一張紫竹涼榻, 能上下活動, 適應車廂。華衣男子往竹塌上一靠, 半闔眼,輕輕晃動身體,“那位顧家大郎最近可是出盡風頭。”


    鄧惜歡一身勁瘦黑衣,腰背挺直, 端正坐在華衣男子身旁,麵色跟他的聲音一樣冷硬,“一個瞎子,我已經試過他兩次,不會武。”


    “這可不一定。”華衣男人輕笑一聲,把玩著手中白玉茶碗,“這個顧韞章以前可還是個繡花枕頭呢。可如今你看他,還不是處處拔尖,在父皇那裏出盡風頭。”說到這裏,華衣男子一頓。


    他指腹摩挲著白玉茶碗,聲音微微下沉,“你說,他隱忍多年,突然鋒芒畢露,有何目的?”


    鄧惜歡皺眉,猜測道:“或許,隻是顧家一事迫得他想自力更生了。”


    華衣男子卻搖頭,“那顧韞章身上定還藏著什麽秘密,不然李陽怎麽會薦他入文淵閣。連李陽這樣的人都出來為他說話,保他仕途,這事就算是放在李陽最得意的那些徒弟裏,都是沒有。”


    “再者,蘇府一宴後,父皇很是看好顧韞章,指派了他不少差事,還提他做了文淵閣的侍讀學士。如此一步登天的好事,你以為是時常發生的嗎?若非那顧韞章有本事,怎麽這種好事偏落到他頭上?”


    男子說完,輕嗤一聲,“這顧韞章,不知敵或友,不得不防啊。”


    鄧惜歡沉默半響,開口詢問,“四皇子想如何?”


    四皇子慢條斯理的將手中白玉茶碗放回茶案上,轉頭朝鄧惜歡看去,“我聽說他有個癡兒妹妹?”


    鄧惜歡頷首道:“是,”然後一頓,下意識伸手捏了捏自己腰間空蕩蕩的白瓷小瓶道:“我與其有過兩麵之緣。”


    四皇子沉吟道:“顧韞章此人,我看著心機頗深,無從下手。不過倒是可以從他的親妹妹處下手,說不定他這妹妹,也是裝出一副癡呆模樣來迷惑眾人呢?”


    鄧惜歡不是很讚同,不解道:“一個小娘子,便是迷惑了又有什麽作用?”


    “這就需要鄧將軍替我去查了。”說話間,四皇子伸手拍了拍鄧惜歡的肩膀,“哥哥會幫我的吧?”


    鄧惜歡垂眸,昏暗的車廂內看不清他臉上神色,隻有偶被風吹起的馬車簾子,透出幾絲風燈的光,落到他臉上,晦暗不明。


    鄧惜歡點頭,“嗯。”


    四皇子臉上露出笑來,然後身姿閑散的往後一靠,紫竹榻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我那大哥和貴妃如今隻靠著顧顏卿那個不成氣候的,料想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了。”


    提到那位貴妃娘娘,四皇子突然神色一頓,回想起方才那被顧韞章抱在懷裏的小娘子模樣。


    他伸手摸了摸下顎,卻是最終什麽都沒說,隻吩咐車夫駕車回宮。


    馬車一路穿過青石大道往宮門口去,鄧惜歡在宮門前下馬車,眼看著馬車安全入皇宮,這才跨上停在宮門前的駿馬,駕馬離開。


    黑暗中的宮城顯得靜謐而幽深。四方高牆,一眼看不到頭。


    四皇子由太監提宮燈在前頭引路,一路未停,徑直入坤寧宮,與守在外頭簷下的女官道:“母後歇了嗎?”


    “未曾歇息呢,奴婢去通報。”女官行萬福禮,躬身退至東暖閣內,片刻後出來將四皇子引進去。


    暖閣內,皇後身穿常服,妝麵已卸,正跪坐在案前抄寫佛經。


    四皇子上前拱手見禮,“母後。”


    “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皇後動作未頓,甚至連頭都沒抬,書案前已堆了好幾卷抄寫完的佛經,整間暖閣內充斥著濃鬱的墨香氣。


    “兒臣有事要與母親說。”四皇子屏退左右,上前跪坐在皇後身邊,壓低聲音道:“今日兒臣在青巷裏見到一個人。”


    “你又去那處?我與你說過,讓你別總往外頭跑。”皇後微皺眉。她生得有幾分英氣,雖年紀大了,但眉宇間的肅穆威儀卻半分不少,反而隨著時間漸漸沉澱。


    四皇子拉住皇後的胳膊撒嬌,“母後,您也知道,宮裏頭的那些宮女都不禁折騰,哪裏有外頭方便。”


    “對了,方才說到那青巷裏的小娘子,母後你猜怎麽著?竟是那顧家大郎的娘子,雖不知她一個女兒家怎麽會出現在花樓,但我覺得她眉眼與貴妃很是相似。”


    皇後抄經的動作一頓,她抬眸朝四皇子看去,那雙眸子深邃沉澱,在光線較弱的暖閣內更顯沉鬱,“你說什麽?”


    四皇子重複了一遍,“顧家大郎的娘子,眉眼與貴妃很是相似。”


    皇後蹙眉,“有多相似?”


    “若不是親眼所見,母後定不信,雖不能說十成十,但九分是有的。”


    皇後沉吟半刻,放下手中紫毫筆,將書案上堆起的佛經抱起,貢至菩薩案前,“你派人去查一下。”


    “是。”四皇子頷首,然後撩袍起身,左右環顧,“母後,今日父皇又去貴妃那處了?”


    “嗯。”皇後不甚上心地點頭,一轉身,見自家兒子麵露陰鷙之色,輕柔一笑,“放心吧,你父皇他離不開我,也離不開咱們鄧家的。即使那位貴妃娘娘再如何作妖,你父皇終究是你父皇,這天下,也終歸是我們鄧家的。”


    四皇子看著站在菩薩像前的皇後,這個母儀天下的女人,麵容雖是慈祥溫和的,但眉宇間總透出一股刻入骨髓的疏離感。


    她淡淡道:“時辰不早,去歇了吧。”


    四皇子垂眸拱手,“母後也別抄經了,當心累了手。”


    “嗯。”皇後雖這般答話,但依舊攏起寬袖,重新坐到了案前,繼續抄寫佛經。


    香燭嫋嫋,皇後的臉跟菩薩一般沉靜無波,悲憫眾人。


    四皇子靜站片刻,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


    已至深夜,花樓無眠。宮燈裘馬,胭脂飄香。青巷之內,來往之人絡繹不絕,這處京師之內的不夜城,才剛剛悄然複蘇。


    一方雅間之內,膚白貌美的小郎君扯著麵前男子的衣襟步步緊逼,言語之時酒氣外灑,帶著淡淡桂花氣息,猜測應當隻是飲了幾杯桂花酒,便已醉得人馬不分。


    “你是,貪圖我的美色嗎?”吃醉了酒的小娘子身形踉蹌,雙眸朦朧,眼前視物模模糊糊的什麽都瞧不清,隻能隱隱綽綽看到一個人影。


    是個男人,還拽著她的胳膊,哼,定是貪圖她的美色。


    “你這樣的男人,我見多了。”小娘子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著麵前男人的胸口,“你們男人,都虛偽至極,明明喜歡牡丹,偏說牡丹豔俗,去摘那寡淡的梅花。”


    那隻作亂的手被人抓住,攏在掌心,反剪到小娘子身後。


    郎君身量頗高,微一俯身,便將原本氣勢洶洶的小娘子給壓製了下去。


    小娘子雖吃醉了酒,但也知危險,囂張氣焰頓時熄滅,雙眸之中露出一抹驚惶之色,邁著腿兒便往後頭退。


    顧韞章神色悠閑的往前走,將小娘子逼至床榻邊,“娘子錯了,我最喜牡丹。”


    “你,你叫我娘子做什麽?你不能叫。隻有我相公才能喚的。”說到相公,小娘子突然就生氣了。


    這股子小怨怒氣,更襯得這張嬌豔麵容鮮活美貌起來,“你說,明明家裏頭養了一株牡丹,他怎麽還,怎麽還去看外頭的梅花呢?”說到這裏,小娘子有些委屈,哼哼唧唧地開始掙紮自己被反剪處的腕子。


    顧韞章鬆開人,抬手,用指腹擦去小娘子眼角淚花,柔聲哄道:“他未曾看過什麽牡丹,從來都是隻養了一株嬌氣的小牡丹。”


    “你們男人都是騙子。”她才不信呢。


    小娘子偏頭,往綢被裏鑽,閉著那雙美眸,似乎馬上便要睡著。突然,那纖細眼睫一顫,猛地睜開,酒未醒,動作大的很,藕臂一甩,差點打到顧韞章的臉。


    小娘子的束發徹底散了。那頭青絲如瀑般傾灑下來,朦朧披散,微微卷曲,更顯眉眼稚氣。“我,我是來捉人的!”小娘子有些懊惱,她怎麽將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呢?


    “捉人?”男人將那隻胡亂揮舞的胳膊按下去,置到蘇細膝上。


    小娘子坐在那裏,被按著胳膊,兩手乖巧的放在膝蓋上,仰頭,露出那張瑩白小臉,束發已亂,可憐兮兮,貼著香腮脖頸,委屈哼哼,“捉一個男人。”


    她睜著那雙朦朧水眸,歪頭盯著顧韞章看,“你見過他嗎?我覺得你長得與他有些像。”


    “不,不對,你就是他!”原本軟成泥的小娘子突然坐起身,竟然掙紮出雙臂,然後一把掐住了顧韞章的脖子,將自個兒掛上去,嘿嘿笑道:“其實我昨日裏,還想著將你灌醉了,然後,然後……”


    “然後做什麽?”雖被小娘子掛住了脖子,但顧韞章的行動卻半點未受限製。男子傾身過來,透過細薄白綢,能看到她那張完全被酒色暈染的小臉。


    美人本就極美,如今青絲散亂,眉眼橫生的純稚模樣,更添無限風華。


    “然後,想瞧瞧你的眼睛。”蘇細騰出一隻手,隔著那條白綢,輕輕滑過男人眉眼,細細描繪出男子的眼部輪廓。


    男人輕笑,指尖略過蘇細額間,替她擦去那點香汗,“娘子想看嗎?”


    蘇細呆呆點頭,“想的。”


    “那娘子過來些。”郎君語氣誘哄。


    蘇細麵頰緋紅,臉上蘊著熱氣,朝顧韞章靠近。


    “娘子可以親自取下來看看。”


    花樓裏傳來琴瑟之音,夾雜著花娘和郎君們的嬉鬧聲。


    蘇細突然抓住那根白綢,猛地一扯。


    顧韞章被扯得一個前傾,差點將麵前醉得東倒西歪的小娘子撞到地上。他勉強穩住身體,伸手握住小娘子那雙晶瑩軟玉的柔荑,“錯了,應該這樣解。”


    小娘子抓著那白綢,被顧韞章帶著解開。她眼睜睜看著那片細薄白綢從男子臉上滑落,路過高挺的鼻梁,滑過細薄的唇,最後被她攥在手裏,拖曳到地。


    沒了白綢覆蓋,男子那雙淩厲鳳眼徹底暴露在燈光中。眼線狹長,氣秀神清,雙眸極黑,像是蘊著深潭寒冰。


    蘇細湊上去,仔細看。氤氳燈色之下,她竟發現這雙冷冽眼眸之中透出幾許溫柔寵溺之意。


    蘇細怔怔盯著,然後輕輕撫上這雙眼,喃喃道:“你的眼睛,我覺得很熟悉,像是曾經見過的。”


    顧韞章抽過那白綢,塞入衣襟內,“在哪見過?”


    小娘子蹙眉細想,卻是怎麽想都想不起來。她敲了敲自己的小腦袋,“我,我想不起來了。”然後眼尖的看到被搶走了的白綢,蹙眉想搶過來,“這是我的。”


    顧韞章卻沒給蘇細機會將白綢搶回去。郎君傾身過來,反身壓製,單臂攬住小娘子纖細腰肢,“真的想不起來了嗎?”


    蘇細被摔得一陣頭暈眼花,陷入柔軟的綢被之中。


    她緩慢搖頭,呼吸之際,能聞到郎君身上清淡的冷竹香。視線所及之處,是男人微紅的唇,像淺淡的薔薇花,避光陰暗,卻誘人心神。


    蘇細的神思越發恍惚起來,她已經聽不清楚男人說的話了。隻覺得眼前男人的眼睛極美,仿佛蘊著萬千星辰,又似蘊著疾風驟雨般的危險,令人一眼沉淪。


    “我覺得……”小娘子癡癡呢喃。


    “嗯?”男人從喉嚨裏哼出一個音。


    “有點刺激。”


    郎君一愣,繼而一笑,正欲低頭,就見小娘子麵色突白,然後“嘩啦”一下,吐了半床。


    顧韞章:……


    ……


    蘇細一覺睡醒,腦袋漲疼。她努力睜開眼,盯著麵前的帷帳,神思混沌。她怎麽會在這?這裏是哪裏?她不是在花樓裏嗎?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麽?


    蘇細努力回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低頭看到自己身上隻著一件小衣,頓時神色大驚,猛地抬手扯過綢被裹在自己身上,然後驚慌失措的到處查看。


    窗邊竹榻上躺著一個男人,穿玄色長袍,榻旁是一根翠色盲杖,聽到動靜,緩慢動了動身子,然後朝蘇細的方向轉了過來,露出那張如白玉般俊美的麵容。


    “娘子醒了?那處有幹淨衣裳,娘子自己換了吧。”話罷,顧韞章坐起身,抬手揉了揉額角,似是十分疲憊。


    “你,你怎麽在這?”蘇細結結巴巴的更把自己往綢被裏塞。


    “娘子不記得了?”男人挑眉。


    “記得什麽?”蘇細一陣惶惶,下意識攥緊綢被,麵頰臊紅。難不成是她昨晚神思混沌,做了什麽不好的事?


    “昨夜……”男人緩慢開口,拖著長調。


    “昨夜怎麽了?”小娘子猛地一驚,瞪圓了眼兒,被顧韞章的斷句嚇得差點跳起來。


    “昨夜娘子吐了我一身。我讓花娘給娘子褪了衣衫,安頓在床榻上。怎麽,娘子有何不妥嗎?”顧韞章慢吞吞的將話說完。


    蘇細聽罷,神色一怔,麵色又紅又白。她低頭,小心翼翼地掀開綢被看一眼,然後又迅速合上,“沒,沒什麽不妥的。”


    顧韞章道:“那位小花娘臨走前與我說已將幹淨衣衫掛到木施上了。”


    蘇細朝那木施看去,果然見一套胭脂色的羅衫裙掛在那處。她正想起身,突然看到依舊端坐在榻上的顧韞章,抿了抿唇,試探著開口,“你不出去嗎?”


    男人勾唇,似笑非笑,“我是個瞎子,娘子怕什麽?”


    蘇細最受不得激,“誰說我怕的?”她素手攥著綢被,目光從顧韞章臉上略過。


    這一肚子壞水的東西!反正一個瞎子,別說吃了,就連看都看不著!她饞死他!


    美人突然嬌柔一笑,慢條斯理掀開身上綢被。細薄帷帳遮掩一角,美人彎腰抬手,從木施上抽過衣物,然後反手搭在自己身上。


    突然,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娘子放心,衣裳都是新的。”


    蘇細手一抖,下意識轉身朝顧韞章的方向看過去。隻見男子依舊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連頭都沒偏一點。


    難道是她多心了?


    蘇細快速穿戴好衣物,然後踩著新繡鞋走到顧韞章麵前,“哎呀,這天好熱。”美人單手托腮,坐到顧韞章身邊。


    竹塌沁涼,男人眼覆白綢,神色淡然,“娘子若嫌熱,可吃些涼茶。都是今早新送來的。”一邊說話,顧韞章一邊伸手去端涼茶,卻不防手背上被覆上一隻手。


    “涼茶吃多了對胃不好。”蘇細摩挲著顧韞章手背,微微傾身上前,“大郎,你的耳朵紅了。”


    顧韞章下意識抽手,手執盲杖站起身,“天氣確實有些熱。”


    “哦?”小娘子貼身上來,“是天熱,還是心熱?”盈盈軟香飄曳在旁,美人嬌聲軟語。


    郎君輕敲了敲手中盲杖,突然道:“娘子的新繡鞋可合腳?”


    蘇細低頭,看一眼腳上繡鞋,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合腳。”


    “嗯。”男人頷首,然後攤開手掌,稍一攏,“娘子放心,我雖瞧不見,但這摸黑量尺寸的手藝還是有些的。”


    蘇細盯著顧韞章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瞬時憋得麵色漲紅,“你,你不要臉!你趁人之危……”


    “天真熱。”男子嘟囔一句,往前走去,蘇細氣急敗壞,一手褪下那繡鞋就朝人砸過去,卻不想隻砸到那扇合上的房門。


    呸,無賴!


    ……


    蘇細與顧韞章一道回家,路上小娘子冷著一張臉,半點都沒搭理人。


    馬車轆轆而行,繞過人聲鼎沸的街角,餛飩細麵,包子饅頭的鮮香味道從馬車窗子裏飄進來,勾的人饑腸轆轆,口舌生津。


    許久未吃東西的小娘子忍不住暗咽了咽口水。


    郎君摩挲著手中盲杖,突然朝外開口,“路安,去買個饅頭。”


    馬車停在路邊,路安去買了三個饅頭回來。自己吃一個,兩個遞給顧韞章。


    “娘子,饅頭。”白白胖胖的大饅頭冒著熱乎氣,被遞到蘇細麵前。


    蘇細扭頭,“誌士不飲盜泉之水,不食嗟來之食。”


    顧韞章點頭稱讚,“娘子好誌氣。”然後慢條斯理的吃完了兩個大饅頭,氣得蘇細又是一陣哼哼,直哼得跟綁在街角叫罵的那隻小豬崽子似得。


    用完了兩個大饅頭,顧韞章的麵色緩慢沉靜下來,突然道:“聽說娘子在調查嶽母的事。”


    蘇細神色一凜,雙眸瞬時陰冷,“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顧韞章神色自然,“偶聽說。”


    蘇細眯起眼,“從哪聽說的?”


    “昨夜娘子醉酒……”顧韞章隻說了這幾個字,後頭的便不說了。


    蘇細頓時麵色一紅。她昨夜到底做了些什麽事,難不成將自個兒的家底都露出來了?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瞞你了。”蘇細本就因為這事愁著,既然已經露餡,她也就不瞞了。


    小娘子的視線在顧韞章臉上打轉,然後突然一臉笑意盈盈的朝他湊上去,“對於此事,大郎可有何高見?”


    女子馨香嬌媚,男人朝旁微避,沉吟半刻,“或許,嶽母會給娘子留下什麽線索。”


    “阿娘都去了這麽久了,怎麽可能……”等一下,蘇細突然眼前一亮。


    被顧韞章一提醒,蘇細方才記起阿娘以前是有紀事習慣的,即使不是每日必寫,但若凡有什麽大事抑或心情跌宕起伏之時定會伏案紀事。


    正巧馬車行到家中,蘇細立時撩開馬車簾子,直奔屋內。


    “養娘,阿娘留下的那個紀事呢?哎呀,養娘將阿娘留下的東西都替我找出來吧!”


    小娘子清脆的聲音穿透而過,顧韞章踩著腳上皂角靴,微微側頭看一眼,然後麵帶笑意,朝書房內去。


    那邊,蘇細終於尋到那個紀事本。她捧著微微泛黃的紙張,鄭重其事地翻開第一頁。隻見第一頁上寫了幾個如行雲流水,龍蛇飛動的字。都說字如其人,蘇細阿娘的字,落在紙這種死物上,竟也透出幾分姿媚來。


    素手滑過那幾個字,蘇細神色疑惑地挑眉,“打葉子牌?”


    沒事,還有很多頁。


    蘇細鄭重其事的又打開第二頁。


    “打葉子牌?”


    然後第三頁,第四頁,全部都是打葉子牌?她娘到底是有多喜歡打葉子牌啊!蘇細翻過十幾頁,全部都是打葉子牌,終於等到第十五頁的時候不一樣了。


    上頭寫了兩字,“無事?”


    蘇細怒摔紀事本。她的親娘啊,您這到底是記的什麽東西!


    蘇細沉下心來,又繼續往下翻,後頭卻是什麽都沒了,直到最後一頁,紀事本上有被撕扯的痕跡,蘇細猜測,應該是最後一頁被撕下來了。


    為什麽要將這最後一頁撕下來?難不成上麵寫了不能讓旁人知道的內容?


    蘇細起身,去找最後一頁。她又去將那些舊物翻了翻,卻始終沒有找到最後一頁,反而是翻出幾個醜娃娃。


    她娘親做什麽事情都特別厲害,除了女工。蘇細的醜娃娃手藝真算是一脈相承了。


    捧著手裏醜乎乎的舊娃娃,蘇細突然悲從中來。她埋首伏在繡桌上,無聲抽泣。


    她實在是太無用了,連真相都找不到,還提什麽給阿娘報仇。


    屋內很靜,隻能隱隱聽到小娘子略沉重的呼吸聲。


    蘇細紅著眼,淚水滴落之際,看到那把豎在不遠處案上的琵琶。她走過去,輕輕將琵琶抱起。撫摸著它,就如阿娘那般,然後把臉貼到它的弦上。


    冰冷的弦貼著肌膚,帶給蘇細的卻是溫柔如水的安慰。


    她的阿娘,還在。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08 21:57:21~2020-03-09 21:47: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木 9瓶;羨唔 5瓶;是了 2瓶;陳陳愛寶寶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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