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郡王妃進宮已經是辰時之後的事情了,她自然是要先去承德宮裏見阮皇後的。隻是因為南安郡王妃與皇貴妃走得近,阮皇後素來跟她便隻是麵子情,南安郡王妃也不怎麽看得上阮皇後的性子。


    請了安,阮皇後自然是打發了南安郡王妃往景瀾宮裏去了。隻是想著如今這四個王府裏,北靜郡王妃與南安郡王妃都與皇貴妃要好些。


    而兩個王府裏,西寧王妃是個城府深的,不大往宮中裏來。


    自從西寧王世子前兩年去了西北之後,更是極少進宮了,聽說便是外頭各府的邀請也鮮少去了。而東平王妃原先倒是與她交好,隻是今上不怎麽待見東平王爺,她察言觀色,自然也與東平王妃來往地少了。


    更讓人窩火的是,聽說東平王妃這半年卻是往景瀾宮裏走動的勤快了些。


    四個王府裏,有三個王妃與皇貴妃交好,阮皇後心中其實是十分擔憂的。這世上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今上在立太子這件事情上,為何猶豫不定。


    當年賜婚的聖旨下來時,她心中還是有些歡喜的,畢竟比起那些出閣之前都不知夫婿模樣性情如何的姑娘,她是見過當時的三皇子的。況且連她父親都說過,三皇子是個儒雅君子。


    她進三皇子府時,三皇子身邊一個通房和侍妾都沒有,兩年來她和三皇子之間也是相敬如賓。她以為夫妻之間恩愛便不過如此了,當時還想著詩詞裏麵“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原來是真的存在的。


    豈料她的美夢也不過做了兩年,兩年之後,顧明蘭便進了皇子府。之後,更多的女人進了三皇子府。


    她慢慢地發現,三皇子對她的彬彬有禮,原來對誰都是可以的。但是對顧明蘭,他是不同的。


    在顧明蘭麵前。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脾氣的人,甚至有著麵對其他人時不曾顯露的情緒。或者是說,顧明蘭總是可以挑起他的情緒。


    當年吳皇後戲言之事,她也是略有耳聞的。卻跟大多數人一般,根本沒有當做一回事。即使是顧明蘭被抬進了三皇子府,她也是不以為意的。畢竟不管怎麽說,皇子妃還是她,顧明蘭名義上說是側妃,在尋常人家也是小妾之流而已。


    況且顧明蘭都成了老姑娘了,三皇子才娶了她。可見沒怎麽把她放在心上。


    當年的顧明蘭,與現在截然不同,不如現在有心計,也不如現在鋒芒畢露,處處爭強。她抬進三皇子府後,便住在了最偏僻的一個院子裏,整個府中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


    她發現三皇子對顧明蘭與她人不同,則是在顧明蘭有孕的消息傳出來之後。皇家的子嗣曆來便極其單薄。加之吳皇後的事情,三皇子對自己子嗣生母的選擇就更加嚴苛了。


    除了她的一子一女,便是三皇子登基之後。這宮中也隻有顧明蘭一人有了孩子。


    一個像是住進了“冷宮”裏的女人,竟然不知不覺間有了身孕,一時間,整個府中都驚詫了起來。那是阮氏也試探過三皇子的態度,卻發覺他似乎是很早便知道了這件事情,隻是從頭到尾,都瞞著她而已。或者說,是認為沒有告知她的必要。


    隻是雖然有了身孕,除了正妻之外,又是府中唯一生下子嗣的顧明蘭。在之後還是低調得偏安一隅,從不參與府中妻妾的勾心鬥角。便是阮氏想尋了她的錯處,也被她三言兩語擋了回去。


    阮氏那個時候才知道,若是單論心計,她決計不是顧明蘭的對手。不過顧明蘭不惹事,阮氏和她交手幾個回合都吃了悶虧。便不再打她們母子的主意了。


    而顧明蘭的改變,似乎是在今上登基前後。阮氏那個時候正做著母儀天下的美夢,自然是無瑕關注顧明蘭母子。


    隻是府中有兩位側妃,其中一位娘家還有人在朝為官,卻也隻封了個妃位。顧明蘭娘家早已經敗落,卻得了貴妃的頭銜。阮氏當時隻是想著顧明蘭孕育子嗣有功,封了皇貴妃卻也不過分。


    不過經自己的妹妹提醒,阮皇後這才意識到,如今她的兒子和顧明蘭的兒子,早已經不是嫡庶的問題了,而是皇位之爭。


    雖說大興朝曆來便是立長立嫡,可是往上數幾代,立賢的也比比皆是。二皇子自幼便聰穎,他小大皇子半歲,卻比大皇子早半年讀完了《四書》、《五經》,便是教導皇子的太傅都說二皇子天分極佳。


    阮皇後就是從那時開始恐慌起來,若是今上一登基便立了太子,阮皇後也不會頻頻弄這些小動作了。


    偏偏今上提起要等皇子們都出閣讀書了,再行立太子之事。如今兩位皇子都已然出閣讀書了,這太子之位,還是懸而未決,阮皇後怎麽可能不上火。


    朝臣有朝臣的猜測,但是阮皇後卻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顧明蘭。


    皇貴妃顧氏從未得過隆寵,從先前的皇子側妃徐氏,到賢德妃,再到和皇貴妃走得極近的靜妃,及至前兩年新進宮的那幾個美人們,哪個不比皇貴妃得寵。隻是皇貴妃雖然沒有得過隆寵,卻還是在宮中站穩了腳跟。


    不是因為她孕育了皇嗣,而是因為今上的態度,這宮中任何人都動不得顧明蘭,便是她這個母儀天下的皇後也是動不得的。


    今上還在太子之位上猶豫不決,也是因為顧明蘭。


    因為顧明蘭,今上十分屬意二皇子繼承大統。


    若不是因為長幼有別,若不是因為今上親身的經曆,這太子之位,恐怕在今上登基的那一日,便落到了顧明蘭的兒子頭上。


    這便是阮皇後明顯勝券在握,卻猶自不安的根源。


    男人的愛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隻是這份感情落到了敵人的身上,對於阮皇後來說,便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了。


    所以阮皇後才不得不忍著心疼,讓大皇子與吳將軍一起去閩地曆練。吳將軍自然是支持立嫡立長的,若是吳將軍站在她們這一邊,阮皇後心中多少安定一些。


    而顧明蘭這幾年也不知是真的有野心還是怎樣,竟然是一改原先溫婉的作風,處處與她爭鋒相對起來。


    與後妃交好,與前朝命婦交好,等等不勝枚舉。若是說她想為二皇子培養勢力,如今也有些晚了,若是她沒有這個意圖,白白惹了今上懷疑,卻不是顧明蘭一慣的作風。


    顧明蘭到底在想些什麽,阮皇後實在是不清楚,隻是顧明蘭的任意妄為,再加上今上明顯的縱容,更讓阮皇後心灰意冷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款款而去的南安郡王妃,臉色驀然間沉了下來。


    “心悠,大皇子許久不曾來宮中向我請安了,你打發人去傳話,讓他來承德宮裏一趟。”她心中慌亂的時候,還是見自己兒子在一旁,心中才有些安定。


    唐女官快步上前道:“娘娘,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前殿裏讀書,這個時辰讓他過來,想必會打攪……”


    “罷了……”阮皇後無力地搖了搖手,又自言自語道,“心悠,當年若是我心狠一點,如今便不會有那麽多的顧忌了。當時,我怎麽就沒走最後一步呢……”


    唐女官略微抬頭看了一眼阮皇後,便趕緊低下頭來。


    當年若不是皇貴妃中途察覺,匆忙之間趕回來,說不定這最後一步便已經成了。隻是當著阮皇後的麵,唐女官自然是不會說這樣的話,便道:“是娘娘心慈。”


    阮皇後苦笑一聲:“這宮中,又怎麽能容許一個心慈的人活下去,便是你看著靜妃如今和顧明蘭這樣好,若是等靜妃有了自己的孩子,怕是也要性情大變了吧。”


    唐女官動了動嘴,卻是不敢接話。這些年在阮皇後身邊,她的雙手也被染得鮮血淋淋,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自己了。


    “心悠,你進宮前便在我跟前伺候了,早已經到了出宮的年紀,你可想出宮?”阮皇後低聲問了一句。


    唐女官心中一跳,差點便想要脫口而出了。她如今已經二十有五了,宮中女官按理二十二便可出宮自行婚配,隻是阮皇後說她身邊無人,這才再留自己兩年。


    當年尚且不願意放了她,如今正在節骨眼上,怎麽可能舊事重提?


    唐女官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道:“能伺候娘娘是心悠的福氣,如今是多事之秋,心悠還想在娘娘身邊多伺候幾年。”


    阮皇後繃緊的臉頓時放鬆了下來,她看著唐女官,嘴角的笑意勾了起來:“我知道你是最忠心的,隻是如今你也到了年紀了,我也不能留你一輩子。”


    唐女官眉心動了動,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件事情我隻能交給你去做,如今我信的也就隻有你一個了。”她看了一眼唐女官,臉上的表情詭譎,“這件事情過了之後,我便放了你出宮。你回家自行婚配也好,求我賜婚也好,定然會讓你如意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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