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就像星光,在永恒的長河中轉瞬即逝。


    從我幼時踏入洛克求學已經過去了5年的光陰,我長成了高大的青年人,五官變得硬朗深刻,也更加英俊漂亮。作為年級長,我成績優異,社交廣泛,享有同學們的愛戴,導師的喜愛,以及教務長的重視。


    早在年初的時候,院長修士就給我寫了推薦信。因為我在神學方麵的優異成績,他推薦我進入牛津大學的神學院繼續深造,以取得牧師的資格。


    再有一個月,我們這個年級的學生就要結業了,從此之後各奔前程。已經有許多學生離校了,或者找工作,或者忙著進入大學的事宜。


    此時我正在學校教堂的座椅上祈禱。


    我坐在殿堂深處,與平素唱詩班的位置不遠,教堂裏的潮濕氣息很陰冷,空空蕩蕩的殿堂裏安靜異常。忽然,我聽到一陣時斷時續、很有規律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在教堂高聳的拱頂下,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很大的聲響。


    我沒有那個好奇心抬頭張望,隻是專心祈禱。


    我感到腳步聲停在我身邊,然後在我身後的某個位置坐了下來。


    長時間的沉寂後,一個低沉的男聲讓我的心陡然揪了起來。


    “我今天就要離校了,過來跟你道別。”他清冽的聲音十分悅耳,卻讓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真沒想到他會主動來找我道別,自從那個尷尬的午後,他就再也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像刻意的逃避,他躲開了所有我選擇的課程,有我出現的地方就見不到他的身影,即使相見,他也從不看我一眼。


    是了,以他這樣高傲的性格,受到了如此大的侮辱,大概再也不屑於把我放在眼中了。說不難過是假的,我無限懷念跟他相處的那些日子,他給予我珍貴的友誼和純粹的愛情,這些都是我所能得到的最珍貴的東西。可是因為軟弱和恐懼,我把他的一片心意丟在地上,碾了個粉碎,每當想起,我就痛苦萬分。可是我沒有辦法,一切正該如此,年輕時的輕狂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遺忘,將來有一天也許會變做他心中一個可笑的回憶,所以我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如今他來主動見我,讓我的心中升起了一絲絲期盼,也許我們還可以保持單純的友誼,在將來的日子互通來信。


    “我希望肮髒下流的我沒有讓您感到不適。”他的下一句話把我高高在上的心一下子打落在地。


    “不,愛德華,不要這麽說。”我倏然轉身看向他。


    我眼前是個高大英俊的青年,因為進入了快速成長期,少年時豐滿的形象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頎長威武的男人,他有六英尺高,麵部線條深刻,雙眼狹長,冰藍色的眼睛亮若星辰,狹長的鷹鉤鼻子顯得他格外堅毅冷靜。


    這是我們兩年間唯一一次對話,沒想到我當年對他的說的那番話,對他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他仍然清楚的記得我當時侮辱性的指責。


    “您不必緊張,我隻是來道別的,說完這句話我就走。”他望著我說:“也許您討厭我,可我……我聽說您會去牛津大學繼續讀書,我想祝您學業有成。”


    說完,他站起來,微微向我欠身,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教堂。


    我一直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


    正式從學校畢業後,我乘坐馬車回到奎因特莊園。


    原本我曾想再也不踏足這裏的,可是這裏還有一個我很在意的人,在沒有安頓好她之前,我不能輕易離開。


    初春時節,奎因特莊園盛開了大片紫丁香花,帶著沁人肺脾的甘草香氣,隨著晨風撲在臉上。麵前的道路是一片平緩的坡,延伸向兩邊的窪地。綠油油的苜蓿草露出尖尖角,順著一條蜿蜒流淌的河流延至遠方。


    我雇傭的車夫是很健談的人,他隻有二十來歲,經常往返於倫敦和肯特郡。


    “到奎因特莊園的什麽地方?”車夫問我。


    “康斯坦丁先生的府邸。”我說。


    “冒昧問一句,您是府上的人嗎?”車夫疑惑的看著我,似乎對我的身份拿不定主意。


    “我是去辦事的人。”我笑著說:“怎麽,他們府上有什麽新聞嗎?”


    “哦,都快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了先生。”車夫笑著說:“奎因特莊園的府上出了大醜聞。”


    我皺起了眉頭問:“可以詳細的說給我聽嗎?”


    “聽說繼承人的妻子在外偷情,當場被抓住了,康斯坦丁少爺戴了綠帽子,又在外麵喝酒賭錢,把他剛繼承的遺產都賠光了。”車夫說。


    “上帝啊。”我歎息道,這些事上輩子沒有特意打聽過,沒想到出過這麽大的醜事。


    “還有更可笑的呢,他們府上不是有個私生女嗎?勾引霍爾男爵大人的繼承人,企圖嫁給人家,卻被拒絕了。哦,真是不檢點的小姐,奎因特都傳遍了。想當年老康斯坦丁先生是多麽體麵受人尊敬的紳士啊,現在已經淪為被嘲笑的對象了。”


    我在莊園外付給車夫5便士,然後提著簡單的行李走進了奎因特莊園。


    父親對我的歸來感到驚訝,他甚至皺緊了眉頭來表現他的不滿。


    “你已經畢業了嗎?”他在書房裏,單獨跟我會麵。


    “是的,父親,上個星期我剛剛從學校畢業。”我說。


    迪安背著手在我麵前走來走去,書房的氣氛異常沉悶,他嘴裏叼著煙鬥,正大口大口吸著,弄得周圍一片煙霧彌漫。


    “你有什麽打算嗎?”他問我。


    “我什麽打算也沒有,父親大人。”我說。


    他把煙鬥在煙灰缸裏磕碰了一下,然後抬起眼睛對我說:“你已經長大了,應該出去找份工作,我把你供養到畢業並不欠你什麽,反正你不能留在家裏。”


    “您不讓我留在家裏,那我能去哪兒呢?難道您要讓我流落街頭嗎?這傳揚出去可不好聽。”我說。


    上輩子我就是太傲氣了,心想父親不管我,我也不認這個父親,所以不肯回去奎因特,再來一次,我絕不讓他這麽輕易的吞掉我母親的嫁妝。


    迪安對我重重的哼了一聲:“沒有用的廢物,長得這麽大了,還想要靠父親養活,你怎麽不趕快去下地獄!”


    我假裝聽不到,一個字也不反駁。


    父親掏出支票簿,拿鋼筆蘸蘸墨水,寫了幾個字,把紙撕下來丟給我。


    我撿起來一看,父親給了我一張50英鎊的支票。


    “拿著這些錢走吧,短期之內我不想看到你,即使你來敲門我也會吩咐仆人把你趕出去。”他頭也不抬的說。


    “嗬嗬,父親大人也太吝嗇了吧,你給我這些是打發叫花子嗎?”我裝作吊兒郎當的樣子說。


    父親瞪起眼睛盯著我:“怎麽?你還嫌不夠?”


    “您覺得夠嗎?”


    “混蛋!”他一拍桌子站起來:“你們兄弟兩個一模一樣,都是討債鬼!隻知道跟父親要錢的廢物!我養條狗也比養你們兩個有用!”


    “你養的?說笑呢!我母親留給我1000英鎊的遺產,我就是使勁花也花不完,何況是每年4英鎊學費的慈善學校,你也好意思說是你養的。”我諷刺道。


    似乎被刺激到了痛處,他麵容猙獰的瞪著我說:“那是我的錢!是我的錢!”


    “您說是您的錢,法律上可不承認,您想跟我法庭上見嗎?”


    “哈!”父親冷笑道:“你以為你長大了,還有本事了!居然想把我告上法庭,這真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你想告就去告,我倒要看看法官是跟我的關係親,還是會向著你!”


    “您可別把結果說的那麽死,沒有點依仗我怎麽敢來見您呢?”我對他笑了笑,壓低聲音說:“聽說您把錢投資在了海外走私上,從非洲和新大陸走私奴隸。”


    迪安眼睛一瞪,緊緊盯著我說:“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從沒做過違法的事情,你想要威脅我也要有證據!”


    “親愛的父親,還是那句話,沒點依仗我怎麽敢來見您呢?您猜猜我是怎麽知道您走私的事情的。”我微笑著說。


    迪安的眼睛迅速轉了轉,臉色一變說:“是西蒙那個老家夥給了你什麽東西好讓你來要挾我!”


    “您明白最好。”我說。


    “你想要什麽?”他問我。


    “我要母親留給我的一千鎊遺產。”


    “做夢!一鎊也沒有!”


    “那咱們就法庭上見,看看你坐了牢後,威廉哥哥怎麽敗光你的家產。”我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他忽然大聲說。


    我轉過頭看向他。


    “我給你一千鎊,但是從今以後不許你再進入奎因特!”他冷酷的說。


    “樂意之極。”我向他欠欠身,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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