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沒有支援的北城,守軍的陣線在不斷的凹陷,很多地方的防守出現了空白,在那裏一片片的屍體,和橫流的鮮血,是空白處最醒目的標誌。


    到了這個時候,守軍所有的抵抗都已經變得蒼白無力。


    占據地利優勢的他們,現在已經是極端劣勢,每個站著的士兵身邊都圍著兩到三個黃巾士卒,每個倒下的身影身上都有大大小小不同兵器造成的傷口。


    從高處看,整個北城中,還有著不少小股幸存的黃巾前鋒,在努力的殺向郡守府所在處。


    後續的大隊黃巾士卒架起更多的雲梯,搬走堵門的雜物,大股大股的黃巾軍衝入宛城。隨著千多士卒千多豪門私軍家仆排著密集的軍陣,打開東門,護著太守和城中士族們突圍時,也標誌著宛城已經全麵淪陷。


    可能是大漢和平太久,久到所有人忘了兵法軍書。南陽屬荊州少馬,棄城突圍的兩千多人多是步卒,馬匹隻有十幾匹機動性不高。太守和眾多豪族逃命時還不忘帶上了不少浮財家眷,以至於軍陣中央亂糟糟一團,更是拖慢了行軍速度。


    黃巾不善攻城,不會布陣,也不識什麽軍書兵法,但是剛破了城高牆厚的宛城,黃巾士氣正旺,這時郡守老爺拖家帶口出了烏龜殼,想要逃跑。這種平原群狼逐鹿的追擊戰真的是最好打得了。


    太守褚貢率領的兩千多兵丁,自從出城後,就好像是一個大飯團滾進了螞蟻堆。


    無數的黃巾軍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雖然突破不了密集的軍陣,但是每次都能從行動緩慢的軍陣上咬下兩口。隨著失血越來越多,軍陣逐漸被分割,再到消融在無邊無際的黃巾軍中。


    日頭西斜,天色漸晚,隨著南陽太守褚貢血淋淋的頭顱,被一個黃巾小將用槍尖高高挑起。宛城之戰告一段落,隻留後漢書上一句話:南陽黃巾張曼成攻殺郡守褚貢。


    天色漸漸入夜,整個宛城卻熱鬧非凡。且不提在太守府大肆慶祝的黃巾高層,已被發現,宛城最後一股成建製抵抗的斯塔克等人。單說根本沒什麽軍紀,紀律這種東西認知的黃巾士兵們,他們在今夜將撕下最後一點文明的遮羞布。


    整個宛城中全是暴徒,大量相似的場景在每一處出現,幾個持刀帶槍的黃巾亂軍一腳踢開某處民宅的木門,隨後院內便發出慘叫。燒殺劫掠,發生在宛成的每一寸土地。


    而那些豪門大戶就更亂了,亂紛紛的人們往門內使勁擠,也不管他們的黃巾頭子可能都被擠出了門外。


    黃巾軍們處於一個奇怪的狀態,一個個平日高高在上的高官老爺們就要在他們麵前授首。那些平日看都不會看他們一眼,嬌慣白淨,知書達理,身嬌體柔的豪門貴女隻能任它們淫樂。哪怕砍下老爺頭顱的劊子手不是他們,哪怕老爺們的妻女也沒他們的份,他們還是拚了命的往裏擠,隻為看一眼也好,私欲泛濫的人們渴望那種殘酷但會讓他們興奮的場景。


    攻下了一個郡治,一種詭異的自豪感在黃巾們的胸間沸騰。裏長老爺縣老爺甚至郡守老爺都在他們麵前被砍了頭,那麽遠在天邊,曾經對他們來說神一樣的皇帝,甚至統治了這片土地,統治他們祖祖輩輩的大漢朝是不是都可以這樣粗暴地被推倒呢?


    那種突破所有規則道德鎖鏈,突破所有壓力的快感製造了幾萬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被欲望控製了全部思想的行屍走肉。


    而製造這人間煉獄的場景的人,很難讓人想象是那些平日裏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這些最初隻是為了吃飽肚子而起來反抗的人們,現在卻變成了他們原來根本不會想到的模樣。


    與別處的喧鬧不同,林澤藏身的破院子裏卻有著詭異的安靜。三個曾經打擾房間安靜的人,喉嚨上一條血線瞪著不可置信的眼睛被一起堆在屋子的角落裏。


    屋外一鍋滾燙的開水咕嘟咕嘟的響著,一把長匕和幾條布條在鍋裏煮著。林澤卸下皮甲,撈出長匕,看向左肩的箭傷。


    這處箭傷是下午被射中的,一身齊全的裝備的林澤在逃命時,很明顯會比那些衣衫襤褸的平民看上去更有價值。一個黃巾射手原來瞄準咽喉的一箭,在林澤極力躲閃下隻射中了左肩。


    長長的箭杆當時就被林澤削掉了,現在他要把深深紮在肉裏的箭頭取出來。帶著箭頭,左臂完全不能發力不說,每當林澤做較大的動作時,帶著倒鉤的箭頭能帶來不能忍受的疼痛,讓他的動作嚴重變形,影響他的戰鬥力。


    作為堅決不會把命交給老天的林澤來說,他不會去賭明日黃巾搜不到他這種概率事件,他一定要有自保的能力,哪怕今晚吃點苦,冒點險。


    嘴裏死死地咬著麻布,林澤滿頭冷汗,雙眼死死地盯著還在冒血的傷口,雙手卻絲毫不見顫抖,慢慢的切開傷口周圍,挖出箭頭。


    挖出箭頭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但林澤正個人都半脫了力,雙手不住地顫抖。強大的意誌力讓他手中動作不停,有條不紊的用烈酒消毒,炭火灼燒處理了傷口後,包紮了起來。


    著甲後,林澤咕咚咕咚飲了幾口水,啃了幾口幹糧。收拾裝備趁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的移動向另一個的藏身點。


    太陽初升,宛城度過了最黑暗的一個夜晚。


    因為失去了最基本的秩序,所以人性絲毫不介意的展露他們最醜惡的一麵。


    殺人者得到讚譽大笑著,燒殺淫掠是最為常見的行為。城中有士兵,有成群結夥的暴徒,閑漢,混混兒們。唯獨少了這些人平日裏的獵物~普通百姓。


    那些有血氣的保護他們的家的男人,紛紛拿起了武器,可是並沒有濺起什麽浪花,又紛紛倒下了。而那些自始至終奴顏婢膝的,到最後也並沒有在昨夜挽回他們的生命。


    鮮血在夜晚中肆意流淌,亂世中本就卑微至極的人命,那份廉價在昨夜充分被體現。


    這無疑是一場暴徒們的狂歡。這一晚,慘事無數,而受害者卻再也無法將這些發生在身邊的罪惡歸咎於誰。


    黎明的光耀下,宛城卻已經在昨夜的鮮血中變成罪惡之城。


    暴亂中城東劉大戶的家卻幸免於難,雖然劉大戶早就隨著太守埋骨城外逃命的路上,但是一百多名郡兵,二百多娛樂城的群演卻鳩占鵲巢,在斯塔克等四人帶領下,駐守在這裏。很輕易地殲滅了昨夜想衝入這裏的黃巾軍。


    昨夜完全癱瘓的黃巾係統在天亮之後終於恢複了一些,在張曼成的命令下,好幾百號親兵逛遍了整座城池,才將大大小小們的統帥們聚集了個七七八八。


    這些農民軍頭子,衣衫不整的聚集在郡守府的大廳,打著哈欠,亂糟糟的互相炫耀著昨夜的收獲。


    “砰”的一聲,平日裏還算和煦的“神上使”張曼成今日卻是滿臉怒氣的拍了桌子,吼道:


    “南陽整個郡老子打下來了,江夏的援兵老子也擊退了。難道百八十人守的一處宅子還要讓我親自上陣嗎。城東那片是誰負責的!”


    一個睡眼惺忪的絡腮胡聽聞此言,趕緊緊了緊衣衫站起來道:


    “回神上使,是小人的轄區。”


    “給你一個時辰,將那個宅子裏的人全砍了。你們也是,晌午之前,我要整個宛城沒有任何反抗的人。”


    張曼成正了正身子,目光凶狠的道。“我要一個幹淨的,屬於咱們的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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