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裏播放著秦腔,曲目是《狸貓換太子》。


    天色漸暗,大地被陰影籠罩。陰影具有宇宙間一些事物的共性。宇宙間這些事物,都像陰影一樣虎頭蛇尾。我在警局幹了快三十年了,從未遇到過真正的案子,日複一日,無所事事,所以便有了大把時間來思考我所身處的宇宙。生活很單調,人卻很複雜,因偶然的存在,我們努力探尋生命的意義,隻不過是宇宙的灰塵,如此而已。


    關於對陰影的看法,500多年前有位叫達?芬奇的天才與我看法一致。他看透了陰影的本質,以此來作畫。我一直很崇拜他,也一直為他而惋惜,他無法在短暫的人世生命中,盡展芳華。他在眾人熟睡之際過早醒來,這是天才的不幸。


    現在似乎沒有像他一樣的天才了,教育使人們全麵發展,最終導致人們全麵平庸。


    我沏好了茶,靠在沙發上,望著窗外的群山。從很遠的地方看山,山會呈現出深藍色,那是它們最黑暗的顏色。


    關於一個月前的那個案子,我似乎明白了什麽,即使我了解了一切真相,也無力去改變它。這個案子不僅僅存在於我國,也不僅僅存在於現今,從文明誕生伊始,就不斷發生了。那些科學家們,尤其是參與“秘密武器研發項目”的人才,都進入了捕蟬者的口袋,而背後的黃雀,我們無從得知……


    那是一個午後,約莫六點左右,我的生活出現了轉機。


    但是我即將被迫遺忘那段日子,因此,在我徹底遺忘之前,我得動筆記下來。記憶中的時間線開始出現混亂,我已經混淆了日期,“消憶”的藥物作用已經開始生效,但好處在於,往昔的某些時刻竟浮現的如此清晰,仿佛把我拉回了過去……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放下報紙準備打盹。


    警局接待室的門被推開了,兩位穿著警服的人走了進來。從他們的步伐、擺臂幅度與站姿來看,這兩個人不一般。如果非要讓我用一個詞來形容,我的腦海裏隻閃現出了兩個字:專業。


    我起身關掉收音機,正欲開口,那位看起來高大一點的警官先發話了:“古博今同誌,我們是公安廳派來的,辦案。”


    我在記憶中搜索了最近的案子,然而並無結果。


    “辦案?”我一臉疑惑。


    “五年前,你們這裏有名叫楊風的年輕人失蹤了。”那人續道。我通過他遞過來的證件得知了他的名字——張彬。


    楊風?我貌似還有點印象,拉開抽屜,在那堆檔案袋中翻找起來。不一會兒,就翻出了一疊資料。


    “的確有位叫楊風的失蹤人口,五年前的案子了,當時家屬說……說人自己回來了,於是就結了案。怎麽現在又問起這陳年老案來?”我將資料遞給張彬。


    張彬接過去,並未查看。


    “我們要去楊風家裏看看。”張彬說。


    這話讓我愣住了,問:“怎麽?難道他又失蹤了?不過這不可能吧?你二位都來了……”


    兩位警官對視了一眼。張彬用一種極為肯定的語氣告訴我:“其實他已經失蹤五年了,五年前他根本就沒有回來,你們沒有調查清楚便草草結案!”


    “啊?這樣啊……那……當年家屬說……”我變得語無倫次,大腦一片空白。小鎮是不可能發生什麽大事的,這條公理被打破了。


    “你想要彌補嗎?”張彬注視著我,期待著我的答複。


    我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目光。


    “那……你們去查吧。”轉念一想,這樣答複可能會丟了飯碗,於是我又補上了一句,“我和你們一塊兒。”


    我們三人上了一輛黑色雪佛萊,朝楊風家駛去。


    天冷得要命,我們談天說地打發時間,這時我才得知了另外一位警官的名字——葉紫。


    “你們是如何得知這個案子的?”我問。


    “說來話長。”張彬壓低聲音,緩緩地說,“幾個月前,我們接到一起報案,說是一名大學教授失蹤了,一開始隻是由市級警察局展開調查,並沒有什麽結果。不久這名教授的家屬收到了一封信,藍色信封,署名是教授,寄信地址不詳。信的內容大概是說他一切安好,並附帶了一張卡,卡裏有十萬塊錢,還有個圖案,專家分析,那圖案是曼陀羅花。”


    我思索了片刻:“有試過通過銀行卡追蹤嫌疑人嗎?”


    張彬搖了搖頭:“試過,沒用的。”


    “他是不是進了什麽傳銷組織?”


    “我們倒是想過,可很快就排除了可能性。”葉紫說,“我們發現了近百起相似案件,這些案件中的失蹤人口家屬每月都會收到一個藍色信封。如果隻是單純的綁架,犯罪分子是不可能這樣做的。這些失蹤人口不分年齡,有老有少,並且職業各不相同。可以斷定這是一個組織,但是又無法搞清楚這個組織的目的。首先,得從曼陀羅花入手。”


    “這麽說,楊風是你所說的失蹤人口中的一員?”


    “對,我們已經調查了幾位,現在輪到他了。”


    “曼陀羅花……”我拓展著思緒,“什麽顏色的?”


    張彬與葉紫麵麵相覷。


    良久,張彬打破了沉默。


    “也許是綠色,還是紫色?”


    “綠色的話還好,紫色就不敬人意了。”我搖下車窗,風使我清醒了許多,山城的夜景從車窗外掠過。


    張彬的眉頭擰在了一起,臉上浮現出憂愁的紋路。


    “綠色曼陀羅花意味著希望,紫色意味著恐怖。”我續道。


    接下來,車內陷入了沉默。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我們三人下車後,徑直朝楊風家走去,那是棟別墅。


    我敲了敲門。


    “想好怎麽說了嗎?”葉紫話音未落,門就開了。


    在半開的門露出的縫隙裏,露出了一張臃腫的臉。


    “呃,我……我們是警察,做人口普查。”我說。或許我應該開門見山的。


    “我們一家五口。”那位女士說。


    “楊風在家嗎?”


    “他出去了。”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我審視著她的臉,尋找著說謊的跡象。


    “呃,他出去打工了。”她避開了我的目光。


    這時,張彬迎了上來,亮出了警官證與搜查證。


    “我們可以進屋了嗎?”張彬開門見山。


    她沉默了片刻。


    “進來吧。”


    屋內擺放十分整齊。


    “你可曾收到過楊風來信?藍色信封。”我問。


    “唔,是的,收到過,裏麵什麽也沒有。”


    “空信封?”我盯著她的眼睛。


    “啊?不,不,有信。”


    “你在撒謊!”張彬大喝一聲。


    “不……”那位女士後退一步,倒在了沙發上,把頭埋在手裏。


    “這下好了。”我望著張彬。


    張彬從容淡定地走上前去,在女士對麵坐下。


    他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到女士麵前。


    “好了,說吧。”張彬的表情毫無變化,如鋼鐵一般。


    “我……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也不想就這樣失去他,我隻是——”女士呷了口茶。


    “隻是什麽?隻是欲壑難填嗎?為了每月十萬就拋棄了親人?他還隻是個高中生!”張彬怒不可遏。


    女士哭了起來,說:“他在信中寫……寫他過得不錯……”


    “你怎麽就敢斷定信是他寫的?”張彬拍了一下桌子。


    “張彬同誌,控製下情緒。”葉紫低聲說道。


    “我不知道。”女士又呷了口茶。


    “請你帶我們去楊風的房間看看。”張彬的語氣緩和了不少。


    於是,我們三人走向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他的房間不大,但井井有條。


    “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亂動。”女士說完便退了出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書桌,上麵擺了好些書,有霍金的《時間簡史》、《果殼中的宇宙》,還有《高等數學》、《量子力學》、《高等物理學》、《電磁研究》、《悖論集注》、《拓撲研究》、《平行宇宙》、《相對論》等學術性的書,那些信也散落在桌上。隻見桌上用記號筆寫了一行優雅的字,是笛卡爾的名言:


    我思故我在。


    “楊風真的是高中生嗎?”葉紫一臉的難以置信。


    “高中生就不能研究這些了嗎?”我望了他一眼。


    “量子力學……”張彬喃喃道。


    “有什麽發現嗎?莫非那個教授……”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對,他所教的專業正是量子物理。”


    “那……那其他失蹤人口不可能給量子力學扯上關係啊?”葉紫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看看信吧,也許會有啟發。”張彬從桌上拿起一封信晃了晃。


    我們拆開了信,信是打字機打的。


    “謝天謝地!是綠色曼陀羅花!”我指著信紙上的曼陀羅花,長籲了一口氣。


    我們沒有在信中讀出任何破綻,無奈地放下信紙。


    張彬露出了疲憊的笑容:“小葉啊,還記得那個買菜老頭嗎?我們調查的第一位失蹤人口。”


    “當然了,他留給我的印象很深。”


    “他的家人以為他瘋了,整天叨念著什麽貓,後來家人買了一隻貓陪他,他仍舊不滿意,現在不就明白了,那不是他所想要的貓。”張彬的臉龐浮現出了笑容。


    “薛定諤的貓?”我問。這下好了,還真給量子力學扯上了關係。﹝注:“薛定諤的貓”是由奧地利物理學家薛定諤於1935年提出的有關貓生死疊加的著名思想實驗,是把微觀領域的量子行為擴散到宏觀世界的推演,隨著量子物理學的發展,薛定諤的貓還延伸出了平行宇宙等物理問題和哲學爭議。﹞


    “嗯,但是把這些人聚集起來的又是誰呢?”張彬的笑容消失了,“這個人首先得有錢,第二點,他必須了解他們。”


    “能給我講一下其他調查對象的情況嗎?”我找回了一種久違的感覺。過去的我感覺自己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生存與毀滅,對這個現實世界的影響為0,就像地球在宇宙中一樣,生存與毀滅,與宇宙的正常運行毫不相幹。我不懂什麽人擇原理,也不信什麽蝴蝶效應,概率是未知的,人類才接觸皮麵,有人說這個世界就是一串“101010……”的代碼,也有人說宇宙的宏大與真實,人類的渺小,我到底該信奉誰?你無法證明,也無法偽證。


    “有一個孩子。”葉紫瞥了我一眼,“曾經在車庫裏建了一個機器,從一家專營店裏偷了400磅的變壓器鋼和35公裏的銅線,這個機器吸收了8千瓦的能量,導致一個小區都斷了電,並且保險絲全燒掉了。”


    “他建的什麽?”


    “他自稱裝配了一個電子感應加速器,也許是離子加速器,誰知道呢?”


    “更可能的是一個具有強大磁場的雲室,用來拍攝反物質的蹤跡。”張彬揚起了眉毛。


    “不管怎麽說,這孩子是個天才。”我擺了擺手。


    “這些人都不怎麽出眾。”


    “天才是表麵上看不出來的。”我緩緩地說。


    “記得還有一位被開除的教師,據說他給孩子們灌輸什麽終極思想。”張彬的神情又嚴肅起來。


    “報複社會的思想?”葉紫瞪大了眼睛。


    “我想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那次任務你沒去。”


    “是指關於宇宙諸多問題的終極思考,極端的科學理論,突破人類所能理解的範圍。”我解釋道。我對這方麵也略知一二。


    就在這時,那位女士推門而入。


    “三位有什麽發現嗎?”


    “楊風喜歡研究這些?”張彬指了指書桌。


    “研究?我看他成天不幹正事,學習一塌糊塗,淨幹些與學習不搭邊的事!”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尖銳了起來。


    “楊風的數學應該很好吧?”我問。


    “他呀,也就這點好,理科不錯,嚴重偏科!”


    “還好,沒有全麵平庸,天才亦是如此。”我長籲了一口氣。


    “什麽?”那位女士盯著我,就像盯著一位壞孩子一樣。


    “那他若是選的理科,學習豈不是很好?”


    “他選的文科。”


    “啥?文科?”我吃了一驚。


    “他說一切科學終歸於哲學,他想用公式推演出曆史發展規律,以此來預測未來。”﹝注:量子力學運動的方程也是因果律方程,當體係的某一時刻的狀態被知道時,可以根據運動方程預言它的未來和過去任意時刻的狀態。﹞


    “預測未來?”


    “對,這孩子整天胡思亂想,還列了一個什麽公式,推算在銀河係中可能發現的高科技文明的大致數量。”


    “是不是與恒星形成的速率,以及擁有行星的恒星的百分比有關?”我想起了喬治?亞曆克?埃芬格,那位超現實幻想小說的祖師爺,他在1995年提出過這個瘋狂的想法。


    “我不清楚。何必在意孩子的胡思亂想呢?”


    “那你就錯了,電視的構想就是一個14歲的孩子提出的。”


    “楊風不是天才。”女士一臉不屑。


    “可是他也許是對的,任何正確的理論必定有簡潔完美的公式來說明,比如e=mc2。”我反駁道。


    “很多人都認為成功是1%的天賦加上99%的努力,但是當你不存在那1%的天賦時,你做99%的努力都是白搭。我了解我的孩子,他確實沒有天賦。”


    女士的話讓人無從反駁。


    “他把那些奇思妙想告訴過別人嗎?”


    “他給一家雜誌社投過稿,但是雜誌社怎麽可能看上他寫的東西?估計早石沉大海了。”


    “什麽雜誌?”我追問道。


    “你看,就在桌上,他平時也隻定了這種雜誌。”女士指了指書桌,隻見上麵放了幾本《科學邊界》。


    初步推斷,這些失蹤人口,都是天才,都是被社會所拋棄,在現實中被埋沒的天才。我之前一直認為如今缺失天才,我的判斷錯了,我們不是缺失天才,而是缺失發現天才的慧眼,那麽,那雙慧眼的主人是誰呢?


    我隨手拿起一本《科學邊界》翻了翻,隻見裏麵全都是些終極問題。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那位有錢人會不會是這本雜誌的主編呢?”


    “這……也不是不可能,我們去雜誌社調查一下。”張彬皺了皺眉頭,離真相越近,越令人感到寒冷。高處不勝寒啊!


    於是雪佛萊繼續進發,由黑夜駛向白晝。


    之後的事進展神速。


    “努力認清世界是人之常情。有人認識深了,就成為了天才。”在踏入編輯部門口之前,葉紫說了這麽一句話。


    一個戴眼鏡的西裝男坐在裏麵,留著典型的商務人士的發型。


    一番詢問過後,我們得知他們把沒有名氣的人的作品全部統一處理掉了,扔進了垃圾處理箱。


    聽完他的那番說辭,我真想替那些沒有名氣,卻心懷夢想的人給他一拳,讓他滿地找牙。我終究是忍住了,因為這就是現實,我們都無能為力。


    “有人管理處理箱嗎?”


    “呃,每過一個月都有人來回收廢稿。”


    “誰?”


    “一個老頭,據說是河西收購站的。”


    “下次他什麽時候來?”


    “三天後吧。”


    於是我們一行人離開了編輯部,準備三日後卷土重來。


    又是深夜,我們毫無睡意,於是便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瞎轉悠。在陌生的地方蜿蜒前行,我總擔心會迷路。


    “老古啊,你幹這行也快三十年了,算是咱們的老前輩,待在一個地方三十年,不膩啊?”張彬問。


    “管他的,我在八三年就已經麻木了……”我說。其實我完全不想搭理他們,要不是好奇心的驅使,我早就放棄調查了。


    “八三年?”


    “別提了,我沒什麽好說的。”我擺擺手。的確,我經曆過一件事,但是我一直在嚐試遺忘。工作一般是為了收入、經驗、成就感,而我當警察這麽多年,卻另有目的。


    我們走進了一家大排檔,點了幾串羊肉,一打啤酒。


    秘密總是很難守,幾瓶啤酒下肚,我把那年往事全吐了出來。


    “那一年嚴打鬧得最厲害,記得是一個雨夜,我在值班,一個瘦小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走了進來,被凍得瑟瑟發抖,也許是嚇的。”我喝了一口酒。


    “他說他撞了人,我就問他,人還有氣嗎?他搖頭,於是我就叫了兩個警察將他帶走。可是後來不知怎的,判了死刑,少年慌了,哭著說要見我,他說,人不是他撞的,是他叔叔。因為嚴打,那年頭殺人償命,而他叔叔是家中頂梁柱,於是就讓未成年的他去頂罪,判個十幾年,用十幾年的囚禁生涯換回他叔叔一條命。他媽與他一商量,他居然答應了。”我長歎了一口氣,這孩子的模樣,此刻竟清晰的浮現了出來。


    “後來啊,在法庭上對峙,他叔叔死活不承認,一口咬定人是少年撞的,少年有口難辯,問他媽,他媽隻是哭,不久還哭昏了過去,醒來後,已經與少年陰陽兩隔了。”我喝了一大口酒,將情緒壓了下去。


    “這些年,他叔叔一定睡得不安穩吧?”張彬若有所思。


    “我去那少年的牢房看過一次,牆上用炭灰寫滿了他叔叔的名字,仿佛一隻一隻眼睛盯著我。這該是多大的怨念啊!”我一飲而盡,開始給這個故事添油加醋。


    葉紫伸出手臂,給我的空杯子滿上。


    “所以,你幹了三十年警察,就是為了多行一點正義,來彌補八三年的錯誤?張彬問。


    “正義總是盲目的,不然為何手持天平的正義女神被蒙上了雙眼?”我淡淡的說,“那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難道警察做的事就一定永遠是正義的嗎?警察隻是國家機器的一部分啊?隻是為了維護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而設立的,並不是為了正義啊!那如果壞人建一個帝國,警察還會站在正義的一方嗎?”


    “可是你不能以個案而全盤否定啊!你這樣是不是以偏概全了?”葉紫讓我一時語塞。


    “對,不能以現實剪裁曆史。”我隨口說道。


    “嚴打是非常時期的非常手段,人們常說,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但是遲勝於無啊。”葉紫說。


    “那時候,不把法律立嚴些,也沒得辦法,那時候,社會治安一片混亂。上麵提出嚴打,還真把治安給搞好了。其實吧,咱們今天這麽好的社會治安都是靠嚴打換來的。在特定的曆史時期,惡性案件的高發導致人人自危,所以嚴打還是合民意的,不過有朝一日,僅憑常態化的法律製度,就能夠有效抑製預防犯罪的。”我意識到剛才把嚴打說的太殘酷,讓這兩位年輕人對過去充滿偏見是不對的,趕緊補上了這麽一句。


    “事物總是好壞均沾。”張彬舉起了酒杯,“幹杯!”


    “致中國的安全。”葉紫說。


    “致未來。”我說。


    三日後,果不其然,那個老頭走進了廢稿處理室。


    我們一行三人,迎了上去。


    隻見老頭把一堆廢稿裝進箱子裏,搬到了車上,我們開車跟了上去。


    車內,我們沉默不語。


    那輛車緩緩行駛著,一切進行的不緊不慢。我們逐漸逼近。


    終於,它在河西收購站的門口停了下來,我們停在了它的後方。那個老頭下了車,打了一通電話。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人來了,那人給老頭交談了幾句,便上了那老頭的車,車發動了。


    “跟上!”張彬立即發動了雪佛萊。事情果然沒那麽簡單。


    我們加速衝了上去,與那輛車並排前行。


    這時,旁邊那車加快了速度。


    “他察覺了。”葉紫說。


    我望向旁側,隻見它的車窗搖下來了一半,這時,我看見了從車窗裏伸出來的槍管。


    我呆住了。於是火光照亮了兩車之間。


    我們刹住車,而那輛車繼續前進,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它在前方右轉,速度絲毫未減。


    我們這才發現,我們的車毫發未損,槍是假的。


    “媽的!”張彬罵了一句,加大油門追了上去。


    遠遠地望見那車停在了一座寫字樓前,那人抱下箱子,走進了寫字樓。


    我們三人緊跟上去,電梯門已經關閉,直上頂層。


    推門而入,隻見裏麵空空如也。


    “這……我靠!?”張彬張大了嘴。


    門自己關上了。


    “這該不會是幻境吧?”我思索片刻。﹝注:“幻境”是一個模擬發生器,由計算機模擬出一個真實場景。﹞


    突然,牆壁開始發光,出現了一個中年人的影像。


    “尼采有句話說得好,當你在探索深淵時,深淵也在探索你。你們忽略了事物的本質。”中年人說。


    “你為什麽要綁架那些人?”張彬吼道。


    “理由已經不重要了。還有,我不是綁架,是他們自願的。”


    “為什麽要秘密的進行這一切?”


    “因為國家不允許,製度不允許。”中年人露出了蒙娜麗莎般的微笑,“我想要創造奇跡,有時候我一貧如洗,但很快樂。”


    我們沉默了。


    “那些人是天才,但是碌碌無為,不被人認可。”中年人停頓了片刻,“我想你們也知道了。他們在這裏發揮著自己的才能,盡情地享受著天才本該過的生活。想休息就休息,他們使用達?芬奇睡眠法,每天睡眠時間很少,但精力充沛。他們不想念家庭,因為也許天才注定孤獨,他們在此很快樂,獲得了思想上的永生,他們大多數人有自閉症,但創造了無數傑作。愛因斯坦說過,關於這個世界,最不可理解的是,這個世界是可以理解的!而真正能理解的,隻有他們。”﹝注:“達芬奇睡眠法”又稱“多相睡眠”,是達芬奇打破人類睡眠規律,將人類習慣的單次睡眠過程分散為多個睡眠周期進行的省時睡眠。這種方法不僅能滿足機體代償功能的需要,而且還預示著利用人體生理潛力的廣闊發展前景。但是實驗表明,“達芬奇睡眠法”隻對少數人有效,這類人神經係統調節有別於常人。﹞


    “你知道這是違法嗎?”


    “沒有意義的,我活著,可不是為了被條條框框限製。”中年人說,“你們盡管來抓捕我吧,我相信那不會成功的。”


    “你不覺得自己創造了一個烏托邦嗎?”我問。


    “什麽是烏托邦?用一顆頭腦代替天下蒼生的思想,那才叫所謂的烏托邦,而在這裏,他們都有自己的思想。我隻是無視了生活的設置。”中年人的語氣依舊很平靜。


    “但你設置了別人的生活。”我說。


    “不,他們是在自己設置生活。”中年人皺了皺眉,“你所說的設置別人生活的,是獨裁者。你們這些警察,被別人設置了生活而安之若素。”


    我陷入了沉默。


    “放心吧,我們還是會救了那些人的。”張彬說。


    “救?你們那叫殘害。你們是製度的幫凶!”中年人冷笑了一聲,“在你們下定決心之時,便會忘記這些。這件屋子裏充斥著一種叫‘消憶’的氣體,無色無味,盡情呼吸吧,忘掉這一切,回歸凡人的生活,你們終歸不是天才。”


    “不,你錯了,我們也許不是所謂全麵平庸,而是啥都知道,啥都不精通。這個時代的知識儲備方式已經發生了巨變,我們不必將所有的知識裝入大腦,而是了解每一個知識的關鍵詞,需要用到什麽知識時上網搜索,這不是製度所造成,而是時代特性,21世紀不需要天才。但是我們仍需要學習,如果連關鍵詞都沒聽說過,才是真的平庸,我們全麵發展,隻是為了順應時代潮流。我們無力改變時代,而時代會改變我們。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科技大爆炸,從此世上再無天才。”我反駁了他,也反駁了過去的自己。


    “天才的做法你們終將無法理解。時代是變了,可是我沒有變。這時代,恍惚間,鬥轉星移,灰飛煙滅……”中年人歎了口氣。


    “我們已經製造了許多東西,搞懂了自然界偶然性與必然性的辯證關係,的看見了更高緯的世界,認清了宇宙的本質。我們甚至人造了愛因斯坦-羅森橋,這就是我消失的原因。我隻是想知道上帝是如何創造這個世界的。”﹝注:“愛因斯坦-羅森橋”即“蟲洞”,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連接兩個不同時空的狹窄隧道,愛因斯坦與羅森認為,透過蟲洞可以做瞬時的空間轉移或做時間旅行。﹞


    “你覺得你是天才嗎?”


    “橋上的風景很美。”他說,隨後便消失在了牆上,仿佛信封封上了口。


    我們三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


    外麵陽光明媚。


    自然規律是嚴格決定性的嗎?


    當我們認清了現實,便沒有了理想。我想。


    如今有了一個高於現實的地方,吸引了越來越多被埋沒的天才人物,我是否該“解救”那些被夢想綁架的人?楊風雖然離開了家,但是他的思想終於得到了自由。我不想成為製度的幫凶,讓他回歸臃腫女人所謂的嗬護。也許還是應該順應時代的潮流。或許可以把他們推薦給國家,讓他們為國家效力。人們都奢望成為天才,但是他們沒有看到天才的煩惱,所以還是當一個普通人,做好自己,才能真正擁有平淡與快樂。


    也許我也被某樣神奇的東西束縛住,被設置了生活,但是,我再也沒法安之若素。


    那位神秘的中年人的思想,到底是對的嗎?


    曼陀羅花是綠色的,是希望?不,現在我懂了,那隻是“曼陀羅”的象征,曼陀羅,一片廣闊的新宇宙,一切聖賢的聚集地。﹝注:“曼陀羅”又稱“曼荼羅”,意為“壇場”、“聚集”,指一切聖賢、一切功德的聚集之處。它也是僧人和藏民日常修習秘法時的“心中宇宙圖”。﹞


    我思索著,忘記了時間。


    一幅宇宙的圖景在我眼前展開。


    我們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義嗎?我們的存在與宇宙本身有聯係嗎?宇宙是海,地球是魚,海離了魚,還是海,魚離了海……


    那宇宙有意義嗎?沒準真是一串代碼。那代碼之外呢?那個創造代碼的程序員,他所在的宇宙有意義嗎?那麽如果程序員也隻不過是一串代碼,再往外一層,不斷擴大,如同俄羅斯套娃。人類為何一直沒有發現外星人?隻是因為程序員沒給外星編程而已,那是一個更高維的世界,神秘中年人聲稱他已經看到了那個世界。


    我不斷思考,一切有邊界嗎?無限是什麽?邊界之外也總是物質,人類無從得知,也無法想象。永遠無法探知的恐懼終究會籠罩人類,那一刻,人類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每當人類正視自己的渺小都是自身的一次偉大進步。在經典物理學中,科學是從信仰開始的。有了恐懼,才會有信仰。


    也許後來,我還是會信奉人擇原理,以求得絲毫安慰。﹝注:“人擇原理”——正是因為人類的存在,才能解釋這個宇宙的種種特性,包括各個基本自然常數。簡單的說,因為人類,宇宙才得以存在。﹞


    世界之所以是這個樣子,是因為我們觀測到它是這個樣子。


    這世上沒有無中生有的事。天才也許注定孤獨。我思故我在。這兩句話在我腦海中浮現、遊離。宇宙間這些事物,都像陰影一樣虎頭蛇尾。量子論讓我們想起了一個古老的格言:當尋找生活中的和諧時,人們絕不應當忘記,在生活的戲劇中,我們自己既是演員,又是觀眾。


    思索這些哲學又有什麽用呢?快樂即是和諧,當我們尋找到了快樂,一切便充滿了意義。


    突然,我的腳下出現了一片混沌,我陷了進去,看見了群星,曼陀羅花在綻放……


    橋上的風景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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