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慢點,別碰到門。”喬芬站在兒子家的客廳裏,沉著指揮搬運工往屋裏搬沙發。一套真皮沙發花了她不小的一筆錢,而她的目的就是為了能順理成章地騙到兒子家的鑰匙。


    做親子鑒定的事,她曾試圖在電話裏和謝唐再次商量,無奈謝唐連她的話都沒有聽完,就把電話掛了。可她不能放任不管,萬一那孩子是自家的骨肉呢。如果不是,更應該弄清楚了,兒子不能憑白背黑鍋,謝家的門風也不容輕易敗壞。


    沙發被送上二樓,擺進謝唐的書房。喬芬付了運費,送走搬運工,關起門開始行動。她從包裏掏出一個白色信封,朝謝唐和夏蓧蓧的臥室走去,走到門口忽然遲疑了,想想自己一把年紀還要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不是不難為情的,但想到謝唐完全不肯配合的態度,她也隻能一意孤行先斬後奏。


    喬芬抱著做賊的心情走進了臥室,來到床邊,俯身在床頭的兩隻枕頭上仔細辨認,猜測那個是謝唐的枕頭。兩個枕頭都很幹淨平整,看不出什麽差別,她拿起枕頭湊到陽光下看,終於在某一隻的邊緣處發現了兩根短發,又在床單上搜尋到兩三根,匯集在一起,小心地放進信封裏。


    忽然傳來門鎖響動的聲音,喬芬趕緊把裝著頭發的信封收到包裏,深呼吸,調整好狀態,從容地走出臥室,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心裏卻並半點也不踏實,如果回來的是媳婦蓧蓧,她該怎麽說?哦,對,她做家居的朋友送了她一套沙發,她用不上,送來給他們用,暫時放在書房了,如果蓧蓧你喜歡的話,可以放在客廳。想好了說辭,她才真的放鬆下來。


    門推開,進來的是謝唐。喬芬徹底鬆一口氣。“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謝唐把包和車鑰匙丟在玄關,換了鞋子,走到客廳沙發前坐下,抬頭看著自己的媽媽,“沙發送來了?是在家居城開專櫃的何叔叔送你的?”


    喬芬眼神閃躲,“不是,不是你何叔叔,是我的另一個朋友,你不認識。”


    “媽,你到底有什麽事?”從媽媽忽然跑到事務所跟他要家裏的鑰匙,他就覺得不對勁,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回來看看,有什麽事情直接麵對比較穩妥。


    喬芬猶豫了一下,從包裏拿出信封,擺在茶幾上,表情堅定地說:“你不肯配合,我打算自己來解決這件事。”


    “昨天晚上家庭醫生打電話給我,說你爸又間歇性昏迷了一次,雖然時間不長,但也不是沒有危險。我不能再待下去,想盡快回紐約陪著你爸,回去之前我會帶那孩子去做親子鑒定,如果是咱們家的孩子我就帶她一起走,以後你就當她不存在,她的事不用你和蓧蓧過問,如果不是,那就更得做親子鑒定,以證你的清白。”


    “謝唐,媽真的不明白,這件事按我的辦法做不是合情合理嗎?你為什麽一定要反對?”


    喬芬在謝唐對麵坐下來,目光懇切地看著他,“兒子,你爸爸沒有多少好日子過了,如果能讓他享受幾天天倫之樂,叫我做什麽都願意。你也為你爸爸考慮考慮,啊?你不是不知道,你爸爸盼著你要孩子盼了多少年,他就是怕自己身子骨會讓他無緣得見孫子。”


    “媽,如果鑒定能讓你安心,那你去鑒定吧。”謝唐停頓了一下,說:“正好我也需要一份鑒定報告。”


    喬芬神色一喜:“這就對了。我知道你懷疑那孩子不是你的,可你想想,如果不是你的,章裴怎麽敢這麽說,還主動提出去鑒定。”雖然她一再強調,如果不是的話鑒定可以證明謝唐的清白,但其實章裴的話她是相信的,否則就說不通了,怎麽會有人撒下一個圓不了的謊呢。


    “媽,爸爸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我們需要盡快到紐約去嗎?”


    “不用。我一直和家庭醫生保持聯係,醫生說你爸爸的情況昨晚就控製住了。你安心工作,我辦完這件事就回去。等過年的時候,你和蓧蓧再過去。其他的事到時候再說。”喬芬轉身去給自己倒水喝,兒子施加的壓力解除了,她的腳步都輕盈許多。


    “媽,我記得爸爸和清蘭坊的創始人江河聲老爺子好像有點交情,對嗎?”


    此時喬芬的心思完全在那個忽然冒出的孩子身上,沒在意謝唐的話,端著杯子喝了一口水,隨口說:“唔,不僅認識,還是忘年交,老爺子以前到紐約去的時候,你爸爸邀請他在咱們家住過一陣子。聽你爸爸說他近年把清蘭坊交給孫子打理了,帶著老伴定居瑞士。你爸爸和他也有一年沒見過麵了。”


    “那能不能讓我爸爸把他的聯係方式給我,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和他商談。”


    ……


    夏蓧蓧這兩天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家裏的氣氛、謝唐的狀態和喬芬對自己的態度,似乎都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這些變化具體是什麽,她又不清楚,就好像家裏擺的一盆綠植,你每天看見它已經習慣了,忽然有一天,你再看它覺得哪裏怪怪的,有點異常,但你又看不出它究竟是被挪了位置,還是長得更茂盛了,還是葉子被擦過更幹淨了等等,就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人心裏茫茫然不知所措。


    晚上即將下班的時候,她接到謝唐的電話,又要加班,她懶懶地回應:“嗯,知道了,那你忙完早點回來。”


    謝唐對她的情緒變化很敏感,立刻就察覺了出來,寵溺地問:“不高興啊?是不是想我回家陪你吃飯?那我叫外賣,咱們一起在我辦公室吃,好不好?”


    夏蓧蓧猶豫了一下,說:“算了,我還是不去打擾你工作了。”


    掛上電話,她打給程姣姣約吃飯。程姣姣挺仗義,一聽夏蓧蓧有心事要和她聊,直接把她和費洛奇的燭光晚餐給推了,叫夏蓧蓧到她家裏小聚。


    夏蓧蓧到的時候,程姣姣叫的披薩和全家桶也剛好到了,夏蓧蓧聞著香味,肚子裏饞蟲肆虐。“真是親閨蜜,我正餓著呢。”


    程姣姣在客廳鋪了防潮墊和毯子,把披薩和全家桶擺上,又拿出一瓶紅酒,倒了兩杯,然後拉著夏蓧蓧席地而坐。旁邊的電視機開著,在播一檔綜藝節目,音量調的很低,嘻嘻哈哈的背景音很適合隨意地閑聊。


    程姣姣一麵咬著披薩,一麵盯著夏蓧蓧,問:“遇到什麽事了?我看你情緒真的不高哎。”


    夏蓧蓧盤腿坐著,兩個前臂撐在腿上,兩手捏著雞肉卷往嘴裏送,邊嚼邊思索,隨後咽下嘴裏的食物,抬眼看著程姣姣,說:“是有這麽一件事,可我又不確定這算不算是事。”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心裏亂的很。


    “你在說什麽,什麽事啊事的,我完全沒聽懂。”程姣姣也不吃東西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夏蓧蓧:“你這語無倫次的,是遇到大事了吧?”


    “也不是。唉,其實就是很簡單的事,我最近才知道章裴有孩子了,覺得這事挺奇怪的。”夏蓧蓧把那天在百貨大樓見到章裴的情形,還有那之後章裴講電話時自稱媽媽的事,一五一十全對程姣姣說了。


    “該不會你以為章裴的孩子是謝唐的?”


    夏蓧蓧剛咬了一口雞肉卷,聞言差點噎死,她快速地咀嚼,一麵瞪著程姣姣,終於咽下去,立馬抗議:“你瞎說什麽啊?腦洞開的也太大了!”說完,她心裏忽然莫名地咯噔一下,繼而有一種被揭露的恐慌感。


    她愣愣的看著程姣姣,程姣姣一臉求證的看著她。


    程姣姣的這句話就像一句魔咒,打通了一道暗門,把夏蓧蓧引到更黑暗的虛空中去。


    “你是這樣想的,對吧?否則你也就不會被這件事困擾。”


    對,如果說那天在百貨大樓見到章裴時,她並沒有什麽想法,那之後喬芬的反應,卻不能不使她心生疑竇。還有謝唐偶爾還會接到神秘的電話,背著她到樓上接聽。這些變化都是在章裴領著的那個小女孩出現之後。


    程姣姣看她的反應,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謝唐知道這事嗎?”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這個問題夏蓧蓧其實沒有勇氣往下想,如果謝唐知道卻瞞著她,她該怎麽辦?


    程姣姣拿起一隻雞腿,使勁咬下一塊肉,一邊嚼,一邊沉默著,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她抬眼看著夏蓧蓧鄭重地說:“我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你婆婆知道章裴有孩子,那謝唐沒有理由不知道,他們不提,隻怕另有打算。你這樣,你也別提,就假裝根本不在意。改天我們約江白出來探探口風,他不是章裴的哥嗎。”


    夏蓧蓧機械地點了點頭,程姣姣的話她聽一句漏一句,滿腦子都在想:如果謝唐在這件事上隱瞞了她,她該怎麽辦?他們該怎麽辦?


    謝唐打來電話的時候,夏蓧蓧正窩在程姣姣家的沙發上嗑著瓜子出神,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程姣姣東拉西扯,半天沒反應過來,還是程姣姣提醒她手機響了,會不會是謝唐找她。


    大約二十分鍾後,謝唐又打來電話,說到公寓樓下了,夏蓧蓧下了樓看見他站在路燈下,兩手抄在褲兜裏,燈光籠罩在他身上,他像一棵在暗夜裏發光的樹,風姿卓然。夏蓧蓧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朝自己走過來,才邁步迎上去。


    “穿這麽少,冷不冷?”謝唐伸手握住夏蓧蓧的手,她的手倒是不涼,他還是不放心,脫了自己的外套,“來,穿上。”


    夏蓧蓧看著他,配合他抬起胳膊伸進衣袖裏,衣服上殘留著他的體溫,暖融融地包裹著她。


    謝唐察覺了她的異常,幫她穿衣服的手頓了一下,看著她,微笑:“怎麽了?怎麽這樣看著我?”


    “怎樣看著你?”


    “像看陌生人。”


    夏蓧蓧收回視線,低頭整理好衣服,“走吧,我有點困了。”是了,她此時確實有那樣一種感覺,有點看不懂他看不透他,繼而又為自己這樣的猜疑而生出些羞愧之意。


    夫妻之間不該如此,要坦誠,要信任,這些道理夏蓧蓧都懂,可是出自本能的隱隱的不安全感讓她一時之間做不到與謝唐保持心靈上的親密無間。


    因為之前說過她困了,上了車,她就心安理得地閉目假寐,辟出一塊自由空間給自己。回到家衝了澡,她以最快的速度做了護膚,然後躺到床上,擺出悠悠入睡的樣子。謝唐從衛生間出來,看到的是夏蓧蓧謝絕打擾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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