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木的枝幹在延展,上麵結著無數方方正正的果子,帶著淡淡的光芒,溫潤的灑落在泥土之上。


    日遊人回來了,而太陽的光終於普照這片蒼茫,在這裏,是黑夜無法觸及的地方,太陽永遠不會落下與熄滅,熊熊的烈火會淨化一切的魍魎。


    她看向黃粱木,在樹幹上盤踞著一頭青龍,枝頭上站立著白羽的鴻鵠,樹根的邊緣,那已經沒有了人的石桌與石椅旁,黑色的窮奇趴著,酣睡不醒。


    在夢中還會做夢,這頭大貓倒是經常被龍和鳥嘲笑。


    隻不過日遊人回來了,於是窮奇醒了,不解的看向她。


    這三隻古獸都是嫁夢之法所捏造的虛幻之獸,但如今四百年過去,它們在夢中已經成為了神話,既然成為神話,自然被人間所有的存在認可,能夠永遠的駐留在這方天地之中。


    “鴻鵠,鴻鵠,我要取一截黃粱木的枝幹。”


    “太陽被遮蔽了,我發不出高亢的聲音來,法力不夠,人間也亂了,那些人都瘋癲了,鴻鵠鴻鵠,我要取走枝幹了。”


    日遊人注視著黃粱木,伸出手去就要折下枝頭,然而鴻鵠卻撲打著翅膀飛落,大風一起,頓時把日遊人阻擋在外。


    它對著日遊人搖頭,示意誰也不能胡亂動用黃粱木的枝幹。


    日遊人有些急了:“真的真的,人間亂了,人們都瘋了,讀書人把自己的頭放在河流中溺死,麻衣人自九重高樓上跳下,仲買人提著刀在鬧市劈砍,兩棋人互相廝打,就和小狗似的亂抓亂咬,睡夢人被他的那頭惡獸反複的吃了,你不給我用黃粱木,人間就完蛋啦!”


    鴻鵠仍舊不放行,而樹下的窮奇也開始吼叫,連帶著青龍也被驚醒,雙目中縈繞著雷光,那裏麵蘊含的,是拒絕的意味。


    “你們,你們!”


    日遊人跺腳,急的不行:“我是天雞,我才是最開始在黃粱木上的人,我為人間報時,你們這三個蹭我吃蹭我喝的.......我...我......嗚——!”


    她是真的喜歡人間,但現在要救人間,卻被自己的朋友所阻擋,於是幾乎被氣的哭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青龍,窮奇,鴻鵠,三聖獸互相對視一眼,隨後同時搖了搖頭。


    哭也沒用,不能動就是不能動。


    日遊人抱著膝蓋坐了下來,兩邊翅膀如蛋殼般的把自己包裹住,如賭氣一般,低聲的嗚咽,窮奇看了看上麵的青龍和鴻鵠,那兩個家夥拚命的使眼色,讓他去安慰安慰這姑娘。


    窮奇抬起爪子,指了指自己,發出詢問的意味,那好像就是再說,你們兩個鬧真的?


    鴻鵠拍打翅膀,在虛空中啄了一下。


    【讓你去就快去,磨磨蹭蹭。】


    似乎是無聲的話,而青龍悶悶的哼了一聲。


    【快變個小狗,讓她別哭了。】


    窮奇一臉你二個混蛋在逗我的表情。


    【為什麽是我?你兩個也可以變化百靈鳥和泥鰍啊!】


    鴻鵠甩了甩頭。


    【因為你可愛啊。】


    窮奇聽了這話,頓時麵色一肅,嗯的哼了一聲,隨後似乎很是自得,身子一晃,化作原本的小黑犬,吐著舌頭搖著尾巴就跑到了日遊人身邊。


    然而轉了兩圈,它才發現問題。


    不對啊,自己不是凶獸嗎?可愛個屁啊?


    窮奇對於這個問題想了一會,但看見日遊人仍舊不理自己,頓時耳朵豎了起來,尾巴搖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算了,還是先讓這小姑娘別哭了才是正事。


    黑狗扒拉著日遊人的翅膀,弄得這小姑娘張開雙翼,哭得梨花帶雨,還抿著嘴唇,看見窮奇變化的小黑狗後,嗯了幾聲,帶著泣音道:“人間沒了,你們還不給我黃粱木,這本來是我家的,你們三個強盜!”


    “現在黑夜都已經遮蔽天地了,都瘋了,連那個古古怪怪的石中人也瘋了,我也要瘋了!人間沒啦!”


    青龍與鴻鵠搖搖頭,窮奇扒拉著日遊人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慰,然而那表情欠揍的很,似乎是在說“多大點事”。


    這氣的日遊人不再理它,窮奇頓時一慌,忙是吠了兩聲,意思是【你別這樣啊,我們也不想啊,這枝幹不能亂搞,不要說你不能亂動,我們也不能動的。】


    它嘀嘀咕咕,然而鴻鵠又開罵了:【你說話她聽不懂的!】


    窮奇一拍腦子:【那咋辦?對了,要不我在地上寫吧,你給我掰個樹枝用用!】


    青龍兩眼瞪大:【你屬豬的嗎!隔壁屠宰店老板是你舅舅?】


    窮奇這才反應過來,啪的一下又給了自己腦門子一下。


    三聖獸在這裏感到麻煩了,而在這個時候,一陣清風忽然吹過。


    這天上啊,這人間啊,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為一元會。


    而十萬年,是一個天仙數。


    一元會前的風吹了過來,黃粱木上的果子輕輕搖晃。


    那無人的石桌與石椅上,忽然出現了人影,那是一元會前的倒影。


    穿著襤褸但卻幹淨的乞丐憨憨的笑,坐在椅子的一頭,那另外一頭,坐著另外一個不知名的人。


    二人互相在推動棋盤,乞活人的出現讓三聖獸同時大驚失色,但當看清楚它不過是曾經的倒影時,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它們自然知道乞活人是誰。


    而另外一個人則無聖認識,隻是二人下棋的時候,另外一人的神情並沒有乞活人這麽輕鬆,他是不如乞活人的。


    隻有棋子落下的聲音在響,卻沒有談話的聲音,而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一旁又多出了一道影子。


    那是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人,可精神仍舊很好,他站到了兩個下棋人的身邊,仔細的觀看這一場對局,在某一時刻,那位神情嚴肅的仙人舉子不定,而這位頭發花白的後來者,點了點棋盤上的某個位置。


    冥冥中,有一種法誕生了。


    於是乞活人和那位仙人抬起頭來,皆是有驚,更都對他另眼相看。


    那位不知名的仙人站起來,讓這頭發花白的人過來下完這一局,同時對麵的乞活人也是如此示意,於是這位頭發花白的仙家沒有過分的推脫,舉起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這位頭發花白的人,下棋贏過了乞活人。


    乞活人在笑,隨後送了他一顆種子,那是南柯樹上落下的東西。


    同樣,另外一位不知名的仙人送了一截黃粱木的樹枝。


    這讓乞活人無奈的搖頭,笑了起來。


    那位頭發花白的仙人消失了,取過了種子歸回到真界的人間之中。


    日遊人的臉上還帶著淚痕,但此時卻已經被這奇異的景色吸引,那乞活人看著前麵的不知名仙人,笑了一聲:“算你贏了吧。”


    話出口了,而後,乞活人轉過了頭,直接看向了日遊人。


    這種景色,頓時讓三聖獸全都嚇得半死。


    明明是過去的倒影,為什麽這笑容,似乎就是在看著這名為日遊人的姑娘呢?


    “所傳之世,所聞之世,所見之世,顛夢擊黃粱,破亂轉南柯,夢中亂諸夢之世,夢中聽聞諸夢之聲,夢中得見一切之法,那個家夥就是這麽被你召來的嗎?”


    “嘖嘖,好算計,開辟了一處夢幻的福地,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爛柯之地,就這麽誕生了?”


    乞活人轉過了頭,繼續看著那不知名的仙人,後者沉默,不說話。


    “三世春秋,一曲黃粱,了不起的法,了不起的道,三更,這難怪是讓嫁夢都稱讚的絕世之術。”


    “本來是說,我如果贏了,黃粱木就歸我所有,但現在看來,嘖嘖,輸啦輸啦,那便隻好履行約定,我自當離去,再也不會對這黃粱木出手。”


    “誒,終究還是大聖,會被冥冥中的偉大力量所束縛,這片黃粱夢境,五雲仙鄉的倒影,憑我一人,還拿不下嗎,哪怕勝了你,或許還有夢祖在等我,你們這些老東西,怎麽就死不幹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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