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間福地並非定數,除去七十二名諱之外,剩餘仙宗本身,衰落鼎盛各有交互,所謂一花凋零便有一花綻,正如生死輪轉,百年滄桑,千年過往,萬年塵埃,無非起起落落罷了。


    諸多福地更替時,距離如今最近的,便是當年淵渟山墮魔,舉宗寂滅,而後太華山取七十二福地稱謂,躍入五十之數。


    而當年,諸福地在大荒,並非沒有人失敗,亦有福地戰敗,所護佑的人間登天而去,後宗門衰弱,不曾回歸人間,最終墜毀於此。


    無數寂滅的福地仙宗,如在冥冥之中互相吸引,最後它們匯聚在一起,化作了一個國度。


    伏瀾山中,那位蓋世人物感覺到了不對勁,他沒來由的一陣狐疑,目光開始向著天與海的盡頭掃去,那種古怪的炁息,和仙宗如此之像,但卻又帶著一種大寂滅與死意。


    如是冥冥有人出聲,在呼喚人世眾生,請諸靈入滅,一道化入鬼國之內。


    鬼國龍庭不過是一種稱呼,人世之中,很多人每當遇到大魔肆虐,看見某一處生靈塗炭的時候,總是會說著“某某人太危險,會把這裏化作鬼國龍庭,寸草不生,到時候冤魂之流”


    種種如是,鬼國成了一個形容詞,但隻有諸福地之主才明白,大荒之內,是真的有鬼國的。


    而這些鬼國之內的兵馬,正是無法再回到人間的仙人。


    七十二福地入大荒,如果失敗,那原本進入大荒的是福地之影,但到了那時候,真正的福地就會墜入此間,再也無法歸去,因為自己護佑的人間已經登天,取而代之的,則是墜毀的高天。


    兩千巨槍把太泉山壓住,但這一次沒有貿然出手,而太泉山百位地仙早已做好準備,那山嶽上升起一片玉塵,宛如天河佳釀一般緩緩轉動。


    這是玉釀之河,太泉之水,取自人世之玉,此玉釀之河方位對十,各有十道大瀑墜落,護持宗門仙山,中有熊咆龍吟之聲,連綿不絕。


    大瀑有五震:


    第一震,雲歇,聽聞者身軀內氣樞不轉;


    第二震,雨收,聽聞者身軀內四海皆滅;


    第三震,玉祭,百位地仙聯手,炁息流轉映照玉河,堅不可摧,可擋天仙四重之法;


    第四震,龍引,聚玉河為兵,以一劍化,號曰龍泉,以一福地之力鎮殺對方,天仙五重之下,擋無可擋;


    直至第五震,號曰泉台,接引幽黎門戶,轉天地之間“萬生貴炁”盡化死炁,非到緊要關頭,不得擅開第五震,隻因亂天動地,會遭懲戒。


    此時百位地仙作法,整個福地的偉大力量被調動起來,天也開始顛倒,海也開始被收起。水龍咆哮,自海中深處,它們是淵流,但都被吸了起來,憤怒的風開始霍亂滄海,那兩千柄巨槍被壓退,至此,伏瀾山的包圍,稍稍解開了些許。


    太泉山福地,最高的那片大峰,此時離遠了看,才發現正是一個酒樽模樣,而那玉河宛如酒樽中升起的雲霞,看上去絢爛且美好。


    “嗯,等等!”


    就在雙方以福地之力對攻的時候,四位地祖中,那位真正的觀世地祖終於發現了問題,他同樣感覺到了詭異,而後目光也開始掃視四海八方。


    “祖師,那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白玉玄的目光忽然凝聚在一處,他身處大陣最前列,以三山輪轉抵擋對方的大陣壓迫,而在此時,他的眼中,三道不同的目光匯聚在一起,那是太清道人,上清道人,玉清道人的眼,四聖歸一,蔑視一切虛妄,讓他見到了那如同從虛天邊緣浮動的“古怪大陸”。


    他的聲音讓四位地祖齊齊注視過去,順著指引觀察,眉頭越皺越深,而伏瀾山的蓋世人物同樣注意到了那裏。


    詭異的笛聲越發的明顯,終於,那片綿延不斷,幾乎遮蓋了整片西方盡頭天與海的群山,終於映入了諸多人間仙人的眼中。


    最先進入視線內的,就是龍笛宮的牌匾,那是流星隕鐵所鑄,用一顆星辰煉化而來,但此時卻斑駁殘破,仙光寥寥。


    這牌匾被蓋世人物看見,他頓時瞳孔微縮,身後大旗一起,那伏魔歸淨大陣頓時從包圍太泉山的狀態中撤離,調轉矛頭,對準龍笛宮或者說,那片群山。


    巨大的危險感出現在蓋世人物的心中,他察覺了不妙,麵色嚴肅到了極點。


    傳說變成了現實,而倒黴的又讓自己遇到,這如果處理不好,是會丟了性命的。


    “龍笛宮?!怎麽可能,這是五十萬年前的一座福地啊!”


    太泉山四位地祖之中,有人驚呼出聲:“五十萬年前,靜神山龍笛宮墜落大荒,他們應該寂滅了,怎麽會又重新出現在這裏?”


    “不是,這並非龍笛宮.你看哪裏。”


    最老的地祖出聲,指向一處,於是其餘人皆把目光投射過去。


    於是,無數的地境全都在同一刻失聲,唯有那位老地祖在一一訴說著什麽。


    “射鹿山驚天宮陽晨山清休宮洪石山承霞宮.延虞山淩霄劍閣天樹山鎮魔觀..風圖山紫蓼宮.海樟山濟世宗望笏山太通殿”


    “還有”


    老地仙的目光越過無數殘破牌匾,直接達到最深處的那座城池。


    “應皇大嶽,黃龍道城,曾經七十二福地,位列第九。”


    白茫茫的世界中,公孫葶盯著前方,看著虛無的世界,這裏是黃天印之內,是無何有境黃泥所化的地方。


    她的目光之中帶著一種寂寥,一座宏偉的城池生生滅滅,一幕幕景色在眼中浮動來往,喊叫聲,廝殺聲,祈求聲,憤怒的咆哮,沉默者..直至一個女子的影響出現,徘徊在生死之間,幽黎也拒絕她的進入。


    她在混沌渾噩之中活了很久,在仇恨與迷茫之中難以清醒,直至後來終於墜回雲原,受到了久違的蘊養,這才讓她漸漸恢複了活力。


    那是被人接引走的,不然她將繼續漂浮,難以回到她的故鄉。


    誰接引的她,已經忘記了,但想來,約莫是人世福地中的某位地祖吧。


    不過,縱然回到了故鄉,後麵等待著她的也是另外一副枷鎖,她在九玄論道的大陣之中困鎖了九千多年,到後來已是萬載時間,三次論道,三次仙人的聚集,終於讓她漸漸清醒過來。


    她曾經也有過代天而行的歲月,但後來天穹破碎了,黃天墜落,她被昆侖所殺。


    她是驕傲的,但她亦是頹廢的,從天之驕女到死去的屍體,而後厲經生死之劫重新歸來


    黃天易主數人,直至萬八千年之前才重新歸位,也是冥冥之間因果緣法不斷,讓自己再度握住了太上之法。


    是的,這是第二世了,因為黃天統轄真靈魂魄,第一次死去之時,她不曾墜入幽黎,被忘卻了,那是第一世。


    但這一次,和當年的想法已經有了不同了,曾經自己以太上之身為榮,如今,以為恨。


    “黃天乃真靈魂魄統轄之天,為後土葬地上一次九玄論道,乃是繼萬年隕落之後,第一次以太上之身顯化”


    “太上化身並非什麽好身份,即使死了也不得安寧啊八十一人,千古以降承載多少命數,能走到最後的,不過一人罷了,如果可能,世上沒有太上之身,便會少卻很多悲劇。”


    “爭鬥皆因太上而起,何故連累親朋眾生?”


    “苦海無邊,沒有彼岸。”


    公孫葶嘴角微微咧開,但卻是帶著一種極度苦澀的笑。


    她是宿命論者,事實上,曾經對李辟塵所言,又未嚐不是對自己說的呢?


    “大道渺渺,看不到盡頭,被太上之身所累,最後被另外一位太上所殺,不了解他人的過去,故而失敗,可這世上又有誰能看得清歲月過往?”


    公孫葶喃喃自語。


    太上之法應該全部斬去,徹底埋葬,因為萬古以來的爭鬥都是由太上之法而起,昆侖欲殺太上,卻連累無數的眾生,這場爭鬥已經持續了太久太久,應該在某一世終結。


    但她失敗了,依舊輸給了昆侖,那既是理念之爭,亦是滅宗之仇,更是興亡之恨。


    隻是她一直不明白,昆侖被九靈封鎖了那麽久,明明已經被葬下,為何會出現第二位昆侖?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她一萬年。


    時間不對,八萬年前昆侖輸給窅冥,被九靈再度埋葬,後來直至當世,葬土未醒,上代的九靈也不曾死去,但是那個所謂的“昆侖”依舊出現了。


    而且與自己廝殺之後,自己死去,那尊“昆侖”也覆滅了。


    來不及找那一世的九靈詢問真相,而且就算問了,對方會告訴自己嗎?


    沒有什麽意義。


    公孫葶有過猜測,或許那是一具化身,並不是真正的昆侖,故而才能短暫顯化與自己相爭,那麽九靈葬下的昆侖真身究竟在什麽地方呢?


    最初時,第一世,自己的城池因昆侖而死,宗門寂滅,輝煌無邊的應皇嶽,黃龍道城崩塌,那是四十萬年前的事情了。


    血,全都是血,墜毀的天,覆滅的高強,倒下的師父,這些都已經模糊了。


    唯一還記得的,就是當初把自己的尊嚴徹底打滅的那個人影。


    影子是昆侖嗎?必然是的,雖然他的模樣和後來已經完全不同了,但那種炁息,她縱然九死也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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