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食肆一天都在忙,直到入夜才漸漸清淨下來。


    雖然已經沒有了官府宵禁,但是昨夜狐妖驅鼠的幾番亂鬥早已為人所窺視。


    郡城百姓一覺醒來之後再也沒見黑毛大鼠的蹤影,雖是狐魅驅鼠有功,但百姓也難免害怕再路遇妖魔,所以天黑之後便都匆匆回家,以免衝撞了妖魅、鬼神。


    安逸食肆的生意受了些影響,但康胖子也不靠這個掙錢。


    沒人了就囑咐小屹兒點狐燈鬼火,食肆由陽轉陰,開始接待陰間的客人。


    隻是陰間的客人就沒有陽間那樣多了,零星來一個,多數時間都沒有人。


    康胖子和小屹兒就歇下來,幾個人在後院說話。


    宮夢弼帶著陳戛玉來見,向他們介紹了陳戛玉的來曆,家鹿便已經開始哆嗦。


    康胖子搖了搖頭,道:“沒出息的玩意。”


    陳戛玉走到家鹿麵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膽子小是小一點,但正好韜光養晦。這個送給你,是鼠王給你留下的遺產。”


    陳戛玉將一枚五彩寶石遞給家鹿,家鹿拿在手中,就生出一種親近之感。


    他摩挲著寶石,道:“他留給我的遺產?”


    陳戛玉便將子陽入魔的始末告訴了家鹿,隱去了其中盜庫銀的部分,隻說是朋友,來送他解脫。


    “以後你就是鼠王了,此物乃是子陽道法所匯聚之物,你可以仗之尋寶。你收服的那些老弱病殘就是金華之鼠最後的種子了。”


    家鹿頓時感覺心中沉甸甸的,手裏的尋寶石也變得沉重起來。


    康胖子打趣道:“如今你得償所願了,雖不曾砍下鼠王的頭顱,卻也算取而代之,以後你就是鼠王家鹿了。”


    家鹿臉上發臊,道:“店家何必取笑我。他雖不想連累族群,但他化身災魔,豈能不讓神明忌憚。我做鼠王,隻能令群鼠四處分散,休養生息,豈敢聚眾稱王。”


    康胖子意外道:“你還有些腦子。”


    家鹿受不了這個屈辱,道:“我本來就有腦子!”說著,就從後院跑了出去。


    小屹兒抬了抬手想要叫他,被康胖子按住了,道:“讓他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


    隻是在前廳也安靜不了,沒有多久,就有城隍座下的陰差結伴而來。


    康胖子和小屹兒去接待,順帶著打聽消息。


    等送走了這些陰差,已經是夜半了。


    康胖子同宮夢弼道:“昨日城隍在鼠王巢穴搜出了不少裝著庫銀的箱子,但銀箱雖在,庫銀卻沒了。城隍大發雷霆,下令徹查,但鼠王巢穴裏空空如也,捉了幾個鼠妖審問,也一無所獲。”


    宮夢弼和陳戛玉對視一眼,便雙雙歎了一口氣。宮夢弼沒有瞞著康胖子,雖然對家鹿沒有明說,但對康胖子卻是和盤托出的。


    康胖子道:“如今鼠王攬下了盜銀之罪,你們兩個治鼠之人當然沒有嫌疑。以他的聰明,肯定早已把能布置的都布置好了,查不到你頭上了。”


    陳戛玉黯然道:“我欠子陽太多了。”


    他摸出懷中的《災神法》:“我要找到到底是誰在謀害子陽,將此惡書送給了他。”


    康胖子奇道:“為什麽不能是他自己尋來的呢?他將災神法交給你的時候,就沒有告訴你這本書的來曆嗎?”


    陳戛玉道:“我曾問過他,但他諱莫如深,不肯作答。我太了解他了。或許麵對壽盡他會心有不甘,但絕不會選擇化身災魔的法子。他若是真想化身災魔,也不必等到今日。”


    宮夢弼同意陳戛玉的說法,但卻告誡道:“若是有人設計,將此法贈與子陽,子陽卻又不肯與你明說,你就要萬分小心了。這個人,你一定惹不起。他是怕你丟了性命,才不肯告訴你,隻是尋求解脫之法。”


    陳戛玉道:“我明白。我一個人身單力薄,但等我朋友回來破了災神法的惡咒,我們就能著手調查了。”


    康胖子感歎道:“你們兩個一貓一鼠,竟有這樣的情誼,真是難得。”


    陳戛玉道:“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更早的時候,陳戛玉還懵懵懂懂,隻是一隻被一對老夫婦聘回家的小貓。養了三年,陳戛玉忽然生了靈性,知道如何吞吐月光修行。這對老夫婦年老體衰,老漢先去世,隻留下不能勞作的老婦餓肚子。


    陳戛玉被他們養大,如今老婦沒有東西吃,陳戛玉便為她尋找吃的。有時候是河裏捉魚,有時候是從別人家偷竊。


    有一回偷竊的時候,就被人捉住,要剝了他的皮,但被一陣惡風救了。


    這惡風就是子陽。子陽與陳戛玉遭遇相似,早些年住在一戶人家,靠著吃那家的糧食活命,後來那戶人家家中敗落,老婦乞討為生。子陽便四處行竊,贍養老婦,但被鄰裏撞破,請了道士降妖。


    道士憐憫他有一顆知恩圖報的心,便饒他一條生路,教他走正道,做靈仙。


    如今見了陳戛玉,子陽就好似見了曾經的自己。雖然是貓鼠天敵,但還是出麵一救,把當年道士教導他的事情又教導給了陳戛玉,幫助陳戛玉贍養老婦。


    直到老婦去世,子陽和陳戛玉才分離。


    子陽要去郡城修行,陳戛玉不想去,便在山野流浪,後來發現智真寺的和尚樂善好施,有吃有喝地伺候著他,他就留在智真寺聽經。


    雖然一個在智真寺聽經修行,一個在郡城做鼠王修行,但他們的聯係從未斷絕,一直都是知交好友。


    宮夢弼問道:“那你等的那個朋友呢?”


    陳戛玉猶豫了一下,道:“你們不要外傳,他是智真寺的和尚。”


    “和尚還盜庫銀?”康胖子一臉懷疑。


    陳戛玉歎了一口氣,道:“若是有辦法,我們也不想盜庫銀。湯溪流民遍地,智真寺又樂善好施,不知多少流民都湧了過來,盡管僧人自己都隻能喝粥水,都沒有驅逐流民,後來就都隻能啃樹皮了。”


    “他看不得這樣的慘相,又不想連累智真寺,既是自己破門還俗,自稱叛徒,原本的法號也不再用,用回了俗家名字,叫雷博陽。”


    “在寺裏他最孝敬我,我不能放著他不管,就跟他一起下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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