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走了?不再見她一麵麽?”


    站在街道的一盞路燈下,兩位中年看著遠處的人影,輕聲聊天。左邊的中年帶著黑框眼鏡,文文靜靜的,好像學校的老師。而右側的中年一身黑衣,麵無表情,就連說話的時候,似乎都不想挪動的一寸多餘的麵部皮膚。


    “走吧,這一輩子能遇到她,已經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黑框中年看著另一個自己消失在樓道裏,輕輕的歎了口氣。雖然除了曾經的記憶,那個人和自己幾乎一樣,應該可以給她想要的幸福。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總有些不舍。


    “她會知道麽?”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能超出科學的邊界,所以,你說呢?”


    麵無表情的中年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於是黑衣中年知道了。他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繼而長長的出氣。


    “走吧。”


    仿佛那句話在一瞬間打開了什麽開關,麵無表情的中年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眼鏡中年,點了點頭。下一秒鍾,兩個人的身影從街道上突然的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穿越,旅行。在地球的生活讓加斯騰斯知道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越是發達的社會或者技術,越能夠在同樣的時間內前進更遠的距離。他用四十多年的時間,了解了地球和地球的科技。比起他那個由魔導師主導的世界,他更喜歡這個每個人都可以使用科學、創造科學、推進科學的世界。隻不過,哪怕是他在地球曆練過的眼界,也仍然無法理解,身旁的存在到底是用什麽方法,把自己從那個星球,帶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


    一切開始的地方。當他從戰場上死去,在那裏恢複意識的時候,懵懂無知的他並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多麽強大的偉力。而現在,對技術有所了解的他,則更加認識到了要實現這種技術的困難。


    那幾乎是完全遠離了人類現有知識體係的不知之地,而在那片土地中,他遇到了自己的救贖。


    “我們不是神靈,也不是你的救贖”,走在加斯騰斯前方的男人穿著一身粗布衣服,踩著一雙草鞋。在他們腳下,青草鬱鬱蔥蔥,黑色的土地隨著他們的行進凹陷,把更多黑色的泥土黏在他們的腳上,靴子上。


    “可是,我以為我已經死了,而且這裏也不是戰場。我現在在哪?您又是誰?”


    加斯騰斯小心翼翼的詢問。依靠著武勇和天生的狡黠成為少校的他,腦子裏隻有關於土地和作戰的知識。他熟悉那沉重的蒸汽背包,粗糙的長刀手柄和把刀鋒砍入敵人血肉中的觸感和聲音。可麵前的這個人,他現在所經曆的一切,卻已經超出了他的知識範圍。


    “這些問題不重要”,那人轉過頭,方方的臉龐幾乎沒有任何特征,“你是一名少校,一名軍官,不是麽?”


    “是的,安肯瑞因西部戰區第五軍團第三師三團一連連長,加斯騰斯·沃倫。”


    提起自己的軍銜,加斯騰斯充滿了自豪。像他這樣的農奴,沒有背景的卑微之物,能混到這一步,真的不容易。


    “我也是一名軍官”,穿著粗布衣服的男人笑著前行,留給加斯騰斯的,隻有背影。加斯騰斯快步跟上,在他的周圍,是一望無垠的單調草原,視線所及之處,無樹、無花、無人類、無動物,隻有一片似乎鋪滿了整個天地的草坪,鬱鬱蔥蔥。


    “我是一名軍官”,走在前麵的男人輕聲重複,“我們正在經曆一場戰爭,戰爭的目的很簡單,可曆史卻已經不可追溯。而你,是我們選擇的士兵。一名,新兵。”


    “要打仗?和誰?怎麽打?薪水呢?”


    雖然身處詭異之處,甚至連生死都不清不楚,但是加斯騰斯天生的狡黠讓他直指問題的核心。


    “嗬嗬。”


    中年人笑了兩聲,“現在的你還無法理解,不過我們選擇你,可不是因為你善於討要軍餉。”


    說到這,中年人停步,轉身,直視加斯騰斯。


    “加斯滕斯·沃倫,在你剛剛結束的一生中,你苦於自己的農奴身份,也同情著和你一樣的卑微者。你盡力去幫助他們,卻敗多勝少。你不知道為什麽同為人類,你的同類和那些貴族之間卻好像不同的物種,你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拯救、改變這種現狀。你偽裝自己,卑躬屈膝、不要性命的往上爬,卻仍然沒有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你,想要拯救你的同類,改變你的國家,讓和你一樣的人,從此不受那命運之苦麽?”


    加斯騰斯·沃倫沉默了。他看著麵前的男人,好奇著他是怎麽知道自己的想法,卻最終釋然。能讓死去的自己重新複活,能擁有或者創造這樣的天地,在如此的存在麵前,又有什麽必要隱藏自己呢?


    “我想。”


    加斯騰斯給出了自己的答複,繼而又問。


    “為什麽?”


    他的問題很簡單,可答案,卻始終沒有找到。為什麽,他們隻能是卑微者,而那些人,卻始終高高在上。同為人類,真的存在所謂的天生貴賤之分、血統高低之別麽?


    “我知道答案,可我不能告訴你。”


    男人給了加斯騰斯一個答複,“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看。”


    “我要看,我要知道。”


    加斯騰斯的回答短促而高亢,那是軍隊特有的方式。麵對同樣自稱軍官的神靈,他能做出的最佳應對,是以軍隊之禮對軍隊之人。


    “很好,那你去吧,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中年人的一句話之後,加斯騰斯的意識陷入了黑暗。而名為石生的人生,也同時開始。


    雖不波瀾,卻藏著真理。


    ——————————————


    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加斯騰斯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星空之中,頭頂腳下,視線所及之處,皆是星空。他就這樣站在虛空之中,無依無憑。


    “歡迎回來,新兵。”


    上次見過的中年人就在加斯騰斯麵前出現,麵容依舊,隻不過衣服換成了一身西裝,是地球上到處可見的款式。


    “現在給你這樣的背景,你應該可以理解了吧?”


    加斯騰斯點點頭,單刀直入。


    “你們,是什麽?我又該如何拯救我的同類?”


    “在那個世界,你不是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方法了麽?”


    中年人微微笑著,轉過身去,加斯騰斯隨著他的動作望去,滿眼皆是星空,無數璀璨,無數黑暗。


    “回到我的世界,發動無產階級革命?你會幫我麽?我能得到什麽樣的幫助,又有什麽樣的任務?你所說的戰爭,又指的是什麽?”


    問題已經在加斯騰斯的心裏徘徊了數十年,如今拋出,卻有些空空落落。加斯騰斯期待著答案,卻又恐懼於答案。他想要的,他能付出的,真的能讓他得到自己的所求麽?


    “我們可以讓你重生回到你在原本世界出生的時間,給你一輩子,讓你去發動革命,如何?”


    中年人並沒有回答加斯騰斯的所有問題。


    “至於你想知道的其他內容,等你完成了任務,我才能告訴你。”


    “任務……”


    加斯騰斯略作思索,“是說在我的世界推動無產階級革命麽?”


    中年人點點頭,仍然是那副和藹可親的微笑。


    “可是……”


    加斯騰斯其實已經想過無數次。重生回去成為革命先驅,也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關於此,他已經有了更成熟的想法。


    “我的名字,那些信息,我是不是有三次機會?”


    加斯騰斯輕聲詢問。那些伴隨他重生的記憶和信息,還有他那似乎命中注定的名字,讓他對此有些猜測。


    “嗯,畢竟我們不可能就這麽把一個落後世界的農奴軍官丟到地球去”,中年人的眼神帶著欣賞,“你可以重生三次,地球是第一次,還有兩次。一般來說,你需要一世人生去完成你的夙願,然後享受一世人生的休假。之後,你將成為我們的正式士兵,加入這場戰爭。”


    “我可以把兩世都用在完成任務上麽?”


    加斯騰斯目光炯炯,了解了地球革命的曆史,他對在自己的世界發動革命,有了更清晰的認識。僅僅是一輩子,可做不了他想做的事情。


    “可以,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放棄休假也要工作麽?真是可喜的品質。”


    中年人還是那樣的微笑,周圍的星空靜謐,無動於衷。


    “那就好”,加斯騰斯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我需要兩次重生,第一次,我要成為魔導師,寫下關於共產主義的著作,第二次,我要成為先行者,去發動共產主義革命。我這麽選,是因為革命的理論從誕生到應用,需要很長的時間去讓世人理解。而我在的那個世界,甚至都沒有像樣的資產階級。我需要時間去培育他們,去培育工人階級,去為自己的革命培養隊伍和受眾。”


    “我不對你的方案發表意見,我隻看你的結果。”


    中年人還是那樣微笑,“你的世界剛剛經曆第三次大魔潮,而你的工作,將推動第四次大魔潮爆發。第四次大魔潮將摧毀魔法。這些知識,你都已經知道。留給你的時間,可能並不是非常充裕,可以麽?”


    “可以。”


    加斯騰斯笑笑,繼而提出了自己的第二個條件。


    “我希望能夠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後,擁有一次釋放魔法的機會,以免自己遇到不可控製的挫折。”


    “相信了共產主義,卻仍然希望魔法救世”,中年人饒有興致的看著加斯騰斯,“矛盾的人類。”


    “一個禁咒魔法,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保險。”


    加斯騰斯並沒有動搖,他並不覺得自己是一位偉人,也不覺得自己一定能夠成功。如果不給自己留個後手,那隻能證明自己的自大和無知。


    “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後允許你釋放魔法,會加速世界底層法則的轉變”,中年人露出了些微的好奇,“你的殺手鐧並非毫無代價,留給你的時間會更短。如何取舍,你自己決定。”


    “我想好了。”


    信息早已刻入加斯騰斯的腦海,他的方案也早已決定。如今和中年人交談,也隻是做最後的確認。他不是偉人,也不是主角,能做的,隻有自己能做到的最好。至於能否成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僅此而已。


    “很好。”


    中年人邁步前行,星空倏然消失,加斯騰斯熟悉的無邊草原再次出現,青草茵茵,微風輕拂。如果是在地球上,一定是讓人神往的旅遊勝地。


    “我還有一個問題”,加斯騰斯張口提問,“我的重生會改變我原來的世界麽?如果改變了,我不就無法在戰場上死去?時間的悖論,你們如何解決?”


    “人類的想象總會領先技術一步”,中年人答非所問,“地球文明的想象力確實罕見,以他們的技術水平,能想到時間悖論,已是難得。”


    “所以,答案是什麽?”


    加斯騰斯窮追不舍。他確實好奇,如果自己改變的隻是一個平行世界,或者一個虛擬的世界,那他的作為,又有什麽意義?


    “用你能理解的語言”,中年人加了一個前綴,“河流本身正常。而從河流中找出你這尾魚並抓出來,相當於在河流中建造了一條堤壩。在你死亡的時點前,水流受到漁夫的力量約束而收束,在你死亡的時點後,被收束的水流重新放開,奔湧如潮。在漁夫這個外界影響力消失之前,你對曆史和未來做的事情,都無法改變河流本身。而在影響力消失之後,河流將恢複如初,你對曆史的所有改變,都將在那一瞬間定格。”


    “類似於關閉係統,徹底修改,然後一次上線?”


    加斯騰斯撇撇嘴,“我本來以為你要告訴我從你的維度來看,時間並不是線性的什麽的。”


    “從我的維度”,中年人笑了笑,“用已知的知識揣測未知,本就隻能盲人摸象,又何必介意細節。你可還有疑問?如果沒有,祝你順利。”


    加斯騰斯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草地和草地所有的信息都從他的意識中消失。


    隻剩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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