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巨人首領的描述,那是一生長著九頭八尾的怪蛇,體軀猶如大山,潛伏之地寸草不生毒物橫行。巨人族的責任,是留在這看守沉睡的怪蛇,提防它出世禍害生靈。故事講完,展陶第一個反應是,這貨不會和化蛇有啥直係親屬關係吧?


    可惜眼下化蛇離魂打散,隻剩下殘魂精魄,沒有意識無法再言語反駁,倒是蠱雕難得為化蛇辯解道,“八俁遠呂智,邪惡的化身,蛇龍雜化所生,血統肮髒至極,和我們這類血統純正的華夏大妖相較,根本是兩碼事!”


    展陶不理解這莫名的驕傲是怎麽回事,不過他算聽明白了,這八俁遠呂智非龍非蛇,想來也曾是塗炭一方的傳說級妖物。據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它應當是被鎮壓了,隻是奈何妖物太強,鎮壓需周期性補給,可如今卿已經死了,無人為大陣充能,這可如何是好。展陶沒急著把卿死去的消息透露出來,他深知穩住軍心的道理,既然巨人族沒有惡意,他暫時又出不去,當務之急是留在這一同想法子。


    “哥,這有這麽多巨人,就算那八俁遠呂智出世了,也不會引來什麽禍端吧?”篝火邊,牧小枝的臉映得紅彤彤的,說實在的,她對展陶的憂心忡忡難以理解。


    展陶搖頭,“妖物實力與修行年限相關,這蛇妖活了這麽久,怕是成精了,成年期的妖物已經夠喝上一壺了,更別說這類老妖物了。”


    “哥,你說有小黑助陣,會不會好一些?”大概女孩子都喜歡傻萌傻萌的寵物名,所以牧小枝才會給一條黑龍起小黑這樣的名字。


    “小黑……嗯……黑龍怎麽樣了?”展陶還是沒法習慣這樣的稱謂。


    提到這事,小妹的神采黯淡了許多,“不知為何,進入【鏡中世界】後,小黑的身體在緩慢地腐去。”


    嚴格意義上來說,黑龍早就死了,它留下的唯有肉身,若不是牧小枝的神魂牽引,哪能重振雄風。後來她也嚐試過,也不知是龍體損傷太重還是怎的,始終無法再喚醒,愁歸愁,卻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龍體一天天喪失活力。


    自巨人把黑龍軀體運入領地後,大晚上的就沒消停過了,巨人族崇拜力量,對龍這類高等生靈的狂熱幾乎盲目,即便那隻是一具龍屍。巨人們穿著草裙高舉火把,升起幾丈高的篝火,唱著雄渾蒼勁的歌,此景像某種神秘的宗教祭祀活動,別有一番象征意味。


    巨人族性格討喜,與自身威猛體格相異,他們非常自來熟,這點在阿巴身上表現明顯。阿巴對黑龍不太感冒,卻對牧小枝手腕上的珍珠頗感興趣。它喜歡亮晶晶的東西,見它饞的厲害,牧小枝索性送它了,這讓阿巴興奮了好多天。


    平靜的日子約莫過了十多天,展陶已經完全融入了巨人族的生活,和他們一同迎著晨曦光溜著身子洗漱,大口咬嚼犛牛肉喝烈酒,在熊熊火焰邊雀躍亂舞。這非同一般的體驗,使他性格裏多了一分豪邁,少了一些柔情。對於這細微的變化,展陶本人比較滿意,可歡快的時光總是短暫,一天夕陽時分,族長告訴他,妖蛇祭來了。


    妖蛇祭,顧名思義,是八俁遠呂智出世的關鍵節點,若不為陣法充能延續,妖蛇極有可能衝潰出世。這一天,巨人族用木車運輸大量禽物,據說是給妖蛇的口糧,用來暫撫躁動的情緒,可族長又說,這不是根治之法,若卿不來,妖蛇出世隻是時間問題。


    除了活的牲畜,還有童子童女的血,那一桶桶腥紅的血,帶給了展陶極大的視覺衝擊。是的,自世界巨變後他陸續殺了很多人,手染無數鮮血,可這都不及那滿滿當當的一桶一盆來的真切。就這樣,車隊載著腥臭味,一路登上高山,駐在了山口邊。這是一座活火山,每當妖蛇出世,熔岩噴發吞噬萬物,妖蛇在黑色火焰中狂舞,如一條浴火新生的真龍。


    火山是陣眼,這小世界內一花一木皆是小陣,唯有這鏡中世界整體,才是貨真價實的大陣。卿用【杖】封印妖蛇,旨在消磨其銳氣,使其臣服,可不料身死,惹成了這後世的禍端。最不妙的是,眼下巨人族全體,以為卿是有要事纏身,耽誤了為陣充能的正事,所以它們也並未引起多高的警惕。聽族長講述,自鏡中世界開創以來,妖蛇曾出世過一回,那是一次意外,多虧卿及時趕到,用無邊神力強行鎮壓,否則後患無窮。


    而那之後,卿負了重傷,痊愈後也落下了常年隱疾,自此,他來大陣的次數銳減,妖蛇暴動的頻率也在逐年陡增。這兒隻有展陶和牧小枝清楚,它們永遠等不到卿了,盡快離開這裏,才是它們該考慮的事情。可這小世界的【門】,豈是那般好尋的,它無時無刻不變化,從有形至無形,由大化小,再精妙的推算,也破不了這神鬼莫測的萬般變換。


    火山口就像一口煮沸的鍋,撲麵的炙熱蒸汽,燙的人心跳加快汗流如注。展陶往下極目而視,除了赤紅流溢的岩漿,什麽也看不明白。誠然,展陶的身體在經過優化改造後,變得反人類的堅實,可奈何再硬,在這熾烈的熔岩麵前,也不過是頃刻焚燒成灰燼的螻蟻。難以想象,一條蛇在岩漿中戲水玩鬧,是個什麽壯景。


    然而,更精彩的還在後頭。族長把早就備好的鐵鏈拴在禽籠上,火山口邊有輪軸,幾人合力熟練地將禽物送下去,常年多次的經驗累積,它們能精準地停在最恰當的位置。眾人定睛,無暇顧及驚恐慌亂的禽物,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了翻騰的熔岩上。那紅的耀眼的岩漿下邊,似乎有什麽在隱隱作祟,連山體也隨之晃動,震感不算太強烈,體膚上更直觀的感受是,更熱了。


    汗腺瘋狂分泌,為機體降溫,展陶睫毛都濕了,用力揉著眼睛,邊揉邊眨,試圖將一切看得真切。不過,很可惜,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那樣一雙眼睛,當然,除了望得出神的牧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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