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藥神島桫欏城的天空被濃烈的晚霞塗滿,緩慢下沉的落日似乎正在遮擋它的雲層中放火,赤金、緋紅、褚色、銀紅、絳紫,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種紅色。


    霞光下的練武場,人們聚集在場地中心凸出的平台旁邊,興奮地議論紛紛。大家目光集中之處,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人間隔五步左右相對站立。


    女孩一頭紅發束成馬尾,高高紮在頭頂,微風吹過有如跳躍的火焰。她身穿大紅圓領短衫和同色闊腿長褲,一條長寬的黑色布帶圍繞腰間纏過幾道後在一側打結。雙腕處各綁一截黑色牛皮護腕,一雙黑色平底軟皮靴在腳踝處以皮繩牢牢紮緊。她雙手靜置身側,雙腳前後分開,微微側身站定,目視前方。


    對麵的男子身材高大,無袖青色布衫下露出健碩的雙臂。黑色束腳長褲,一雙綁帶布靴。他弓步站立,左手前、右手後,目穿虎口。他已經以同一個姿勢原地等待了一會兒了,對方沒有任何要先出手的跡象,隻是靜靜地站著。西沉的落日在女孩身後,所以她的臉孔落在暗影中,看不清楚。


    男子不願再等,他右腳猛然踏地向前衝去,口中喊道:“得罪了!”同時右拳揮出,女孩微微側頭輕鬆躲開。男子片刻未停,仗著身高優勢,舉起左手做刀狀向女孩麵孔直直劈去,女孩往回擺頭,手掌劈空。他飛快側身抬腿,右腿帶風向對方耳部踢去,而女孩卻好似早已料到他這一招般,他腿還在半空,她人卻已仰身後翻穩穩落在五步之外。


    兩人這幾下過招極快,男方身手矯捷,幾乎眼到手到腿腳到,但那女孩似乎毫不思索便輕鬆避過,而且動作舒展優美。剛才那個後翻,長長的紅色馬尾在藍天的背景中劃出一個圓,台下幾個新來的年輕人忍不住大聲拍手叫好,其他人卻仍凝神觀看,幾個練武場的常客輕拍那叫好的年輕人,提醒他們別分了神,好戲還在後頭呢!


    台上那男子迅速意識到他的身高和力量占優勢,而女孩的速度卻快得多,因此他決心不讓距離拉開,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他不容女孩站起身來便大步上前,飛腳朝她臉部踢去,誰想到那女孩身姿流暢異常,竟伸腿展軀,麵朝地麵直直平撲,剛好躲過飛踢。男子還未收腳站穩,女孩卻已單手輕輕點地挺身站起,男子有些著急,揮臂去抓女孩的脖子,女孩翻身閃開,發梢掃過男子臉孔,氣得他大吼一聲奮力向前揮拳,可是竟又一次打到空處。


    男子名叫卡戎刻,今年三十歲,來自藥神島北端的邊塞要地太古城。他十七歲成學畢業後便離開學校進了藥神島的雙神軍團,在軍團的士兵中,像他這樣上完成學後才參軍的已算得上是書讀的很多的了,再加上他思維敏捷、身手不凡,二十五歲時他已成太古城駐軍首領。


    兩天前,他來到藥神島桫欏神殿所在的桫欏城,向藥神島軍統光·柏楊匯報軍備情況以及無盡海的巡防事宜。匯報結束後,他在城中閑逛,來到這赫赫有名的練武場。


    為他做向導的本地軍官巴赫慫恿他上對戰台挑戰一場。他對自己的體魄和戰力向來自信,又看到天色已晚,空曠的練武場上充其量隻有不到兩百人,其中還有些是老人和孩子。便踱步到對戰台邊擺放名牌的石桌旁,粗略查看後他便對贏下對戰信心滿滿。石桌上隻有大約不到五十個刻著名字的木牌,意味著留下名牌的這些人現在還在這練武場上,且隨時願意接受任何人的挑戰。他看也沒看,便挑了排在第一排第一個的那塊木牌,交給身旁的巴赫,讓他去安排對戰。


    他有些討厭巴赫油嘴滑舌的樣子,想在臨走前給他個震撼的告別。


    卡戎刻登上對戰台時心情十分放鬆。從小到大,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軍隊,他都沒打輸過。中學時,曾因爭奪漂亮的同校女孩子而被他爆打的男孩聽說後來還去了金烏院。想到這兒,他暗自得意地笑笑。他一邊活動手腳一邊凝望天邊絢爛的彩霞。


    很美!無論何時何地,隻要認真感受,天光雲影都一如既往的讓他迷醉!諸神保佑,希望一會兒上台來的對手不要太弱,否則會辜負了這無與倫比的落日。


    卡戎刻望向對戰台四周,稀稀落落地站著幾個人看向他,顯然是沒想到傍晚時分還會有人願意上台挑戰。這會兒還沒離開的人也大多因一天的練習而筋疲力盡,怎會還有搏鬥的欲望呢?


    卡戎刻等了十分鍾,對戰台上還是隻有他一個人。他已經在想一會兒要如何嘲笑巴赫了——什麽島內最強修煉地,不過是老人孩子的遊樂場而已!


    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他對麵。


    她什麽時候上來的?卡戎刻沒注意到,也許她爬上台階時自己正在活動雙腿吧。他觀察對方,那女子的個子在女人中算是高的,但有點瘦。可更讓人在意的是她胸部平平坦坦,隻是個孩子麽!!


    他有些心煩!巴赫不會不認字,沒有叫對人吧?或者是排名第一的那位已經離開,卻忘了拿走名牌?


    不知為何,對戰台下的人群迅速聚集起來。卡戎刻剛把目光從那女孩身上移開,就吃驚地發現台下竟然擠滿了!而且他站在高台上看到,似乎不斷有人從遠處奔跑著趕來。


    怎麽搞的?這孩子,這女孩子有資格站在對戰台上麽?萬一他出手就重傷她甚至把她打死,諸神和五島的法律不會判他重罪吧?


    卡戎刻在台下的人群中尋找巴赫,那向導正興奮異常地跟旁邊的人說著什麽。他用力擊掌引起他的注意,大聲詢問道:“我挑的是練武場中的首席!是對麵那女孩麽?”


    巴赫在台下點頭如搗蒜!


    “管他呢!”卡戎刻心想,“我一會兒當然會小心出手,但要是對方太弱,打死她我也不負責!周圍的人都聽見我問了,誰讓她將刻著名字的木牌放在這名揚藥神島的練武場上呢!”


    卡戎刻手長腳長,又極具爆發力,他本以為一出手就會讓那女孩跪地求饒,哭著說她是拿了父親的名牌胡鬧。可三招之後,他發現出問題了!不論他怎麽發力前衝或揮拳踢腿就是碰不到對方!女孩的動作舒暢如同溫柔的呼吸或輕柔的水流,她似乎看都不看,便輕鬆從他的身側或腳下或拳旁滑過。十分鍾之後,他終於弄明白了,這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急流行,對麵的少女很可能是桫欏神殿中的某位巫女。這樣打下去他一身功夫使不出來,隻會落得讓圍觀的人們看笑話。


    卡戎刻收住腳步,挺身站好。


    奇怪了!那女孩不多不少又站在他前方五步左右,保持著他剛看到她時那個距離。他穩定心緒,告訴自己,一會兒對戰結束後,勝者將要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他堂堂太古城駐軍首領,可不能敗在這年紀輕輕的巫女手中!


    他雙手背後,摸向緊纏身體的腰帶,那裏有一雙匕首。時局混亂,無論到哪兒他也從不曾卸下貼身武器。他退後兩步,抽出匕首,左右手各握一隻。


    對麵的女孩並未顯出吃驚的樣子,依然昂首站立,默默看著他。


    他衝著女孩兒拋出左手中的匕首,女孩揚起手臂在空中接過,並順手挽了一個漂亮的刀花,夕陽的金光在刀刃上化作一團白光。


    卡戎刻暗暗吃驚。他從女孩看似簡單隨意的小動作中了解到對方平常是用慣了兵刃的人,一件陌生的兵器,剛一到手,便能迅速找到平衡,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可是個老手”,他心中暗想,“這樣也好,一會兒纏鬥起來,我不必因用著自己習慣的匕首而心存內疚。”


    他緊緊握住手中匕首,刀尖向上,擺出攻擊的架勢,大聲說道:“這位姑娘,你腳步輕盈,我這粗蠻男子捉不住你。照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好似跳舞一般又有什麽意思?台下諸位是來看對戰的。實戰中沒人這樣躲來躲去,都是一心分個勝負。你我真刀真劍地過上幾招,你看怎樣?”


    那女孩微微側頭,金紅陽光打在她臉上,卡戎刻終於看見她的表情。


    她兩道紅色濃眉皺起。


    “小屁孩兒生氣了?”卡戎刻心想。


    可突然之間,女孩向上揚起的麵孔竟出現在他眼下!


    太快了!卡戎刻隻看到一道斜斜的身影!他大驚失色,後退的同時想要揮起匕首格擋,但根本來不及抬手,左臉顴骨處便結結實實挨了一拳,與此同時腦門兒一涼。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斜著跌出幾步,還沒來得及站直,眼角餘光便看到那紅衣紅褲的女孩在空中轉了個身,速度如此之快讓她的身影猶如一團烈火!


    人眼怎能捕捉到火焰跳動?


    又是躲無可躲,女孩的腳麵踢上他的太陽穴,因有空中旋轉身體的加力,他登時感覺自己像被馬踢中了頭,側著身體飛了出去,撲倒在地麵。整個腦袋都是木的,耳朵嗡嗡直響,不用嚐試他也知道,他站不起來了。


    女孩從容向他走來,腳尖一踢,他手中的匕首轉著圈緊貼地麵滑了出去。


    “咚~~”,台下傳來一聲鼓響,表明勝負已分,對戰結束。


    卡戎刻翻過身仰麵朝天躺著,腦門上的鮮血連成一條線,向下,流進了他的眼角,他費力地抬手擦拭。


    回味剛才那快如閃電的幾下攻擊,他心中後怕。那女孩突然發動,揮拳打中他臉部的同時,手中的匕首劃過了他的腦門,傷並不重,但割開了一個大長口。女孩比他個子矮,揮動匕首本應剛好劃過他的脖頸,但她卻向上衝起,劃傷了他的腦門。


    她本來可以殺死他!


    若他噴血倒下,死在這練武場對戰台上,太古城中他麾下的士兵們定會反複確認消息是否屬實。


    這是諸神的玩笑麽?他自問。卡戎刻直到現在也想不通,自己怎會被一個少女瞬間打倒在地,而且是因她手下留情才能保住性命。


    女孩在他身邊蹲下,伸出一根手指點點他右臂上的紋身。那是一男一女兩位神祗,他們側身站立,藥神艾利彼左臂挽住妻子農神赫斯提亞,右臂高舉手中茯苓刺花,紋身正是藥神島雙神軍團的標誌。


    “大叔,對戰過癮吧?”女孩聲音中帶有一絲絲得意,“真正打起仗來可別把手中的兵刃分給別人哦。看在你是我舅舅軍團中的人剛剛才讓你的。”


    卡戎刻聞言心中大驚。還沒來得及開口,女孩已起身離開。隻見她昂首走到對戰台中央,對著台下觀望諸人舉起右臂,大聲說道:“勝!冥王·光·沙羅狩!”


    台下的人群爆發出熱烈的尖叫和歡呼。


    諸神在上,卡戎刻這時終於明白過來了!


    原來他挑戰的竟是戰神島前軍統冥王·龍冉和藥神島桫欏殿大人光·茯苓的女兒!


    他怎麽可能能贏呢?


    他剛才竟妄想打敗她!為著自己的無知無畏,卡戎刻歎了口氣。


    哎~~~這一戰可夠他記一輩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滅世執行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宇宙毛毛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宇宙毛毛蟲並收藏滅世執行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