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沃塔心中,瑟倫茵一直是個善良,溫柔的女人,因為她仰慕他的高大英俊,嗬護他因中年喪妻而破碎不堪的心。他與她相處總是愉快而且毫無壓力,因為她不僅帶來了一筆夠他們揮霍一陣兒的嫁妝和一間有固定客戶的雜貨店,還始終將夫妻兩人的舒適和享樂放在生活的首位,即使後來他們兩人的兒子特蘭出生後也依然如此。


    但在莎婷心中,那女人自私又冷酷。


    她像使喚仆人一樣使喚莎婷。白天她和莎婷單獨在家時,她會要求吃到各種食物。莎婷不止一次冒著傾盆大雨在泥濘的道路上奔跑,為她去鎮上的店鋪甚至是港口買回各種吃食。她讓莎婷給草莓去蒂、給葡萄剝皮、給櫻桃去籽。平靜地接過油炸的各種食物,對莎婷燙出水泡的雙手連看也不看一眼,繼續指使她在滾燙的水中給明天要炸的小鳥退毛。


    她總是讓莎婷和哥哥提前吃晚飯,麵湯、麵條或者麵餅,然後讓兄妹兩人回他們的閣樓上去,關好入口的木板門。然後將莎婷白天準備好的熏肉、奶酪、糖漬的水果和脆薄的煎餅端上桌,點好蠟燭,等著從港口雜貨店返回的父親。


    他們會在燭光中共進晚餐,沃塔對瑟倫茵講述他白天在雜貨店碰到的可笑的事情。通常是關於他怎樣把一件進價極為便宜的普通貨品吹的天花亂墜,然後以極高的價格賣給某個愚蠢的顧客。瑟倫茵總是發出驚歎和尖叫,在咯咯的笑聲中親吻沃塔。沃塔從她的仰慕和吹捧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因此對她言聽計從。


    有一次,莎婷正在閣樓上沉沉地睡著,突然,閣樓地板上的木板門被翻開,發出“砰”的一聲,把她驚醒。


    父親在地板上露出一個頭,他低吼道:“莎婷!你給我下來!”然後從木板門旁邊的地上抓了個什麽東西就不見了。


    莎婷從梯子上爬下,看到桌子上扔著她的小藤筐,她白天在雪鬆山上采的一小堆葉片散落在桌麵上。


    搖曳的燭光下,迷迷糊糊的她被光圈中葉子們形態各異的模樣吸引——木槿淡灰的葉子像柔軟的手、秋海棠微微翻卷的粉紅花瓣像少女的唇、寶蓋草鑲深紫邊的心形葉子中露出淡紫色的麵霞……恍然中她以為是媽媽在桌上鋪開了那些葉子,她要和莎婷一起一片片地端詳、查看它們,就像她們天天做的那樣。她抑製不住心中的驚喜,向桌前急邁兩步,卻突然被暗影中憑空出現的一隻巨掌打翻在地!


    她趴在地上,捂住火辣辣的臉頰,聽見父親破口大罵:“你這該死的丫頭,讓你去後山撿個柴,你能撿一下午,原來還在弄這些沒用的破爛玩意兒,你想氣死我麽?!像你那倒黴的媽一樣,成天撿些破花爛草讓自己顯得特別,其實狗屁不是!”


    “沃塔,你小聲點!”瑟倫茵躺在軟椅裏嗔怪地對父親說道,“你怎麽動手呢?!要知道你會打她我可不會跟你聊這些。”


    她因為想顯出受驚嚇和擔心莎婷的樣子而捏著嗓子說話,話音有些怪:“小孩子麽,玩玩爛泥、撿些花草,本來無可厚非。隻是這寶蓋草……我聽說它可是有催產下胎的功效啊!而且莎婷,我可要告訴你,這味道小孩子聞了也沒什麽好處……哎,沃塔,你下手輕點好不好!”


    父親揪住莎婷的衣領,把她從地上拎了起來。


    莎婷感到自己離開了地麵,她瘋狂地擺動雙腳想尋找一個支點,因為她覺得自己就要喘不過氣了!但是徒勞無功。她什麽都看不到了,隻感覺臉和頭越來越漲,漲的快要炸開了!


    父親終於鬆開了手,她重重地跌回到地板上。


    “記住這感覺!接受這教訓!你如果真的那麽想你媽的話,就再做那些蠢事試試看,我會讓你去找她!”


    瑟倫茵把握住時機,麵露驚恐地從軟椅上站起,上前拉住父親,輕聲地勸他,然後衝莎婷擺擺手,示意她趕快離開。


    她在父親麵前一直都是這種“莎婷,我是為了你好”或“莎婷,事態發展成這樣並不是我本意”的樣子。但也不是每次都假借爸爸的手來施加懲罰。當隻有她和莎婷兩人時,她也偶爾會露出猙獰的本來麵目。


    瑟倫茵帶來了很多行李。有一天,莎婷在她的指揮下把那些箱子一個一個的打開,把鞋子按季節擺好,輕手輕腳地把綢緞或蠶絲的衣服鋪平。


    當瑟倫茵要求莎婷把櫃子角落中母親的一小捆衣物扔掉時,莎婷低頭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瑟倫茵並沒有說什麽,隻是輕蔑一笑就離開了。過了一會兒,她叫莎婷到她臥房,給莎婷一把琥珀手柄的小刷子,讓她掃去羊絨衣物和帽子上的浮灰。莎婷聽話照辦時,她提醒莎婷注意刷毛的材質,莎婷用手摸了摸,那是烏黑柔韌的細軟刷毛。


    “刷子是用我父親船上一個年輕女仆的頭發做成的。”瑟倫茵漫不經心地說道:“她總是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因此不太聽話。她犯過幾次錯誤,我和父親寬大地原諒了她,她卻把那原諒當做她理應得到的。父親生氣了,我們航行到海神島東麵的一個水銀礦附近時把她給賣了。她的頭發很美,我剪下了一把留作紀念。因為我知道她身體上所有的美麗都會在短時間內消逝掉。水銀礦中有毒的空氣會讓她的頭發掉光,關節腫脹。在那裏呆上十年,她的胸部會變成幹癟的袋子,雙眼會化膿流水。不知道她現在是已經死了,還是在等死。”


    “你覺得她的命運悲慘麽,女兒?”瑟倫茵看著莎婷,問道。


    莎婷不敢說話,隻是小心翼翼地用小刷子掃著一件黃色羊毛裙的裙褶。


    瑟倫茵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她比她的妹妹幸運多了。當年,我父親從七歲的兩姐妹中挑了黑發的姐姐上了我們家的船。據說她灰發的妹妹很快就被送到了妓寨。哦,你那樣盯著我是什麽意思?嗬嗬,你懷疑妓寨是否會接受七歲的女孩?當然會了。他們會在她的飯裏摻入大量的獸藥,她很快就會被催熟。她姐姐被送到水銀礦的時候,那妹妹可能已經死掉好久了。”


    瑟倫茵用舌頭抵著牙齒,發出“嘖嘖嘖”的聲音,“賣掉她們的是她們的親生父母,我善良的父親是她的恩人。結果,她的不知好歹毀掉了她自己。現在,女兒,去吧,去把那櫃子打掃幹淨,把多餘的雜物清掉。把我的衣服按照季節的順序放好。”


    莎婷在院子裏燒掉了母親的衣物,瑟倫茵在窗戶後麵看了一會兒,滿意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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