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斂給自己上藥上到一半,一名宮女便端著托盤進來。


    衛斂抬眼望去,宮女腳步一頓,麵頰浮起些許緋色。


    她屈了一膝,低頭道:“公子,這是陛下命婢子給您送來的衣服,請您盡快穿上。”


    宮女紅著臉垂首,心想,公子斂可真是好看。


    床榻之上的青年青絲鬆散,白色中衣淩亂敞開,鎖骨精致又深邃。喉結下一圈的淡淡紅痕更顯得幾分誘人。


    麵容清麗,氣質絕塵,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睛望過來,誰都避免不了一番臉紅心跳。


    陛下也好看,可沒人敢直視天顏。這位楚國來的公子斂,卻一瞧就是個溫柔到骨子裏的君子。


    衛斂眼底的冷意瞬息間褪去,溫和道:“有勞。”


    宮女連忙道:“是婢子分內之事,公子不必客氣。”


    衛斂頷首,取過托盤上的衣裳。


    宮女詢問:“公子可要婢子伺候?”


    衛斂搖頭,宮女便靜靜侍立一旁。


    秦王並未在衣著上苛待他。裏頭一身素色長袍,外罩一件白狐裘衣,厚實保暖,卻並不臃腫,極好地襯出衛斂頎長的身段。


    待更衣完畢,衛斂坐銅鏡前,執了篦子梳發。他尚未及冠,隻以一根玉簪在腦後稍稍定成一個髻,三千青絲垂至腰後。男子本為絕色,膚白勝雪,再略微打扮,直叫一旁等候的宮女看呆了眼。


    公子可真好看啊……珠翠忍不住又感歎了一聲。


    衛斂之美,一眼驚豔,而後愈瞧愈有韻味。


    衛斂溫笑:“我已是秦王侍君,勿要喚我為公子了。讓陛下聽見,對你不好。”


    珠翠一驚。才發現剛才情不自禁,竟是將內心所想輕聲說出了口。


    這已算得上失禮。公子斂卻不但不怪罪,還提醒她稱呼轉換,以免她受陛下懲罰。


    公子人也真好。


    珠翠不覺對衛斂好感大增,更加同情他的處境。這麽一個光風霽月的謙謙君子,卻要給陛下做男寵……真是太淒慘了!


    衛斂瞧見珠翠臉上的不忍,眸光輕斂。


    不忍便好。這宮女應當是養心殿中常伺候的,了解秦王的一些情況。自己對秦王一無所知,必須從宮人口中撬出點消息,才好決定下一步路該怎麽走。


    衛斂在秦王宮中是外人。他若貿然詢問,對方恐不會多言。他又一窮二白,從楚國帶來的東西都歸秦國所有,囊中羞澀,無法用銀錢打點。


    唯有攻心了。


    如今三言兩語女子其心腸柔軟,他才好打探想知道的消息。


    “你叫什麽名字?”衛斂淺聲詢問。


    珠翠耳根微熱:“婢子珠翠。”


    誠然她對公子斂並無多餘心思,可誰不愛欣賞美人?誰能拒絕美人的問詢?


    “你是養心殿中的宮女,對陛下可有了解?”衛斂又問。


    “這……”一牽扯到秦王,珠翠的話又有些遲疑,不便透露。


    她們做奴婢的,哪敢妄議主子。尤其是陛下可是個暴君……


    衛斂見狀,低垂眼眸,浮起一抹淡淡的哀戚:“我是男兒身,本也有淩雲之誌,為民之心,不想入了秦王宮……”


    他勉強笑了笑,“我已認了命,不再有非分之想。而今隻想好好侍奉君王,以求活的安穩。衛斂初來乍到,不知陛下脾性,唯恐觸怒龍顏。我死事小,若讓陛下遷怒了你們,我九泉之下也心難安。”


    珠翠心一顫,隻覺眼前人真乃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樣的人,本就不該淪落到這般境地,她又怎麽忍心看著人艱難掙紮?


    珠翠當即將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公子……衛侍君,婢子在養心殿服侍三年,對陛下習慣略知一二。陛下口味挑剔,最愛吃的菜是水晶蝦仁餃,不食蔥、薑、蒜、花椒……陛下不愛紫色,因著先太後最愛穿紫……”


    衛斂聽著,將秦王的忌諱和喜好一一記下。


    末了,他作揖道:“多謝珠翠姑娘,衛斂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衛侍君折煞婢子了。”珠翠忙側身避開這一禮,又一福身,“陛下這時辰已下朝,該是要回宮了。婢子告退。”


    她想了想,又道:“衛侍君日後有何需要,可以吩咐婢子一聲。”


    衛斂頷首道謝。


    珠翠退下後,衛斂不緊不慢地坐回床上,將剩下的藥膏抹完。


    等到脖子上的痕跡都消得看不見,秦王的身影出現在宮殿門口。


    衛斂放下藥膏,起身行禮:“陛下。”


    姬越掃了眼衛斂的脖頸,沒見到傷痕才應了聲:“可。”


    衛斂起身,凝望姬越沒什麽表情的臉:“陛下似乎心情不佳。”


    姬越不置可否:“怎麽,你也要學著揣測孤的心思?”


    上一個妄揣聖意的前車之鑒還擺在那兒。這會兒還臥榻不起的李福全就是例子。


    李福全自幼伴於秦王身側,尚且領了三十鞭。衛斂不過相識一日,又憑什麽以為他會是例外。


    衛斂垂眸:“臣不敢。”


    他又安靜道:“隻是陛下的不悅,全都寫在臉上。臣就算不猜您心思,也看得出來。”


    姬越褪了厚重朝服,眉目在蜀繡金龍墨色長袍映襯下幾分妖孽。這張臉甚至是有些豔麗的,隻是素來的威嚴與冷冽將他本身的容貌壓了下去。


    拋開偏見與殺意,秦王倒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姬越轉首望衛斂,唇角微揚:“孤臉上寫了什麽?”


    秦王心思難測。他笑不一定是高興,也可能是生氣。他語氣溫和不一定是心情好,也可能是想殺人。


    伺候他多年的宮人都知道這點,卻也從來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麽。


    衛斂欲言,姬越又雲淡風輕道:“你若說錯了,舌頭便賞給孤養的獒犬罷。”


    衛斂:“……”


    秦王對他的舌頭到底有什麽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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