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的夜空很純淨,就如寂靜雪原的名字那樣,寂靜而優雅。


    夜空再美看久了也會無聊,但是配合著寒獄大陣散逸出的極光就不同了。


    絢爛的極光不停的變幻著形狀,映襯著夜空的繁星點點更是會讓人生出一種感動,仿如置身夢境般不可自拔。


    當然,這隻是在不考慮真相的情況下,如果想到那些極光的恐怖,以及每一顆亮晶晶的星辰那毀天滅地的真麵目,所有的感動瞬間就會消失,變作無比的凜然寒透人心。


    李初一知道極光的厲害,更孤身一人在虛空裏流浪過很久,一次次險死還生的經曆讓他連個屁都感動不出來,是以夜空再美他也絲毫沒有興趣。


    何況,今夜他另有大事要辦。


    躡手躡腳的來到郝幼瀟所居的土屋,李初一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跟做賊一樣的這般小心。


    土屋很簡陋,隻是凍雪融化後裸


    露出的泥土堆砌而成,不過女兒家的居所總是精美的,簡陋的土屋到了郝幼瀟手裏也帶上了點點惹人的粉意。


    越靠近土屋,李初一心跳得越快,當連躥帶爬的潛到土屋跟前時,他終於發現那抹粉意不是錯覺,而是真的。


    “我去他道士的,都是自己人在這兒,小娘皮竟然還用毒!”


    搓了搓有些麻癢的手背,李初一一臉無語。


    這些粉色的粉末輕霧般的籠罩在土屋周圍,連他這種皮糙肉厚百毒不侵的變態肉身都能感覺到麻癢,換個正常人來怕是不死也得殘廢。


    可是轉念想想郝幼瀟的月貌花容,李初一又深以為然。


    俗話說防火防盜防家賊,那麽漂亮一大姑娘誰知道有沒有野漢子惦記著,小心點是對的,敢打主意毒不死他丫的!


    再想想自己糊裏糊塗的就多了這麽一個漂亮媳婦,李少俠又隱隱有些得意。


    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麽追上這姑娘的,莫非是用了道士的某些真傳?


    可惜他隻記得餘瑤而不記得郝幼瀟,想問人又不好意思問,反正今天來也來了,等下找機會旁敲側擊一下看看能不能讓姑娘自己說一遍。


    如此一想,李初一賊賊的笑了起來,可是再仔細一想,他又覺著有些可笑。


    自己找人打聽自己的風光事跡,這種古怪的事兒要是道士還活著,準保能笑到自己給他送終的那一天。


    “你想蹲到什麽時候?”


    心裏正亂七八糟的瞎尋思著,頭頂忽然傳來一把好聽的聲音,抬頭一瞧一張亦嗔亦喜的俏臉瞪著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自己,李初一頓時尷尬。


    “我...我拉完就走!”


    說完就後悔了,小胖子真想狠狠給自己來上一個嘴巴子。


    以前道士也經常在某些特殊的時候故意這麽問他,結果此情此景不知怎麽的就話趕話說出來了。


    郝幼瀟也傻了眼,沒想到李初一會這麽回答,呆了半天忽然撲哧一笑,隨後花枝亂顫的直不起腰來。


    鬧了個大窘,李初一索性放開了。道士曾說跟女孩子搭訕能把對方逗笑就等於成功了一半,這麽看來自己這個頭起的還算不錯。


    站起身來,李少俠重振精神做出一派風雅作態,學著道士的架勢仰望天空,以厚重的聲音深情的道:“夜色真美。”


    噗~~


    “哈哈哈哈哈!!!”


    這回不光郝幼瀟笑蹲在了地上,聞聲趕來的綠姑也直抹淚眼。


    優雅的臉變作了抽筋的臉,李初一也不明白自己哪裏做錯了,明明學得很像啊,為何道士做來就百試百靈,自己做來就遭人笑柄呢?


    “瀟兒,聽師父的,咱悔婚吧。這孩子不光失了憶,腦子也壞掉了,咱不能嫁,啊哈哈哈哈!!!”


    綠姑快笑瘋了,李初一氣了個半死,一咬牙轉身想走,郝幼瀟趕忙探身拉住,回頭俏聲道:“我不,我就喜歡傻子,嫁錯了我願意~!”


    說完不理綠姑的白眼,郝幼瀟嬌笑著穿窗而出拉起李初一就跑,沿途引來無數曖昧的眼神,一直跑出玄冰寒獄的邊緣能看到雪的地方才停下了腳步,鬆開李初一轉身俏生生的望著他,紅彤彤的臉蛋不知是羞的還是累的。


    “說吧,找我什麽事?”


    “我...我...那個...我...”


    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看著佳人漸漸不耐的臉,李初一一咬牙大聲道:“我就想問問你是不是真是我媳婦兒!”


    “你說呢?”郝幼瀟問道。


    “我...我不知道。”


    肩膀一垮,李初一頹喪的道:“我忘記了,我忘了你是誰,也忘了葉之塵和沐雪晴是誰,還有很多人很多事我都忘記了。本來我以為隨著生機的恢複我能一點點想起來,結果這一次回來我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我...”


    “我知道,我沒怪你。”


    拉著李初一坐在雪坡上,郝幼瀟心疼的摩挲著他的臉柔聲道:“你出了問題,我們都知道,我們是很著急,但我們沒人怪你。葉叔和晴姨一直在和我二哥商量法子,我師父也經常過去幫忙,你放心,有我師父和我二哥在,就算你變成傻子他們也能把你治回來,隻是還需要時間,你不要著急。”


    “郝二爺...這個,要不還是算了吧...”


    李初一臉色發綠,他寧可死也不想落在郝二爺手裏。


    不料姑娘忽然氣惱起來,斜眼看著他輕哼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裝的,你怎麽可能記著我二哥四哥卻把我給忘了呢!死胖子,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裝的?”


    兩指一捏揪住耳朵,另一隻手把玩著兩顆黑乎乎的丹丸,郝幼瀟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初一,直把李初一看得渾身發毛舉起手連聲保證。


    “我對天發誓,我真不是裝的!我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有你這麽漂亮一媳婦我都能給忘了,我...我他嗎感覺比誰都虧得慌!”


    熟料姑娘的臉色又喜了起來,揪住的耳朵也變成了輕輕的揉捏,臉色嬌羞的問道:“你剛才說我漂亮,是真心的嗎?”


    李初一立馬猛拍胸脯:“真的,比真金還真!就像我是男的小二黑是黑的一樣真!”


    結果姑娘的臉又變了,陰陽怪氣的道:“小二黑現在可不是黑的,人家黑毛白毛都有!”


    李初一都快哭了,一拍大腿猛然起身,抬腳便要離去。


    郝幼瀟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玩大了,趕忙拉住了他:“你幹嘛!”


    “我他嗎這就去把那狗崽子給染回來!”


    李初一悲憤回頭,淚汪汪的小眼神讓郝幼瀟狠狠一呆,隨後又是一頓花枝亂顫。


    李初一徹底無語,深感道士所言非虛。


    道士常說女人心海底針,變臉比翻書還快,李初一感覺道士說的淺了,這哪兒是翻書啊,電光火石在這麵前都跟龜爬差不多!


    拉著李初一重新坐下,郝幼瀟不再逗他,微笑著柔聲道:“那你給我說說,你都記得什麽。我感覺你忘掉的東西並非巧合,說不定能從你記得的事物裏找到原因。”


    “咦,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道理,那你幫我分析分析!”


    李初一精神一振,略略組織了一下後說道:“我記得臭道士,也就是我師父,還有餘瑤和...”


    “你記得她,卻不記得我嗎?”


    話剛起頭就被打斷,郝幼瀟幽幽的看著他,沒有生氣,可眼神裏的傷感卻讓李初一心裏一揪。


    張嘴想要解釋,卻被郝幼瀟輕輕按住,微微搖頭柔聲道:“不用解釋,是我不好,餘姐姐的事確實很悲慘,我聽到後也很為她傷心。是我不好,不該打斷你的,你說吧,我保證一言不發認認真真的聽著!”


    心髒狠狠跳了幾下,李初一沒來由的生出一股異樣的衝動,很想一把摟住郝幼瀟狠狠親上幾口。


    真想不通這麽古靈精怪又乖巧懂事的奇女子自己是怎麽傍上的,莫非真是得了道士的某種秘傳,隻是自己現在忘掉了呢?


    李初一眼中的灼熱郝幼瀟怎能看不見,頓時俏臉羞紅的低下頭去,可半天不見某豬動作。


    “你幹什麽呢?”聞聲抬頭,見李初一一個深呼吸接一個深呼吸的猛喘著,郝幼瀟納悶兒的問道。


    李初一麵色微窘,佯裝無事的說道:“沒事,這裏空氣好,我多吸兩口補補身體!”


    郝幼瀟的臉色更古怪了,忽然想到了什麽,美眸向下一瞟臉色頓時更紅了。


    李初一被人瞧破了真相也尷尬萬分,心裏暗罵都怪道士不好,小時候逼著他看了那麽多秘術寶典的讓他知道了太多的事,這才出了大糗。


    幹咳了兩聲,耐下衝動,李初一開始娓娓道來。


    凡是能想到的事一一說出,甚至連很多私密的心事也和盤托出。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在郝幼瀟麵前這般沒有防備,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都抖了出來,說著說著眼淚也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道士的死,餘瑤的亡,紫鳶被並入三界情網,五個小鬼被煉入絕仙劍中,沐雪靈對自己跨越時空的守護,外公不惜一死的保全,還有自己充滿了陰謀算計的身世,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相關的不相關的牽連之人。當這些壓在心底深處的事情被重新翻騰出來,一張張逝去的容顏跑馬燈一樣的流過眼前,李初一這才發現自己的心有多疼,原來他很早以前就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快樂的小胖子了,修行的動力從懶得走路而飛上天空不知不覺的變成了在恩恩怨怨中掙紮求生。


    原先不疼,是因為不去觸碰。


    今天一一想起,痛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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