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初一,郝宏偉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但李初一看懂了他的話。


    有機會,替我報仇。


    有不甘,有不舍,有無奈,唯獨沒有怨恨,就連臨終的話語也留的平靜至極,還不忘提醒李初一量力而行。


    純淨的目光刺激得李初一想發瘋,可是他已經瘋了。


    看了李初一最後一眼,郝宏偉奮力回頭拚命鼓起腮幫子,想要一口唾沫噴在道衍明臉上。


    我郝四爺殺不了你,死也得惡心你一把。


    心意是堅決的,奈何沒有機會成真。


    在他回頭的那一刻,道衍明便猜到了他的心思,用力往前一鬆讓李初一的手插得更深,郝宏偉瞬間便被李初一身上的煞氣所吞沒,至死也沒能吐出那口老痰。


    看著好友消失在自己麵前,手上的溫潤還未退卻,殺意在胸中激蕩,從未有過的濃鬱,李初一知道不該這樣,可他無法自已。


    殺了他!


    殺了道衍明!


    整個腦海充斥著這個念頭,悄然無息的成為養分滋養得心魔更加壯大。


    “恨嗎?是不是想殺了我?”


    道衍明掛著讓人痛恨的微笑,李初一的狀態讓他很滿意。他甚至能聽到李初一心靈崩裂的聲音,但是還不夠,他要的是徹底崩潰。


    “宏兒!!!”


    悲慟的呼喊遠遠傳來,郝大力老淚縱橫。


    郝宏偉不是他最得意的兒子,但卻是最懂事的一個,否則偌大的產業也不會交由他打理,此時橫死眼前他怎能不痛,恨不得殺將過去一點點將道衍明碾成肉沫,奈何他沒有這種力量。


    就連道衍明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縛他都掙脫不開,他從未感覺自己如此無能。


    “別急,還沒輪到你,慢慢來。”


    看了郝大力一樣,道衍明微笑著又是隨手一招,卻不是將誰招了過來,而是將李初一帶到了人群中。


    “來,繼續殺,每殺一個你的痛苦就會消減一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還猶豫什麽?”


    說完鬆開李初一的束縛,道衍明笑臉靜待。


    沒有猶豫,束縛鬆開的瞬間李初一便一拳打了過去,道衍明應拳而碎,可旋即又重新出現。


    殺法身無用,李初一知道。


    妄動殺機會讓自己越陷越深,李初一也知道。


    可胸腔內的怒火怎麽也止歇不住,一拳打完毫不猶豫的又是一拳,瘋了一樣的追著道衍明不放。


    哪怕無用,他也要打,隻為紓解胸中的怒氣。


    可打著打著他發覺不對,每轟碎一個道衍明他身上的痛苦便舒緩一分,一個恐怖的念頭忽然冒出讓他渾身一個激靈,回首望去卻見一灘灘血霧飄蕩空中。


    碎的不是道衍明!


    他被蒙蔽了雙眼!!!


    四下望去,隻見數千個道衍明圍滿身周,臉上的笑容都一般的可恨,可身上的氣息卻強弱不一。


    瞬間,他就明白了。


    並非陰陽道眼無用,而是他的神魂出了問題。


    宣泄不盡的殺意蒙住了他的雙眼,但凡活物在他眼中都是道衍明的樣子,這不是幻術所致,而是心魔作祟。


    明白了,又有何用?


    他想停也停不下來。


    殺戮的執念和嗜血的渴望不斷摧殘著他的心靈,那種發自靈魂的舒泰感漸漸淹沒了理智,就像吸毒的人毒癮犯了一樣,他極力的想要克製住自己,可身體和靈魂的渴望卻讓他隻停止了片刻,便又動起手來。


    鮮血,在飛濺。


    血淚,在橫流。


    他不知道是誰死在了自己手中,他隻知道死的都是朋友。


    恨。


    恨道衍明的惡毒。


    若是這些人能行動自如也好,至少還能躲開,至少還能反擊。


    可他們全都被道衍明製住了,哪怕死到臨頭也一動不動,像個木樁子一樣,頂著道衍明那張可恨的臉,掛著道衍明那副可恨的笑容,直至粉身碎骨也不曾改變。


    停下。


    求你停下!


    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哪怕魂飛魄散就此消亡,隻要能停下!


    我不想再殺了......


    無聲的悲泣回響在心底,無人能聞。


    心靈的裂痕越來越密,無力挽回隻能沉淪。


    遠方似乎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在腦海中飛逝,往日的歡聲笑語蒙上了血色,李初一不敢麵對,隻想找個無人的黑暗角落卷縮起來,隻為片刻的安寧。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眼前仍是一個道衍明,可他的手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李初一茫然回神,渙散的雙眼無神的望去,隻見眼前的麵孔忽然模糊起來,一張熟悉的麵孔浮現而出。


    “葉...葉叔...”


    憋著嘴,流著血淚,李初一無盡委屈,更是無盡慶幸。


    差一點,差一點就鑄成無可挽回的大錯。幸虧識破了葉之塵的真顏,否則...


    他不敢去想。


    “咦?好精純的劍元!”


    道衍明的訝然聲響起耳畔,李初一沒有搭理,隻無助的望著葉之塵。


    “幫幫我...殺了我...”


    葉之塵痛惜的看著他,張嘴想要說什麽,可下一刻鮮血便染滿了李初一的雙眼。


    “因緣太深,留著你還真個是禍害。”


    收回手擦了擦並不存在的血跡,道衍明衝李初一微笑道:“這個太麻煩,我代你出手,咱們繼續。”


    “葉叔...葉叔!葉叔你回來!不不不不!!!!”


    李初一放聲痛哭,悲慟的哭喊自他那張殺氣縱橫的麵孔上傳來,樣子很是詭異。


    “還能堅持?”


    道衍明微感意外,他以為這種程度本源初魂的本心早該崩潰了,熟料竟還能掙紮。


    轉頭看了看道衍玄幾人,三位徹底拚命的師兄加上手握九厄葫蘆的道士給他的壓力越來越大,本想讓情網內的因緣跟李初一糾纏得再深一些,但現在看來不宜久拖了。


    “也罷,等下加上他們四個,倒也不差這幾個人了。”


    下定決心,道衍明抓著李初一來到一個“道衍明”身前,手一揮臉孔變幻,現出了沐雪晴的真容。


    “你要幹什麽!你別殺她!”


    恍若未聞,道衍明一臉平靜的一掌拍下,人登時崩散,隻餘點點血花飄蕩眼前。


    不等李初一反應,他抓著李初一又來到一人身前,照舊一掌拍下,人碎的前一刻露出郝二爺那張玩世不恭的臉。


    哭喊,懇求,怒罵,直至麻木。


    一路殺去,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在眼前消逝,李初一幾度想要閉目,可他的眼卻因心魔作祟死死的睜著,綻放出渴望與歡愉的目光。


    心魔在不斷的吞噬著自我,自我毀滅的強烈念頭更讓這一過程不斷加劇。直到郝幼瀟的臉出現在自己麵前,看著那隻罪惡的手掌當頭拍落,看著伊人衝自己露出最後一抹微笑,李初一眼前一黑,心靈徹底崩潰,整個人徹底沉浸入無盡的黑暗,自我的星火湮滅在靈魂深處。


    無盡的黑暗中,他沒有聽到道士的怒吼,沒有看到一隻葫蘆將道衍明湮滅成空。


    他累了。


    不想再掙紮了。


    無雙臨終前所說的奇跡沒有出現,祈禱是沒有用的,諸天神佛並沒有救他。


    “這就放棄了嗎?”


    一個聲音在耳邊問道。


    李初一沒有理會,卷縮在黑暗中深深埋首,隻想逃避一切。


    “逃避是沒有用的。”


    說的好聽,漂亮話誰都會說,不逃避又能如何,他還能殺了道衍明複活死去的怨魂不成?


    “放棄就等於結束,不放棄才有希望。”


    看,還在說漂亮話,我已經盡力了,奈何老賊太毒也太強,我不放棄又能怎樣?


    人家圖謀了千萬年,我卻隻是區區數十載的時間,千般算計僅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費盡心思放出的老怪也被我所殺,浪花都沒掀起一個,我還有什麽辦法可想,還有什麽理由可執著?


    累了。


    我隻想歇歇。


    “可是你的朋友怎麽辦?你的親人怎麽辦?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又怎麽辦?”


    你問我我問誰去,我他嗎也不想這樣!


    小爺自幼修行,一直想掙點銀子買塊好田帶著敗家師父頤養天年,可結果呢?


    要殺我的人一個個的往外竄,一個比一個厲害不說還一個比一個奸,連從來不吃虧的師父都被騙了個全活,我他嗎就是個混吃等死的胖子,我他嗎能怎麽辦?


    總有刁民想害朕,道士這話說的真他嗎正確。


    問題小爺根本就不是皇帝,憑啥狗


    日的刁民還不肯放過我?


    “人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每個人的經曆都不相同,相同的是都有坎坷起伏。有些厄難確實讓人絕望,但陰陽相抱福禍相依,再絕望的事情都會有希望存在,都會有否極泰來的一天。”


    大道理一籮筐,說了也是白說。


    完全被人玩弄於鼓掌,還否極泰來呢,認命還差不多!


    “你真這麽想?”


    懶得搭理你。


    “你確定你想要放棄?”


    吵死了,小爺都死了耳根子還不得清淨,不是說人死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嗎?


    “因為你還沒死。”


    那就是昏了,我想死,有辦法嗎?


    “有也不能幫你,你將我喚醒可不是因為死念,我也不忍看你化為行屍走肉禍害萬物蒼生。”


    我喚醒你大....呃?


    慢慢抬頭,滿目的黑暗中一個鶴發童顏的矍鑠老人盤坐在自己身前,滿臉暖人的慈笑,見自己抬頭望去更是笑眯了眼。


    李初一懵了。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丫誰啊?”


    老人笑容不變,掐了個手印微微欠身行禮。


    “老夫三元,好久不見。”


    “......”


    “祖...祖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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