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懂得看臉色的笨蛋,也不是輕小說中例行的遲鈍係男主角,小春的這幅表情說明了什麽,我還是再清楚不過了。一個一心一意地想要改變自己以重新適應對方的女生,在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搶先一步,所有做法都是徒勞無功的時候的自然而然的失落,乃至手無足措的反應。


    但是,杉浦小春畢竟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杉浦小春了,即使在學習雪之下的方麵,她隻是在純粹模仿著雪之下的表象,但是這也足夠她在短暫的失態之後調整過來情緒。


    於是,就和動畫裏的慢動作一樣,學生會教室裏的所有人的目光,雖然遊移不定,但是卻又都盯在小春身上,但是,作為視線的中心的她,隻是慢慢地彎下腰,把地上散落著的紙張一張張地整整齊齊地疊好,隨後,站了起來,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地說道:“抱歉,剛才手稍微滑了一下。”


    “杉浦前輩,”已經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的園田副會長,用顫顫巍巍的語氣說道,“那件事情,我也不是很確定,隻是聽說的,謠言,因為覺得很奇怪,所以才想要問一下由比濱前輩,所以說——”


    “——海未,雖然學生會的辦公室的確不是太嚴肅的地方,但是,我希望你還是可以注意,過於私人的事情,還是在私下裏詢問會比較好,我想由比濱前輩也是這麽認為的。”然而,園田副會長的話就這麽被小春打斷了。


    無論什麽時候都保持著優雅的從容,和無懈可擊的正確應對,這是雪之下雪乃的處事原則,可惜的是,盡管說出口的話顯得那麽鎮定自若,但是她的依然微微顫抖著的雙手以及蒼白的麵孔,卻出賣了她的心裏的真實的想法。


    “對了,海未,靖子,我這邊還有一些事情要你們幫忙,和我過來一下好嗎?由比濱前輩如果有事情的話,那就麻煩先和小春說一下,應該沒問題吧?”木村會長的這個時候說的話顯然是故意的,但是,在場的所有人即使都察覺到了這一點,也並不會因為她的這種故意的做法而有什麽意見,所有人都知道,把問題留給我們兩個單獨解決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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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生會的教室當中的氣氛,是一種很詭異的氣氛,讓我想起了1月初的裝飾的很漂亮的咖啡廳,對於已經開始熱愛時尚的國中女生來說,那已經是一個比較浪漫的約會場所了。當然,在戀愛的這層領域,我本人也隻能算是一個比較沉悶的人,當你習慣了在任何情況下支配你的下屬的時候,你會發現,即使你真心實意地想和一個人平等相處,也會覺得自己有各種各樣的不自然。


    所幸的是,至少在這方麵,小春教會了我許多——當然,這並沒有改變我們頻繁的爭吵,以及在那個咖啡廳的最後的一次正式的談話。


    當然,無論是從色調,還是從塑造出的氛圍上來說,咖啡廳和學生會辦公室沒有任何相像之處,我所指的相似,是兩種場景在具體的人物的對話氛圍上的相似。都很清楚自己要說什麽,但是又都很不清楚,自己到底應該怎麽開始說這些話。


    小春在學生會的其他三人離開之後,也沒有了之前的那種雷厲風行,隻是低下頭來,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腳尖,馬尾辮在她的身後有些不聽話地翹著,抖動著,顯示著和她的主人並不一樣的活潑的狀態。因為頭低得實在是太厲害,所以從我的角度,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白皙的後頸。


    “總之,我先說一下我來的目的吧?”最後,我決定還是先把“公事”說完,畢竟,如果先說完“私事”的話,那接下來的氣氛估計也就不允許我繼續和她討論“公事”了。


    “說吧!”


    “當然,來這裏的事情和學生會那邊的合作無關,和我自己,或者說是一個比較私人的委托有關,可以嗎?”


    “沒什麽的,如果是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的話,幫一下由比濱前輩也應該沒問題。”小春依然低著頭,悶悶地說道。


    “主要就是麻煩散布一個假消息吧?或者說半真半假的消息——”我繼續說道,“大體的意思是清泉中學學生會對於總武高的輕音樂同好會的節目十分看好,可惜它們最後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退出學園祭表演了。”


    “就是由比濱前輩之前一直有在關注的那個社團嗎?”


    “對,部長找到侍奉部要求幫忙了,所以為了提高社團的知名度,我們需要小小地進行一下炒作,大概是這個意思了。”我點點頭,回答道。


    “就像兩年前你為了吸引有潛力的學生來清泉的足球部那樣,雖然模糊但是能夠激起人興趣的消息吧?”


    “嘛,差不多,但是這一次考慮到如果是拜托你們的話很可能會給你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你們放消息的時候可以稍微的含糊其辭一點,讓人覺得是學生會的想法,但是你們又從來沒有官方表態而已,這個程度我覺得你應該可以把握的吧?”


    “沒問題。”小春抬起頭來,理了理額前的鬢發,說道,“在不影響到學生會的具體的活動安排和聲譽的情況下,這個忙可以幫。由比濱前輩還有什麽其他事情嗎?”


    “沒有了,不過你就這麽答應了?”


    “怎麽了,前輩覺得我不會答應嗎?”


    “不對,不是。”


    ——關鍵是答應得太簡單了吧?


    “如果我提出什麽要求的話,那就好像是我在趁人之危的樣子,而且,如果我不答應,你們應該也有其他的備選方案吧?那麽,還不如幹脆地答應下來,雖然這是無償的,但是,總歸是幫了前輩一次,如果之後有求於前輩的話也會更加便利的,不是嗎?”小春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說實話,這個思考方式,倒是頗有雪之下的風格的。


    然後,氣氛又陷入到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說實話,”這一回,打破僵局的是小春,“我一直在想,如果是雪之下前輩遇到這種情況的話,她會怎麽應對這一切,除了一開始的那種完全不在意的樣子是可以預料的,後麵的處理方式我真的想象不到,所以,最後反而變成了不敢光明正大的詢問,又不知道除此之外有什麽更好的方法的尷尬境地了,隻能低頭沉默,很丟臉吧?”


    小春露出了一個自嘲的表情,繼續說道:“其實我也意識到了,這種模仿,是一個很拙劣的模仿,但是,前輩也無法否認的是,學習的第一步,往往就是模仿,也許現在的拙劣的模仿,帶來的就是意料之外的成功呢?”


    “小春,我不喜歡雪之下,或者說我不喜歡雪之下的處理事情的方式,你需要明白這一點。”我有些頭疼地看著固執到底的小春,雖然所謂的處事方式改變了許多,但是這個性格卻是一直沒有變。


    “但是,你對雪之下前輩十分信服,否則,以你的性格,為什麽要待在這樣一個不能展現自己的社團裏。”


    ——一開始是因為我在和雪之下作對,我想要證明雪之下的理念是錯誤的。但是,慢慢地,我卻適應了這個環境,並且產生了習慣,尤其是最近,我卻發現了我自己的想法本身存在漏洞,這讓我有些無所適從,所以,現在的我,也許是待在侍奉部這個地方,進行自己的思考——從評價雪之下的角度,從評價比企穀的角度,所以,從這個結果上來說,對雪之下,我的確是有一點信服的。


    “所以,如果過去的我們因為無法相互說服,所以產生爭執的話,那麽,向著可以讓你那個標準更加接近,總是沒有錯的吧?”


    小春之前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她現在的真實的想法,但是,當她把話挑明的時候,依然是這種直來直往的毫不掩飾的態度。


    她一直是一個很努力的女孩子,過去,努力跟上我的想法,現在,努力想要超越我的想法。


    我一直沒有說話,小春也似乎並沒有在意這一點,而是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所以說,我並不是十分清楚雪之下前輩在處理這方麵問題的時候會是怎麽樣,這倒是有些麻煩的事情呢!”而隨著談話的繼續進行,小春的表情也顯得越來越自然,大概是把自己心中的這些想法全部說出來之後,有了一絲輕鬆感吧?


    “那個家夥啊,我倒是覺得,那種人在處理感情問題上的做法肯定是十分逃避和遊移不定的,畢竟,那是感情這種衝動戰勝理智的東西,會和她自己的平實的做事方法矛盾的吧?為了不矛盾,那就一直隱藏著感情,克製著自己的感情。”我苦笑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道,這個答案其實一定程度上是我自己的答案,當我前一段時間貫徹理性的原則時的答案,雖然雪之下和我在各個方麵都有分歧,但是,在這些根本的解決事情的方式上,我們還是有相似之處的。所以,我覺得我所遇到的這些問題,也可以代指到雪之下身上。


    “是這樣的嗎?雖然不知道這種看上去不怎麽理想的處理問題的模式是不是正確的,”小春搖了搖頭,說道,“但是,至少在這一點上,我應該是無法學習雪之下前輩的,至少,在這方麵,我覺得,我可能會比雪之下前輩更加進取一點。”


    “那麽,由比濱前輩,”小春毫不掩飾地直視著我的眼睛,問道,“我知道那位小木曽前輩到底是誰,所以,你能夠告訴我,海未所說的事情,是真的嗎?”


    “如果你說的是她來找我的事情的話,那我隻能承認是真的。”


    “那麽由比濱前輩和那位小木曽前輩之間,你們所認為的關係是什麽?”


    “嗯,朋友,關係比較好的學姐和學弟?事實上,我覺得我們兩個倒是也有一點姐弟的樣子,前輩基本上是把我當弟弟看的。”


    “唔。”小春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所以,怎麽說呢,雖然我知道園田副會長還是很關心你的,但是關心的同時,也不要相信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那就最好了。”


    “對啊,我會告訴海未的,她最近的確在有些事情上過於敏感了。”小春笑了笑,隨後,隨口拋出了一個問題,“不過,我想知道的是,由比濱前輩,你對那位小木曽前輩,是怎麽看待的呢?”


    “怎麽看待,就是很好的學姐啊?”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在說出話的那一瞬間,我知道,我的眼神是遊移的。


    無論是前輩,還是姐姐,這些都可以解釋我對小木曽前輩的態度,但是,僅僅是前輩和姐姐的話,這是不夠的,在知道自己得知前輩的很多在學校讓人不清楚的事實的時候的興奮,在前輩因為我的問題來關心我的時候的那種莫名的激動,因為自己發現對於小木曽前輩並不是那麽了解的時候的遺憾和沮喪。要說這些情緒隻是處於後輩對前輩的觀感的話,我是不會相信的。


    如果在其他人麵前,我還有信心用一種無所謂的態度掩蓋過去,但是,對於我的情感的表達方式,小春是超過了結衣姐的存在,所以,在她的麵前撒這種謊是沒有用的。


    “所以,我是可以見到那位小木曽前輩的吧?”所以,我的剛才的這番話,換來的隻是她的一陣輕笑,“在學園祭的時候。”


    “miss總武高的選舉一般都是最後的重頭戲,既然前輩已經確定參選了的話,我覺得你是有可能見到她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和她見麵,說話,那就好了,如果隻是在遠遠地看著的話,那和自己看介紹又有什麽區別呢?”


    我突然有一點搞不清楚情況了,如果我的理解沒有錯的話,小春的這番話,是在,向小木曽前輩宣戰嗎?


    這還真是,頗有她的風格啊?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能感受到眼前的這個女孩是身上的屬於她自己的氣息,那種,屬於杉浦小春的,倔強,但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失利的,甚至,稍稍地帶上了一點自我主義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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