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那天人格外多, 他們九點到的, 居然還要排隊。大廳偏巧有對夫妻要辦離婚手續,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李靳嶼和葉濛就坐在他們旁邊一言不發地玩手機, 聽他們冷言冷語的盎盂相擊,往日的濃情蜜意似乎都成了此刻諷刺對方的利劍。


    女的說:“這回你媽滿意了, 讓她再給你找個小的。”


    男的說:“這事兒怪我媽嗎?你別把責任都往我媽身上推,你也就比我大三歲, 剛開始結婚的時候, 我媽還說女大三抱金磚,當你親生閨女好吧?”


    女的說:“我覺得我媽說得對, 嫁給比自己小的男人, 還真挺需要勇氣的,因為這種男的一般都還沒斷奶。我跟你媽的矛盾你認真解決過嗎?你媽年紀大,做事情不講究, 抹完腳的毛巾能給孩子抹臉,孩子立馬就細菌感染這事兒怪不怪你媽?我領導送我回家,你媽怕我給你戴綠帽子,拿著84消毒液往我領導身上噴,你覺得這事兒不怪你媽?”


    男的說:“那領導暗戀你,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坐他車回家,誰知道你倆在車裏幹了什麽齷齪事兒。而且,那天你回來為什麽換了內褲?你早上明明穿出門的不是那條。你敢說你沒做對不起我的事?你要不是以前那麽浪,我媽能拿84噴嗎?”


    女的罵道:“滾, 我現在跟你說話都嫌汙染空氣。”


    葉濛手機玩不下去了,站起來對李靳嶼說,“我出去抽支煙。”


    民政局門外有兩個威嚴莊重的石獅子,但呲牙咧嘴的模樣,略顯頑皮喜慶,聽老人說喜鳳獅像,飽含濃情蜜意,預祝新人天長地久。


    葉濛看著這兩尊惟妙惟肖的石獅,便莫名覺得有些神聖,又把煙和打火機丟回包裏,在門口孤零零站了會兒,沉思片刻,從包裏刮出手機,給方雅恩發去一條微信。


    檸檬葉:我現在在民政局。


    fang:你牛逼。


    檸檬葉:我現在有種拐騙小孩的感覺。雖然他已經二十七了。


    fang:你牛逼。


    檸檬葉:能不能好好說話?


    fang:好,你該不是後悔了吧?


    檸檬葉:沒有,不過我今晚八點的飛機,我怕他等會兒要鬧。


    fang:你沒告訴他?


    檸檬葉:我們那天晚上還吵架呢,怎麽講,這兩天也沒怎麽說話,他估計還在生氣我要走的事。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麽哄他了。


    fang:不能晚一天走?好歹撐過今晚新婚夜啊。床上好好哄一哄唄。


    檸檬葉:不行,明天早上九點約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客戶,我已經把時間打到最晚了,要不是因為他,我上周就跟勾愷回去了。


    fang:那我愛莫能助了,總不能叫我幫你哄吧,別,我年紀大了,尷尬癌,你那些小女生套路,我弄不來。


    葉濛歎了口氣剛把手機揣回包裏,一抬頭,看見李靳嶼靠在石獅像上看了她一會兒,把手抄進兜裏,說:“不是出來抽煙嗎?”


    “輪到我們了嗎?”葉濛手機丟回去,把包背好說。


    小鎮的清晨盛滿薄霧,李靳嶼穿得很少,一身很簡單的黑色運動服,拉鏈擋住下半張臉,顯得整個人瘦瘦高高的,清薄削瘦。他好像怎麽都容易吸引目光,剛去填寫申請資料的時候,工作人員還頻頻打量他。兩人站在民政局門口,一人一邊站著一個石獅子,中間隔著一條延伸著入正廳的路道,時不時有人從他倆中間穿過,有興高采烈拿著結婚證的,也有淒淒惶惶拿著離婚證的。


    葉濛覺得她好像此刻行走在一片孤海中,有雜草橫生,也有珊瑚無邊。而麵前這個男人,可能是她以後要一起度過的,所有充滿風雨和荊棘亦或者是甜蜜平淡的閑暇時光裏,唯一慰藉。


    李靳嶼隻露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沒什麽情緒地盯著她,“你是不是不想領了?”


    “沒有,”葉濛低頭看了眼時間,“進去吧,先過去拍照。”


    李靳嶼沒動,仍是抄著兜,葉濛忍不住逗他,“還是你再想考慮考慮劉宜宜?她家條件可比我好不少哦。”


    李靳嶼白她一眼,往裏走,“我當你是吃醋了。”


    兩人並排坐著拍照,背景是一塊紅豔豔的大喜紅布,兩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鬥著嘴,誰也不認輸,尤其在吃醋這個話題上,葉濛挺鄭重其事地說:“跟姐姐談戀愛的好處就是,姐姐一般不跟小朋友吃醋。”


    攝影師在對鏡頭,對著鏡頭裏的俊男美女笑得一臉欣慰,這才叫帥得慘絕人寰。


    李靳嶼冷靜回過頭睨她,“你說誰小朋友?你就比我大兩歲,我二十七,別說的我像十七。”


    葉濛也回頭,忍不住逗他:“可你就是我眼裏的小朋友啊,特別想疼你的那種。”


    攝影師捕不到鏡頭,大聲提醒道:“兩位,看鏡頭看鏡頭!”


    兩人又齊齊看鏡頭,李靳嶼哼笑,“少來。”


    葉濛對鏡頭笑出服務行業標準的八牙定律,笑眯眯地從喉嚨裏擠出聲來:“大你兩歲,就是大你一輩子,你一輩子都得叫我姐姐。”


    李靳嶼轉頭吊著眉梢看她,似乎被氣到,攝影師更氣,妙語連珠道:“哎!看鏡頭啊帥哥,你倆是水龍頭嗎?滔滔不絕的。”


    李靳嶼又轉過頭,露出一口整齊幹淨的白牙,嘴角細細揚著,莫名陽光,像一棵綠意盛濃幹淨挺拔的小白楊。嘴上卻狠狠道:“做夢。”


    “梆梆”兩戳跟流水線似的蓋完,葉濛還覺得有點不太真實,坐在車上對著紅本本和他倆挨在一起的合照看了許久,震驚地發現,李靳嶼這丫的笑起來居然嘴角有個小梨渦!


    “這不是渣男標配麽?”葉濛哀歎。


    李靳嶼坐在副駕上,一把奪過合上,連同他自己那本給隨手扔到後座,冷淡問:“去哪?”


    葉濛雙手撐在方向盤上,腦袋趴著,看他,心情還有點沒緩過來,半開玩笑地衝他說:“要不開個單身party去,馬上要步入婚姻生活了,咱倆先各玩各的。算是跟外麵的花花世界正式告個別?”


    “要不就現在去離婚。”


    葉濛笑得不行,“你還真的……禁不起逗,”腦袋仍是趴著,一下子也不想動,懶懶地說,“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個海王,微信裏天天有女的跟你告白的那種。”


    李靳嶼一副疲疲遝塌的樣子靠在副駕的側門上,眼神沒什麽焦距地看著她。他已經習慣性地盯著她看,有時候其實什麽也沒想,但隻要她在,他就喜歡盯著看。其實他現在困得不行,昨晚一晚上沒睡,去醫院拿完戶口本就在沙發上坐了一夜,結婚這件事,葉濛如果不這樣逼他,他或許根本不會提上日程,或許一輩子也就這樣,他沒房沒車,沒個正經工作,家裏還有個需要他照顧的老太太,沒想太多,也不敢想太多。葉濛想要跟他在一起,他就陪著她,哪天如果她膩了,他隨時可以過回自己原來波瀾不驚、爛如死水的生活。


    “你才是魚塘奶奶。”他笑著罵回去。


    葉濛仍是一動不動地趴在方向盤上看著他,笑意漸漸收斂在嘴角,有些癡癡地看著他,李靳嶼也靠著副駕的車門靜靜地回視著,車廂裏仿佛有春水在靜靜流淌,他們似乎要溶解在彼此的視線裏。


    葉濛爬過去,跨坐到他身上,捧著他的臉,親下去,“姐姐教你接吻。”


    “嗯。”


    “等會跟我回家?”她聲音不自覺變了調。


    “嗯,見你奶奶?”李靳嶼也壓低了,在彼此的呼吸中一點點去找對方的唇。


    “差不多,我還沒跟他們說,”葉濛驀然吃疼,“哎呀,你別咬我!”


    李靳嶼一邊咬,一邊還重重掐了下她的腰:“這種事情你先斬後奏,你不怕你奶奶心髒病發?”


    葉家,大門敞著,老太太聽說今天葉濛要帶男朋友回來,讓小姑張羅著布了一桌子豐盛的菜,堪比滿漢全席,連擺盤都尤其講究,每道菜上都做了雕花裝飾點綴。然而此刻,氣氛沉悶像是被一個悶雷劈過,無一人敢動筷。倒也不是不滿意李靳嶼,而是葉濛隨口丟出的一句話。


    整桌菜隻有一條魚,動過一個缺口,連青菜的七七整整的還是個璿花擺盤,沒人夾過一根,也就葉濛夾了一筷子魚敢往自己嘴裏塞,漫不經心地說:“我倆領證了,沒有入贅,孩子跟他姓。”


    她說完,就拉著李靳嶼上樓了。也不顧樓底下是個什麽光景,老太太那張宛若千年青苔的臉,蒼蠅都在她臉上停不住腳了。


    “什麽入贅?”


    李靳嶼被她扯進房間裏,低聲問了句。


    然而,誰知道一進門,就看見攤在地上剛剛收拾好的行李箱,臉色冷下來,跟樓下的老太太有過之無不及,“你什麽時候走?”


    “今晚八點的飛機。”葉濛把行李箱往邊上一踢,拉著他的手,將他推到床上,曲著膝跨上去,低頭吻他,“先別生氣,我沒辦法,明天早上九點約了那個華人藏家,我已經把時間拖到最晚了,我八點的飛機,落地至少也得三四點了,你體諒體諒我嗯?”


    李靳嶼想說,體諒你媽。


    我現在還真是體諒你媽。


    他別開頭,不讓她親。


    葉濛咬他的耳朵,嗬著氣:“你要是不難受,走之前,我再幫你弄一次?嗯?”


    葉濛排屋在新城區,這些年矮樓新建,窗外是繁華的燈火,車輪嶙嶙地壓著石子路,在她耳邊作響。樓下貌似小姑上來了,壓著均勻的腳步聲朝他們這邊過來。


    李靳嶼被她壓在床上,那雙小鹿一般沉靜卻又壓抑的眼睛,就這麽仰麵躺著看她,葉濛莫名心跳驟快,心疼的不行。小姑的腳步聲如同鑼鼓,連同她的心跳,砰砰地,仿佛每一下都踩在她的點上。


    李靳嶼看了她兩秒,黑暗裏,隻見他一隻手懶洋洋墊在後腦上,一隻手嫻熟地解開他的運動褲褲繩,也不顧那漸漸壓進的腳步聲,一副非常惡劣又冷淡的姿態:“好,用嘴。”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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