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車子挪到廁所門口, 等葉濛上車。夕陽沉沒在頭頂, 視野裏, 晚霞紅彤彤一片。黎忱正巧也從球場的公共廁所出來,看見邰明霄像個兵馬俑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李靳嶼跑車的副駕駛上, 還是個強行被人喂了一顆雞蛋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一點聲的‘兵馬俑’。


    而駕駛座上那位爺,手擱在窗外, 安全帶還是沒綁,一副“看完了就給爺放回去”的囂張表情。


    當然, 這事兒, 黎忱是知道的。他應該是第一個,大概就是那次飆車強吻事件過去沒多少天, 李靳嶼就直接告訴他了, 兩人當時喝著車廠裏快過期的啤酒,閑聊天,李靳嶼一股腦全倒了, 有點傾訴的意思,黎忱當然是最好的聽眾了。


    當時黎忱抿著根煙,問了句:“她提的?”


    “嗯,”李靳嶼靠在車廠的輪胎椅子上,兩腿懶懶地敞著, 一手擱在腿上,拎著酒,有些自嘲地喝了口,喉結滾了滾, “當時她要回北京,我覺得她耍我,就提了分手,然後她說我要是不相信她,就結婚。你說她渣不渣,自己要走,還想拿結婚綁住我,但我就是喜歡。”


    “這麽聽來是有點渣。”黎忱抱著胳膊點點頭。


    李靳嶼又莫名不爽了,“我就隨口一說,哥你不用在這附和。”


    黎忱一笑:“邰明霄說你是傻白甜吧,我一開始覺得挺不貼切的,頂多是個白切黑,但是這麽一看,我覺得你真挺傻白甜的,結婚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得考慮一下啊,好歹你身家背景都在這,你就算爛在那個鎮上,你真以為你外公會放任你啊,還好葉濛人不錯,要是真遇上個女pua或者胃口再大點的,你怎麽辦?”


    李靳嶼當時靠在椅子上,將啤酒罐捏得“哢哢”作響,凹進去小小幾隅,垂著眼皮,一副低眉順眼、認真受訓的模樣,乖得不行,但話是拽的,“你以為我沒碰見過?”


    黎忱挑眉,洗耳恭聽。


    “你還記得我以前上高中時,李思楊大學的一個學姐?叫什麽忘了,反正學法語專業的。天天到我學校門口等我,請我吃飯,送我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那會兒剛從美國回來,國內除了你們沒什麽朋友,一直把她當姐姐。我那會兒才高中,她好像很懂那種十七八歲的男孩心理,把自己營造成各種爽朗灑脫知心姐姐形象,然後又對我各種性/暗示。她來找李思楊的時候,老堵我房間,二話不說往我床上躺,我那陣子天天洗床單。李淩白還以為我天天打飛機不要臉。”


    黎忱仔細回憶了一下,印象中好像還真有這麽一個人,那女的長得挺漂亮,性格也很辣,會八門外語,雅思托福都是全飛的,跟李思楊和黎忱的關係都不錯,因為性格灑脫,他們也都沒注意,當個男孩子一樣相處,誰知道私底下一個勁的騷擾他們的弟弟李靳嶼,就沒再跟她來往過了。後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論壇上爆出一個帖子,有人掛了這個女的,說她是個女pua,專門勾引男高中生。


    黎忱跟李靳嶼這麽多年關係是挺近的,身邊的人都拿他當弟弟照顧。追他的人確實很多,尤其是姐姐們。


    “你長得是挺招姐姐們喜歡的,”黎忱總結了一下,歎了口氣,“像我,從小就沒有這種困擾,姐姐們都怕我泡她們。”


    李靳嶼嗯了聲,“我都怕你泡我。”


    “……”


    邰明霄還是不太相信,他反複研究,甚至上網百度了真偽,一本正經地問黎忱,“哥,你說這玩意造假犯法麽?”


    黎忱彎腰搭在他的車窗上,笑眯眯地說:“要不要我拿我家裏那本給你參照下?”


    邰明霄大吃一驚,“你早就知道這個秘密?”


    “比你早一點。”


    “……”


    “……”


    完了。


    漫長的沉默,太陽都下山了,星光與晚霞接軌,暮色四合,身後的球場上多了些一撥跳廣場舞的阿姨們。邰明霄感覺烏雲罩頂,他看看黎忱,又看看駕駛座上那位爺。


    ——懂了嗎?勾愷說的那個小鎮老公就是你爺我。


    你爺我。


    爺。


    其實李靳嶼很少用這種吊兒郎當的口氣,除非是有點不爽,或者被人戳到點了。


    邰明霄感覺自己頭頂懸著一把達摩克裏斯之劍,小心肝顫巍巍地,手悄悄扶上門把想溜下去,結果黎忱在車外站著跟葉濛在聊天,門一打開,“砰”給他猝不及防彈了回來。


    這他媽是堵牆啊。


    “跑什麽,想給勾愷打電話啊?”


    “沒有,我下車抽支煙,緩口氣。”


    邰明霄是想打個電話告訴勾愷,暫時先別回來了。


    李靳嶼笑了下,手抵在車窗上,又慢悠悠地抽了口煙,吐著氣說:“怕什麽,是勾愷要泡我老婆,又不是你要泡她。”


    “……勾愷,也是一時衝動,上次也就在辦公室送了一次花說要追她而已,你千萬別想多。”


    李靳嶼突然回頭看他。


    邰明霄毛發一緊,“怎……怎麽了?”


    “哦,都送花了,什麽時候的事?”


    邰明霄震驚:“你你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人靠在駕駛座上,鬆懶地撣著煙灰說,“她沒告訴我。”


    “……”


    “…………當我沒說。”


    對不起,勾愷,你還是在英國把自己埋了吧。


    三台跑車開出籃球場,轟聲隆隆在耳,引路人頻頻側目,葉濛看著夜風裏佇立的行人,靠在副駕駛上問他道:“這車你準備開回寧綏啊”


    李靳嶼跟在三台車最後慢慢匯入車流中,單手打著方向盤,掃她一眼,“不開。”


    “那就好,這車可太拉風了,而且發動機震天響,老太太們平時睡得早,這車晚上都開不出去,在鎮上很擾民的。”


    “嗯。”


    葉濛刷著手機,隨口問了句:“驗孕棒買了嗎?”


    “買了,”剛去打球的路上在附近的藥店買的,他開著車,側頭說,“在你車門底下那格裏。”


    兩人關於懷孕這事兒其實也挺心照不宣的,真要那麽倒黴懷上了,也隻能生下來,打是不可能打掉的。但最好還是沒有,他倆都覺得跟彼此相處的時間還不夠。


    “買了三種,你每個都等上五分鍾,黎忱說這樣準點。”他把車停下來,前麵有個公共廁所。


    葉濛心想這小混蛋居然還知道跟黎忱請教,把每個說明書都看了一遍同他說:“黎忱很有經驗?”


    “黎忱跟他老婆談了很多年了,大學就跟他老婆同居了,你說他有沒有經驗。其實這種事情一般父母不聊,我媽就更不可能,一般都是男生之間偶爾聊下,知道個大概。”


    葉濛嗯了聲,沒心思聽他說話,有點迫不及待,因為實在是太緊張,她這個時候是真的一點都不想要孩子,“如果我高中就認識你多好,就不會覺得時間這麽短了。而且,感覺你們那幫人很有意思哎。”


    “按你這麽猴急的性格,我高中不就得進藥店買驗孕棒?”人靠在椅子上,一手搭著方向盤,語氣懶散,別開頭說,“不太合適。”


    “少來。”


    “別學我說話。”


    “就學。”


    葉濛還沒下車,昏黃的路燈兩者,飛螢撲騰在燈下,一下又一下,兩邊江水滔滔,洶湧而又澎湃,整個城市的燈火,都在身後,也融著他們。


    葉濛下車去廁所,手機丟在副駕駛上,李靳嶼靜靜地坐著把手擱在窗外抽煙,結果手機叮咚一聲響了。


    他很少看葉濛手機,也不太查崗,他倒很樂意葉濛查他崗,但葉濛幾乎也不查,他倆手機彼此都知道密碼,但很少會主動去看。如果不是看見微信提示上是勾愷,李靳嶼大概也不會想到去開她手機。


    【勾愷:邰明霄說你今天去看李靳嶼打球了?】


    【勾愷:你那小鎮老公到底行不行?】


    車廂內昏昏暗,行人步履杳杳,路旁變幻莫測的霓虹燈光影酒落在車裏男人的臉上。


    李靳嶼一手夾著煙擱在車窗外,指尖騰起嫋嫋青煙,另隻手單手飛快地摁著屏幕回過去,然後“啪”一聲鎖掉手機,給她丟回副駕上,神情冷淡又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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