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那人,身體顫抖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謝雲扭過頭去,含笑望著店內那幾個大漢,淡然問道:“他說他不知道……那你們知道麽?”


    見逃不出去,那幾個惡叉白賴頓時狠下心來,告訴吼叫道:“兄弟們,咱們人多,一起砸了這破店——”


    “真是狗豬不食其餘!”見這群無賴想要拚個魚死網破,牛仁頓時怒發衝冠,大步衝到最前麵,左臂一張,竟輕而易舉的將那青衣大漢掄了起來。


    “敢來我們茶肆放刁撒潑——”牛仁瞪著虎眼,一手高高舉起那青衣漢子,另外一手登時巴掌扇了過去。


    他說著,抓起一張凳子又想砸過去,謝雲陡然攔住他,沉聲道:“牛大叔住手!不要把事情惹大——”


    “哼!便宜了這群豬狗不如的無賴!”牛仁笑著冷哼一聲,隨手將那大漢扔到地上,“東家,接下來怎麽辦?”


    謝雲見牛仁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舉抬一個百來斤大漢,心裏暗暗有些吃驚詫異。


    他不動神色地按住牛仁的肩膀,旋即蹲下來望著那青衣漢子:“你給我記住!我們長安茶肆,並不是你們這群市井小兒可隨意欺辱胡鬧的地方!”


    “告訴你們背後的主使者……”謝雲盯著那青衣漢子的襠部,瞳孔中充斥著漠然,一字一頓道:“若下次我再發現他暗中作梗的話,恐怕長安城就會莫名其妙多出一群太監了……”


    “你明白嗎?”他話說完,轉身往講書台方向過去,對牛仁道:“每人留下一百文錢,權當賠償費。交完就放他們走……”


    “就這樣放他們走?”牛仁祖孫微微變色道:“東家,我們還沒問出幕後主使者……”


    “不必了!”謝雲打斷他的話,朝那些正熱火朝天地等待著說書的人群揚了揚下巴,說道:“除了一百文以外,他們砸壞的胡凳木幾,全部按原價十倍賠償。其它的,我自有打算!”


    聽謝雲以不容質疑的口氣吩咐下來,牛仁歎了歎氣:“真是便宜了這群混賬東西——”


    一群漢子狼狽不堪地走了出去,整個茶肆的喧嘩議論聲也停了下來。謝雲微笑著走到說書台,似乎全無事情發生過一般,繼續拍醒木講道:“王允大呼曰:反賊至此,武士何在?董卓傷臂墜車,大呼曰:吾兒奉先何在?呂布從車後厲聲出曰:有詔討賊!一鼓直刺咽喉,李肅早割頭在手。後人有詩歎董卓曰:霸業成時為帝王,不成且作富家郎。誰知天意無私曲,郿塢方成已滅亡。”


    …………


    夕陽落山,賓客遠走。牛氏祖孫陰沉了臉,忍不住歎息道:“東家,方才你為何不問出那幕後的指使人?”


    “你覺得他們會說麽?”謝雲笑著反問道。


    “動用點利害手段,由不得他們不說!”牛仁拿著那把鐵棍仔,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之氣。


    “我們是生意人,又不是街頭無賴……”謝雲站著眨了眨眼睛,考慮了片刻之後,才緩緩坐下來道:“其實他們不說,我也能猜的出他們的身份……”


    “哦?”柳紫煙與牛氏祖孫聽到這句話,紛紛帶著好奇之色湊了過來:“他們是什麽人?”


    “生不懼京兆尹,死不畏閻羅王……”謝雲微微沉默:“我猜他們應該就是住在西市附近的遊俠無賴……”


    “五陵遊俠——”幾人齊齊一愣,頓時都吸了口冷氣。


    五陵,指的是西漢五個皇帝的陵墓。即漢高祖長陵、漢惠帝安陵、漢景帝陽陵、漢武帝茂陵、漢昭帝平陵五個陵邑。


    眾所周知,西漢皇帝們在經營壽陵時,還在近旁建造陵邑。且劉家為了加強****皇權以及中央集權,還把六國貴族及達官顯貴、高訾富人及豪傑功臣遷徙到陵邑周圍居住。久而久之,五陵附近便成為富豪人家聚居長安之地。


    故而人們常以“五陵年少”代指京都富豪子弟,而以“五陵遊俠”代稱京城附近的市井閑漢。


    這些人實則是遊走於違法、犯罪邊緣的無賴群體。他們經常會向周圍店家敲詐勒索些飯食、錢財,但其中分寸卻拿捏的很好。


    他們敲詐的東西一般不多,所以官府並不會因這樣的小事而判決他們。普通店家一旦告官,隻會給自己惹更大的麻煩,故而一般都是忍氣吞聲。


    聽到對方竟是長安城內的五陵遊俠,饒是牛家祖孫這樣的狠人都愁眉苦臉地垂下頭,唉聲歎氣。


    這些五陵遊俠本身的戰力倒是可以忽略不計。他們所依仗的,是各種獷悍無賴的手段,且無所不用其極。一旦長安的店家商肆不滿足他們的要求,這些人就會采用各種撒潑齷齪的行為死纏爛打,讓人煩不勝煩,卻又無可奈何。


    簡而言之,這群地痞就是長安商行店肆的天敵,是以眾人一時都感到手足無措。


    “若是五陵遊俠,那可就難辦了。”牛產喟然而歎:“這群人最是無賴,一個個頑皮賊骨的,最是難纏——”


    “不錯,這群人最是擅長打街罵巷、無事生非……”牛仁皺了皺眉,附和道:“若是被他們盯上了,我們可就麻煩了。”


    “是啊,店家……”牛芒凝視著謝雲,氣短唏噓道:“我們到底是做生意的!若是這群人隔三差五就來尋事生釁,我們也是不厭其煩……”


    “這種潑皮手段,也就是五陵遊俠能橫行長安的依仗吧……”謝雲陰沉著臉想了想,冷笑道:“可是我謝雲,也不是那麽好惹的人……”


    “東家真是豪氣……”牛仁不失時機送上一記熱呼呼的馬屁,旋即壓低聲音道:“但這群人都是些豬卑狗險之輩,若因他們的搗亂而導致客人不敢來,我們也無計可施啊……”


    “這就像茅廁裏的蚊子,雖然令人厭惡,卻趨之不去……”一直沉默不語的柳紫煙終於看了謝雲一眼,懶洋洋地問道:“我看你似乎有所計較了……”


    “唔——”謝雲疑惑地抬起頭來,笑吟吟道:“柳娘子是怎麽看出我已智珠在握的?”


    “哼!不要臉——”柳紫煙目光冰寒地瞥了他一眼,撅著嘴道:“臉上掛著那麽一副無恥猥-瑣的笑容,誰會看不出來……”


    謝雲微微一愕,大為悲憤地歎息道:“那叫雲淡風輕,胸有成竹好麽……”


    兩人沉默著一同望了一會兒,終是柳紫煙忍不住偏過頭去,開口問道:“你是否想采用欲擒故縱之法?”


    “柳娘子倒是聰明人……”謝雲微微低頭,嘴角溢出一抹微笑來,“人家都說女人胸大無腦,可是柳娘子你不僅胸大,腦子也一樣好使啊……”


    “你說什麽——”聽謝雲說出如此寡廉鮮恥之語,柳紫煙氣的滿臉通紅,指著謝雲道:“你有膽再說一次?”


    謝雲聳了聳肩,悻悻地坐了下來,然後換成一副侃然正色的嚴肅麵孔,沉聲道:“這群無賴對我們的威脅,不過是癬疥之疾。我擔心的,是幕後主使的身份……”


    “東家的意思是……”牛芒小心翼翼的問道:“莫非有人暗中惦記上我們茶肆?”


    “嗯——”謝雲沉默半晌,點了點頭道:“我們茶肆雖然開張未久,卻儼然成為西市南角的聚寶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宵小之輩覬覦上我們,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難怪東家方才不讓我審問他們。”牛仁搖了搖頭,恍然大悟道:“若他們是受人所指使,那麽的確問不出話來。”


    這群五陵遊俠雖然都是些市井惡少,潑皮無賴。但俗話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些市井無賴若接下了買賣,那麽無論如何也絕不會泄露背後主使的身份。


    這倒不是說他們具有重諾重義的美德,也不是說他們的職業操守良好。實則跟商人一樣,信義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全部價值。若他們敢輕易泄露買主的身份,那麽將會失去任何買賣活計。


    正是因為他們堅守著這點原則,許多不方便親自出麵的幕後者,都會把最肮髒最齷齪的手段交給他們去辦。在一定意義上,這群無賴也隻是充當有錢人的廉價打手而已。


    想通這一點,謝雲才放棄了追問背後主使的打算。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牛芒憂心忡忡的問道:“我看這群人恐怕不會尚罷幹休……”


    “永遠不要浪費你的一分一秒,去想任何你不喜歡的人和事……”謝雲微微抬起了頭,悠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暫且不用理會他們。明日我們先去東市。”


    “東市……”牛仁一怔,愕然問道:“東家又有什麽打算?”


    “我準備推出一道新菜式。”謝雲微微地眯了起來,手指輕輕敲著木案,“若這道菜能成功推廣開來,我們將一躍成為整個長安烤炙業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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