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雋挑了挑眉,心說表兄您這也太直接了,哪有這麽問人家姑娘的,卻想想表兄的性子,又覺合情合理,外人都說四皇子冷心冷清不好相與,可餘雋卻覺他表兄是個難得的長情之人,自然,他不輕易喜歡一樣東西,卻隻要喜歡了,就會喜歡下去,例如收藏,例如燒瓷,興趣都如此,更何況人了。


    或許看起來,表兄對懷清的喜歡過於含蓄,至少比起六皇子含蓄太多,但餘雋最清楚,表兄能如此已是萬分難得,表兄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卻,隻要懷清的事都會插手,就拿南陽這個閘口來說,表兄如今協理戶部,竟千裏奔波來南陽督建此事,若沒有懷清,恐怕表兄不會如此。


    且,今天這般問出來,心意已明明白白的攤在這丫頭麵前,餘雋也異常好奇懷清會怎如何應對,她心裏頭喜歡的到底是表兄還是六皇子,故此也定定望著懷清。


    誰知懷清怔愣一瞬,繼而笑了起來眨眨眼道:“我當然跟我哥嫂一起過日子了。”


    噗……餘雋更喝進去茶都噴了出來,心說,這丫頭好狡猾,這是避重就輕呢,亦或她喜歡的人不是表兄,又不好當麵說,隻能如此含糊過去。


    想到此,餘雋瞄了表兄一眼,本來還以為表兄會惱,不想,他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待懷清走了,餘雋端詳他半晌:“表兄不惱?若我是表兄這會兒心都涼了,這丫頭明顯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我瞧她像是喜歡六皇子,表兄怎都不著急。”


    慕容昰道:“若她心裏果真喜歡六弟,未嚐不是好事。”“表兄你這也大度了。”慕容昰站起來低聲道:“她的心意最重要。”


    餘雋:“那表兄的心意又該如何?”


    慕容昰道:“隻她快活,就這麽瞧著她有什麽不好。”撂下話走了。


    餘雋呆愣片刻,終於知道他表兄可不是隻動心這麽簡單,是情根深種,餘雋作為一個男人,很清楚男人的想法,喜歡一個女人,想要她,想擁有,這是喜歡,若明明是心頭好,還能甘心看著她跟別的男人過快活日子,這方是深情,古人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這是表兄。卻不知從何時表兄入了如此情障之中,細想兩人並無過多接觸。


    懷清回了自己屋,甘草才道:“四皇子真是坦蕩君子,奴婢覺著他比六皇子好。”


    懷清道:“你當皇子是咱們菜園子裏的白菜不成,你家姑娘想挑那顆挑那顆。”


    甘草嘟了嘟嘴:“姑娘的心思奴婢知道,姑娘喜歡的是六皇子,姑娘若不承認,瞧瞧您手上的手鏈便知道了。”說完沒等懷清嗬斥,一溜煙跑了。


    懷清愣了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鏈上的貓眼兒璀璨的有些刺眼,喜歡如何?不喜歡如何?假如自己真要嫁人的話,無論是六皇子跟四皇子,都不是自己的良配,往後還是遠著些為好想到此,把手鏈摘了下放到匣子裏。


    暑天過去的時候,山上的堤壩也開工了,四皇子不能總在南陽,一立秋就回京去了,懷清也徹底鬆了口氣,時不時麵對那張麵癱臉,還真是有壓力。


    葉夫人的肚子大起來,懷清跑了兩趟鄧州府,一則是惦記老太君的身體,二一個也是為了葉夫人。


    在懷清的建議下,葉夫人少食多餐,規律運動,肚子雖圓滾滾,行動卻比旁的孕婦利落許多,懷清才放了心,陪著若瑤過了生辰,便回南陽了。


    過了生辰,若瑤就十六了,心事也多起來,遠沒有去年的快活,這個生辰過得心事重重,懷清知道她愁什麽,她喜歡哥哥,哥哥對若瑤也一樣,可兩家的門第相差太多,便她哥升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便升的再快,想配上葉家的門第也難。


    懷清好生寬慰了她一番,心裏也暗暗著急,可就是想不出法子來,在這裏兩情相悅是最沒用的,門第地位方是首要因素。


    懷清略試探過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倒沒什麽門第之間,隻不過聽若瑤的意思,葉之春也有意讓若瑤嫁給皇子,這也能理解,即使葉家深蒙聖眷,居安思危也無可厚非。


    葉家如今的隆寵,說白了,全係在皇上身上,皇上視老太君為母,視葉之春為兄,葉家方有如今的地位,卻隻是皇上,雖嘴裏喊著萬歲萬歲萬萬歲,誰都知道不可能萬歲,遲早有一天下頭的皇子要繼位,皇子不是皇上,跟葉家便有些情分,也難跟皇上相比,若不及早籌謀恐,到時葉家便再無今日的風光了。


    而嫁給皇子是跟皇家牽扯在一起的最佳捷徑,葉之春相中六皇子,也能說的通,皇上最寵愛的皇子一是老四,二是老六,這是滿朝皆知的事兒。


    四皇子乃皇後所出,餘家雖無官職,在大燕卻比任何一個世族都強,經濟實力就是力量,更何況,除了錢之外,餘家還跟護國公府聯姻,護國公手掌兵權,有銀子,有兵權,四皇子的助裏力已經強大到沒有對手,即使皇上如今未立太子,四皇子也是無冕之王。


    懷清有時候覺得,這或許正是皇上不立太子的原因,也或許,皇上有些忌憚餘家,怕外戚做大,削弱皇權,當然,如果能選擇,葉之春自然希望若瑤能嫁給四皇子,但葉之春更清楚,有皇後娘娘在,四皇子的王妃非餘家人莫屬。


    而側妃……葉之春這個當爹的對女兒心懷愧疚,無論如何不想讓女兒做小,而皇子中未立正妃的,除了四皇子就隻剩下慕容曦,故此,葉之春才相中了他,至於六皇子的名聲如何,葉之春出於一個男人立場,認為那根本不是事兒,三妻四妾本來就是應該的,更何況是皇子,隻要若瑤能當上六皇子的正妃了,其他不過浮雲。


    也因此,即便葉之春再器重哥哥,也不會想哥哥當女婿,到了此時,懷清方想通了這些,也知道自己過去有些想當然了,讓她哥跟若瑤有情人終成眷屬難如登天呢,除


    除非有個契機,而這個契機是什麽,懷清也不知道。


    從鄧州府回南陽,就是年根底下了,懷清一回來就忙活了起來,年底慶福堂的分紅送了來,還有那三十傾地的分成。


    說到這個,不得不說餘雋真是自己的貴人,有時候懷清總想,若當初自己沒救石頭的爺爺,慕容昰沒冒充餘雋找自己買救心丹,也就沒有自己的入股慶福堂,更沒有如今的分成了。


    餘雋是個頗有能力的人,依懷清看,當大夫倒屈才了,他完全是個高級全麵的管理人才,如果穿越到現代,絕對是ceo型的一把手。


    那三十傾地種冬菇,自己也就大略說了一下,餘雋就弄成了,而且,這頭一年的分成銀子就有五千兩之多,加上慶福堂的分紅,今年進賬足有一萬兩,懷清成了徹底的富婆,隻不過賬還是要算清楚。


    一邊算著賬,懷清一邊兒琢磨,這些銀子放在錢莊裏利息低微,是不是考慮拿出去投資開店,可開什麽店呢,懷清一時還真想不出來,醫藥行就別想了,有慶福堂在,舉凡開藥鋪的,都得有相當的勇氣,個個環節的最佳資源都攥在餘家手裏,所獲之利已經非常微小,實在沒什麽搞頭,懷清興趣缺缺,想著放下筆,歎了口氣。


    甘草奇怪的道:“今年賺了這麽多銀子,姑娘該高興才是,怎還歎上氣了?”


    懷清道:“我是錢多愁的。”


    甘草愕然:“在鄧州的時候,姑娘愁銀子不夠使,如今銀子多了怎還愁?”


    懷清道:“銀子哪有嫌多的,如今我倒理解那些貪官的心理了,貪了一百兩,就想一千兩,有了一千兩,自然就想一萬兩,等一萬兩貪在手裏,卻又想若有十萬兩才好,如此貪欲橫流最終走上不歸路,我當以此為戒。”


    甘草撓了撓頭:“姑娘說的奴婢越發聽不懂了。”


    懷清笑了:“聽不懂就聽不懂。”忽想起一事,跟甘草道:“你跟陳皮的事兒,我總說給你們辦了,卻一直拖著,你如今也十六了,陳皮更大些,他該娶,你該嫁,正可成就好事,我前兒問了陳皮,陳皮說自小跟著哥哥,爹娘不知在哪兒呢,我今兒問問你,你可還記著以前的事兒,家在哪兒?有沒有爹娘兄弟姊妹的?”


    甘草咬咬唇道:“甘草自小就跟著姑娘,之前的事莫說不記得,便記得也隻當沒有,他們既舍得賣了我,哪還是什麽爹娘,從跟著姑娘那天起,甘草就隻認主子不認爹娘了。”


    懷清心裏一酸,點點頭:“既如此,倒好辦的多,回頭叫人尋個黃道吉日,收拾新房,你跟陳皮成了禮也就是了。”


    不想甘草卻道:“姑娘,奴婢一早就想好了,奴婢要伺候的姑娘嫁了,奴婢才嫁。”


    懷清一愣:“這是何必,我要是當一輩子老姑娘,你難道也不嫁?”


    甘草固執的道:“奴婢陪著姑娘。”


    懷清還要說什麽,卻聽甘草道:“姑娘不必勸奴婢了,奴婢跟陳皮也說好了,他也是這個意思,如今大爺未娶,姑娘未嫁,奴婢跟陳皮著什麽急。”


    懷清歎了口氣:“照你這麽說,我得把自己盡快嫁出去才成,不然,再若耽擱幾年便你不著急,陳皮也要恨死我了。”


    銀翹在旁邊噗嗤一聲樂了,甘草瞪了她一眼:“姑娘的親事不著急,到底還小呢,倒是咱們家大爺該娶大奶奶了,若大奶奶進門,姑娘也不用這般累了。”


    說到這個,又勾起了愁事,懷清歎口氣道:“今年是咱們在南陽過得第二個年了,也不知明年還在不在南陽了。”


    甘草道:“上回少東家不是說,大爺明年就要升遷了嗎,想來明年過年必然不在南陽的。”


    懷清道:“他也不是吏部尚書,他說的話能信啊。”


    甘草道:“少東家雖不是吏部尚書,旁邊可有四皇子呢,四皇子沒吭聲,指定這事兒就□□不離十了唄,隻不過在南陽待了兩年,一說走倒有些舍不得了。”


    懷清笑道:“你倒是個念舊的,有道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南陽外頭天大地大,說不準更好呢,行了,不想這些,過年呢。”


    今年的南陽更富足了,比起去年的溫飽,南陽的百姓頭一回嚐到手裏有錢的滋味兒,也有了別的心思,故此,吃的,喝的,玩的,樂的,臨著城門的東大街往南,整整一條街成了最熱鬧的地兒。


    從初八就熱鬧了起來,一年裏,也就這個正月老百姓能得閑兒,往年不出門是因肚子還吃飽呢,哪有這些心思,如今卻不一樣了,老百姓手裏有了錢兒,就想著出來逛逛。


    汝州府做小買賣營生的那些靈著呢,往年都繞著南陽縣走,知道這地兒窮,還有山匪,來這兒賺不得幾個銀子,回頭再讓山匪劫了,不倒黴催的嗎,如今南陽的藥田,藥材市,在汝州府可拔了尖,等明年伏牛山上的閘口一修好,南陽的藥田就真成了鐵打的搖錢樹。


    去年在這兒賺了一筆好錢兒的早來了,恨不能占著好地兒多賺幾個銀子呢,去年沒來的,聞著風也跑了來,南陽本地的商家也不傻,趕上這時候,誰跟銀子有愁啊,一過初八就都開了門,早早就把燈籠紮好,掛在外頭,指望著十五這天的大熱鬧呢。


    以前南陽沒人過燈節,愁還愁不過來呢,誰有這閑心,如今不用官府號召,各買賣家瞅準商機,自動自發就把燈紮上了,不說四裏八鄉,就是臨縣以往都去汝州府趕集湊熱鬧的,如今都奔著南陽來了,一個是近,二一個,這裏比汝州府更熱鬧。


    懷濟難得說要出來走走,懷清自然高興,懷清大約了解哥哥的心態,當初兄妹倆來南陽的時候,那種蕭條凋敝的樣兒,懷清今


    兒還記著呢,街上少有行人走動,便偶爾有一兩個,也是呆滯麻木一臉愁緒,整個南陽縣城除了引鳳樓跟天香閣,其餘皆是灰色的的,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生活再無希望。


    而現在的南陽,卻是一隻初初破繭的蝶,正展開它炫麗的翅膀,美麗的南陽終於繁榮了起來,這是哥哥努力的結果,兩年裏哥哥幾乎沒在家吃過幾頓踏實飯,或許,哥哥也知道即將離開,故此想再看看南陽。


    兄妹倆從東大街過去,懷清扯了扯他哥的袖子:“哥你看這個茶館還在呢。”


    懷濟抬頭,果然,隻不過當時簡陋窄小的茶館,已經闊出去一倍,門麵招牌也都粉刷一新,不仔細瞧真認不出了呢。


    懷清道:“哥,我渴了。”


    懷濟笑了,邁腳走了進去,老板娘迎上來:“瞧著兩位有些麵熟,想來是熟客,兩位請這邊坐,要吃什麽茶?咱們這兒有暖胃的薑棗茶,這時候喝了最是好。”


    懷濟看了懷清一眼:“就要一壺薑棗茶吧。”


    “好咧,一壺薑棗茶。”老板娘高聲嚷嚷了一句,聲音亮的整個茶館都能聽見,懷濟低笑一聲道:“小妹,這薑棗茶莫不是你出的主意。”


    懷清道:“我倒是給伏牛山裏那位大娘寫了個薑棗茶的法子,卻不知這茶館的老板娘怎麽知道的,不過,這樣也好,如今外地的客商多,大老遠的來南陽,若能喝上一碗薑棗茶,暖了胃也就暖了心,心暖了,往後自然會多來。”懷濟忍不住笑了。


    兄妹倆正喝茶呢,忽的一個漢子站在桌子旁邊大聲道:“張神醫,您也來這兒喝茶啊……”


    懷清一愣,盯著這漢子看了一會兒沒認出來,那漢子道:“小的是柳大虎,我這眼睛還是神醫給治好的呢。”


    懷清才想起來,他是南陽的牢頭,卻見他沒穿著衙差的衣裳,不禁道:“今兒不當差?”


    柳大虎忙擺手:“不當了,不當了,如今跟我婆娘在那邊兒開了個酒館,賣些吃食,比當差招人恨強多了,我這脾氣壓不住,又愛吃酒,這麽著倒自在。”


    看見懷濟一驚,忙要跪下磕頭,懷清急忙站起來道:“這可該走了,回見啊。”說著扔下茶錢拉著她哥跑了。


    柳大虎一愣,撓了撓頭,老板娘道:“大虎,你認識這兩位客人啊?”


    柳大虎道:“什麽客人,這是咱們南陽的青天大老爺跟他妹子張神醫。”


    老板娘一拍大腿:“我說怎麽瞅著麵熟呢,可不嗎,那年張大人剛來南陽的時候微服私訪,也是在我這兒喝的茶,哎呀,這話怎麽說的,平常天天盼著大人來了,好好磕個頭,沒有張大人,哪有如今的好日子,不想大人來了,倒成了睜眼瞎,還收了大人的茶錢,叫我這心裏怎麽過得去呢。”


    柳大虎道:“嬸子您這話說的,張大人還能稀罕您這一碗茶啊。”


    老板娘道:“稀不稀罕是我的一份心意,昨兒我還跟你叔說,盼著張大人能長長久久在咱們南陽縣裏頭呢。”


    柳大虎笑了:“嬸子這話好沒道理,嬸子想讓張大人當一輩子知縣啊。“


    老板娘道:“也不是這話,隻遇上這麽位青天大老爺難啊,真要走了,不知來一位什麽樣兒呢,若跟前頭那幾任似的,咱們這剛過上的好日子,可不就到頭了嗎。”


    柳大虎道:“那也不一定,大人即便走,想也會安置好,嬸子就隻管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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