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清抬頭看了看國公府氣派的門樓子,恍惚記得上次來的時候,自己還想怎麽跟國公府有這麽多牽扯,卻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是這家的女兒,而那位令她覺得倍感親切的赫連夫人,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這緣分牽扯仿佛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似的。一抬頭忽的對上一雙淚眼,懷清的眼淚不知怎麽就有些忍不住了,滴答滴答的落了下來。


    望著失散十七年的女兒,赫連夫人淚眼婆娑,何曾想到自己的親生骨肉近在咫尺,何曾想過救了自己命正是自己的女兒,十七年啊,這十七年來,自己何曾有一天忘的時候,她清楚記得她生下來的時候是那麽小,那麽弱,像一隻小貓,她還來不及好好的抱她,就離她而去了,讓她悔了這麽多年,如今終於她的女兒回來了。上官氏忍不住張開雙臂,懷清撲在她懷裏,母女抱頭痛哭。


    這份失而複得的母女之情,令赫連夫人一刻也不想跟女兒分開,哪怕是洗澡的時候,懷清也拿她娘沒轍,母親這個在張懷清生命中缺失了十七年的角色,在這一刻重新回來了,即使輾轉離散,懷清的人生終是幸運而又圓滿的,而且,這十七年讓她的人生更加豐富,如今的圓滿方是真正的圓滿。


    她有爺爺,有老太君,有父母,有哥嫂,有弟弟,有朋友,她收獲了親情友情還有,愛情,一想起慕容是,懷清忍不住有些出神,他的腿如何了?餘雋可去了?自己開的那些藥可敷了,膝蓋非同小可,他跪了那麽久,濕氣早已入裏,若不及時祛出,恐以後都要落下終身的病根兒。依著懷清,她是想過去的,可這會兒卻走不開。


    上官氏把她的頭發一寸寸洗淨,擦幹,盤在頭頂,目光落在她左胸上的朱砂記上,不禁開口道:“瞧著比小時候大了些,倒像隻蝴蝶。”


    懷清低頭看了看,她其實很喜歡自己的胎記,就像她娘說的,不像胎記,倒像紋身,很漂亮,尤其映著她雪白的肌理,顯得那樣鮮活而美麗,真像一隻振翅的蝴蝶呢。


    上官氏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半晌道:“當初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覺有些麵善,仿佛哪裏見過一般,倒是老公爺的眼睛毒,這眉眼兒這氣韻可不活脫脫就是老夫人的影兒嗎。”說著忍不住又掉起淚來:“可憐我的孩子,這十七年在外頭不定受了多少苦呢。”


    懷清伸手抹了抹她娘的眼睛:“我沒受苦,張家的爺爺爹娘都待我極好,哥也是,娘就別哭了,哭多了眼睛要壞了,再說,如今我回來了,以後都陪著您。”


    這句話倒勾起了上官氏的心事來:“你跟娘說,跟四皇子是怎麽回事,他說你跟他已經……可是真的?”


    饒是懷清也忍不住臉紅,搖搖頭:“今兒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他,一直覺得他太冷,即使他對我很好,我依然不怎麽搭理他,話說的都不多,又怎會……”說到這兒咬了咬唇,臉更紅了。


    過了會兒才又道:“他那麽說是為了救我的命,如果我是蘇元容,不如此恐難保住命,所以他才那麽說。”


    上官氏瞧了她一會兒道:“那你現在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他了?”


    懷清這次沒矯情,點點頭:“經了昨兒,如何還能不知自己的心,更何況,他如此為我不顧一切,我若再想不明白,就真成了沒心沒肺了。”


    上官氏皺了皺眉道:“雖如此,餘家恐不肯罷休,到時候若皇後執意讓他娶自己的侄女,恐你要受委屈。”


    懷清道:“我信他。”


    上官氏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才剛回來,娘舍不得你這麽早就嫁,更何況,老公爺也不一定能答應,這麽多年娘從沒見老公爺喜歡誰像你這丫頭一般。”懷清仔細想了想,爺爺剛才看慕容是的臉色是有點兒不大好。


    外頭奶娘提醒道:“主子,姑娘可還沒吃飯呢。”


    上官氏這才想起來,剛想催她起身,見女兒的神色,不免好笑,到底是大姑娘了,即便是親娘也有些不好意思,遂體貼的道:“娘先出去,你自己起來吧。”


    懷清忙點頭,等她娘出去懷清方起身,看向那邊兒的衣裳,忍不住心裏一陣暖。即便如此匆促,也準備的甚為齊備。


    懷清換了衣裳出來,上官氏把她拉到梳妝台前,幫她梳通了頭發,兩邊頭發挽起來,從旁邊的首飾匣子裏拿了一隻碧璽蜻蜓簪,別在她的頭發上,其餘頭發順垂在背後,對著鏡子瞧了瞧不禁道:“倒是年輕,隨便一打扮都好看。”


    奶娘道:“咱們姑娘生的好,不打扮也好看,不過,這麽瞧著姑娘的眉眼兒隱約有些大小姐當年的樣兒。”


    上官氏仔細端詳了端詳點點頭:“是有些影兒,這也不新鮮,畢竟是親姨甥。”


    懷清這才聽明白說的是定南侯夫人,說起來,懷清也覺得奇特,仿佛自己這身世一揭開,把所有的人都裹挾到了一起,定南侯夫人是自己的親姨,又是葉夫人的嫡母,若瑤卻是自己的嫂子,貌似這輩兒有些亂,算了,管這些做什麽,如今大難不死否極泰來,還在乎這些做什麽,能活著真好。


    這一天一夜懷清也實在累壞了,匆匆吃了些飯,就困的睜不開眼了,上官氏早讓把廂房收拾了出來,讓她先住在自己這兒,一是親近,二是匆忙間來不及收拾單獨的院子,好容易回來的女兒,自然不能委屈了,這院子需好好收拾才成。


    赫連鴻進來瞧了眼西廂,低聲道:“睡了?”


    上官氏點點頭,心疼的道:“熬的不行了,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兒打瞌睡呢。”


    赫連鴻道:“是累壞了,今兒讓她好好歇歇吧,明兒叫王太醫來給她瞧瞧,開個方子調養調養身子,女孩兒家身子嬌弱,累不得。”


    上官氏卻忍不住笑了:“老爺


    莫非忘了,憑翾兒的醫術,恐王太醫來了也不敢獻醜。”


    赫連鴻一愣,繼而笑了起來:“是啊,倒是忘了咱們翾兒是神醫。”


    上官氏忽的站起來,蹲身下去道:“當年以女換子,險些鑄成大錯,老爺若……”沒等她說完,赫連鴻伸手扶她起來道:“夫人何必如此,真說起來,當年是為夫糊塗,怨不得夫人,倒要謝夫人,為我生下如此出色的女兒。”


    兩人四目相接,溫情蕩漾,過了十七年,到今兒夫妻倆才算徹底打開心結,過去種種委屈隨著女兒回來仿佛都不算什麽了,這方是夫妻。


    慕容是回府不一會兒,餘雋就來了,是懷清讓甘草去尋的餘雋,懷清擔心慕容是的腿,交給別人又實在不放心,好在餘雋在京。


    餘雋讓人燃了炭火,上頭放了一隻木盆,把藥包丟在水裏,盆上橫一木板,慕容是的腿架在上麵,餘雋手裏執針刺入他的穴道,紮了一遍不禁抹了把汗坐到一邊兒。


    見表哥看著自己,餘雋以為他怕熱遂道:“你跪的時候太久,昨夜又下了雨,若不把侵入內裏的濕寒之氣熏蒸而出,你這兩條腿恐要落下病根兒,這可是懷清特意交代的,今兒一天不成,要足足熏蒸三天,每日三次,配合行針,方可徹底驅出寒氣。”


    “是她交代的啊!”慕容是目光一柔,看的餘雋愣了楞,從小在一起,表哥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餘雋可以說異常熟悉,可這樣的表哥依然是陌生的,雖然表情仍沒什麽變化,可那眼裏的溫柔卻如此明顯。


    知道懷清就是赫連府的貴女時,餘雋心裏頗有些複雜,當初餘家跟國公爺定下親事,說的是赫連家嫡出之女,後來是因國公府無嫡出之女,自己方娶了赫連薇,可萬萬沒想到,懷清竟然是赫連翾,若照著當年兩家的約定,自己的妻子該是懷清。


    正想著,忽聽表哥道:“餘雋你喜歡她。”


    餘雋一愣,手裏的針包險些掉在地上,抬頭看著他,發現自己竟然不能否認,半晌兒方苦笑一聲:“表哥如此冷清之人,尚如此,餘雋隻是凡夫俗子,而且,不喜歡她太難,太難,隻不過在益州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喜歡之於她隻是負擔,若是朋友就不一樣了。”


    說著不禁笑了起來:“說實話,剛知道她是赫連翾,我心裏頗為遺憾,卻也異常清楚,即便她早些認回赫連府,跟我也不可能,她是赫連翾卻也是張懷清,赫連翾是赫連府的貴女,也是活的恣意的懷清,表哥,她隻把我當成朋友,所以我也隻能算了,當初我真的想過,若她對我有一絲絲的男女之情,我說不定會悔婚,但她沒有,在我麵前的她,即使深夜獨處在我看來親密曖昧的情景,她卻依然坦蕩,所以我是朋友,這輩子都是,表哥可放心了?”


    給他敲破心思,慕容是有一瞬尷尬,卻迅速恢複過來道:“我會護著她。”


    餘雋點點頭:“正知道如此,我才放棄,不過算起來,咱倆兄弟又要成連襟了啊,若是從赫連府那邊兒論,你可該叫我一聲姐夫的。”


    可喜在一邊兒聽著嘴角直抽抽,心說真新鮮啊,有爭著當爹當媽的,沒聽說還有爭著當姐夫的,餘雋難得見表哥露出這種神情,不得不稍微打擊他一下:“不過,你也別想得太好,懷清可不是其他兩個赫連家的女兒,聽說國公爺對懷清甚為疼愛,恐不舍得把她嫁出去。”


    可喜聽了忙道:“哪有這樣的,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即便是護國公,難道還能阻了自己孫女的好姻緣不成。”


    餘雋:“愛之深護之切,更何況,十七年方找回來的孫女,能舍得嫁給別的男人嗎。”


    慕容是皺了皺眉,略回想了一下剛才在宮裏護國公看自己的目光,仿佛真有幾分不善呢,不過想想懷清,又覺自己多慮,以懷清的聰明定會搞定護國公的,而他清楚記得懷清跟自己說的,她喜歡自己,會嫁給自己,即便如今,想起她說這兩句話時的樣子,都令慕容是忍不住歡喜。隻不過六弟這兩天竟然沒出現,還真讓自己意外,莫非他想開了放棄了。


    正想著,忽外頭管家進來道:“爺,陳豐來了,說有急事求見。”


    陳豐?慕容是道:“讓他進來。”


    餘雋把針起出,幫他抹幹了水,讓他坐在炕上,用錦被捂住腿:“這三天你可不能動,懷清特意交代的。”餘雋祭出懷清,慕容是隻能道:“好,我不動。”


    陳豐進來見了禮忙道:“奴才是來勞煩四爺勸勸我們家爺的,從那天到今兒天天喝的爛醉,奴才恐再這麽下去,怕爺的身子受不住。”


    慕容是剛說去瞧瞧,餘雋先一步站起來道:“這會兒若下地恐前功盡棄。”說著看向陳豐:“不如我跟你走一趟,我勸或許比表哥更有用些。”


    剛進慕容曦的屋子就聞見一股濃重的酒味兒,桌上底下橫七豎八躺著幾隻酒壇子,真喝了不少,慕容曦還拿著壇子還往嘴裏到呢,餘雋過去一把把酒壇子奪了下來。


    慕容曦醉眼迷蒙看了他一會兒,忽的笑了起來:“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餘雋,你跟爺一樣是個失意人,咱們還是連襟呢,來,來,一起喝一杯,喝醉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不用想了……”


    說著,伸手去搶餘雋手裏的酒,餘雋卻放到一邊兒開口道:“就算醉死了能改變什麽?”


    慕容曦道:“醉死了才能不用想那丫頭,要不然,那丫頭的臉一個勁兒在爺跟前晃,爺想忘都忘不了,忘不了……”


    餘雋不免有些氣:“慕容曦最不該借酒買醉的就是你,當初懷清從揚州興匆匆的回來,等著她的是什麽,你還記得嗎,等著她的是,你求娶赫連清的消息,懷清多驕傲的人,因為你,被皇上賜了木如意,提醒她藏愚守拙,


    慕容曦是你自己求娶的赫連清,沒人逼你,既然做了就該有擔當,這樣隻會讓我更瞧不起你,話盡於此,你自己想吧。”撂下話走了。


    慕容曦愣了半晌,揮揮手:“把這些都收拾了。”


    陳豐大喜,忙叫人進來收拾,又叫丫頭上了醒酒湯,慕容曦略清醒了一些,忽進來個婆子,陳豐見是後頭佛堂的,不禁道:“你來這兒做什麽?”


    那婆子忙道:“陳管事,老奴有要緊事回爺。”


    陳豐剛要說什麽,忽聽慕容曦道:“什麽事?說。”


    那婆子有些怯怯,卻仍道:“回爺,是皇子妃,老奴瞧著皇子妃像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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