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光影變換,戰局異常焦灼。


    隨著兵圖中雨季降臨,山林穀地全都被瓢潑大雨籠罩,天地之間昏沉沉一片。


    關於這場大雨,甚至記載於大楚正史中,謫仙劉長安觀天地之炁運轉,提前判斷雨季做出布置,殺得整片山川血流成河。


    當然,兵圖推演,雙方自然早已得知,不約而同做出反應。


    蕭伯成加緊布置六陰凶地,並且於後方壘砌堰塞湖,同時派出一個個小隊,以近乎自殺式的襲擊,試圖將王玄主力引入陷阱。


    按理說計策沒錯,執行也到位。


    但戰場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王玄不急不慢,一口口將蕭伯成派來的小隊吃掉,卻隻是派出小隊精兵與之周旋,並且做出固守營盤假象,主力卻已遮掩行跡,向著蕭伯成後方繞道而去。


    所有人此時已恍然大悟。


    王玄早已看出對方陷阱,對於陰陽地勢顯然也有不凡造詣。


    那麽剛才…


    不少人瞬間想通其中布局,麵麵相覷的同時,眼中滿是忌憚。


    雖說為上者要掌控全局,但要想真正做到何其艱難,大多數人往往是一葉障目。


    王玄此人,心機深沉,不可不防!


    當然,令他們臉色古怪的另有其事。


    這《觀山卷》光影,既能看到戰場形勢,亦能看到雙方模樣。


    王玄神色淡然,即便對方已落入圈套,依舊穩如泰山,不急不慢調兵遣將…


    蕭伯成麵容亢奮,額頭滲出細汗,顯然全神貫注布置陷阱,渾不知自己已是獵物…


    不僅如此,王玄還在繼續調戲。


    每次吃掉對方誘餌,總是第一時間回營防守,看似膽小至極,但因為一開始便是這種風格,蕭伯成竟然毫無察覺。


    主位上方,臉色難看的白衣老者蕭風樓深深吸了口氣平複心情,轉頭對著並州王拱手道:“王爺果然好眼光,這王校尉有大將之風。”


    “哈哈哈…”


    並州王再也繃不住,撫須哈哈一笑,“都是些小花招,還需多加曆練。”


    蕭風樓也微微點頭,但轉身觀看場中情形,臉色再一次變得難看。


    原來蕭伯成見王玄始終龜縮不動,終於頭腦發熱,將大批主力調出,擺在六陰凶地入口山穀,且故意露出破綻引誘…


    完了,大局已定!


    不少人心中同時湧上這個念頭。


    此時蕭伯成已難以掩飾眼中興奮,渾不知別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可憐。


    《觀山卷》第一次用於兵圖推演,誰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時機成熟,王玄終於出手。


    一改開戰以來的不急不緩,動如雷霆,不給對方一絲機會。


    轟隆隆…


    法脈修士營於高山之上布置法壇,呼風喚雨,這片山區雷雲湧動,暴雨遮蔽視線。


    滾滾山洪翻湧而下,蕭伯成原先壘砌的堰塞湖很快被填滿,搖搖欲墜,王玄隻是派出小隊稍微幹擾。


    轟隆隆…


    水浪自山頂傾瀉而下,通過六陰凶地,攪動陰戾殺氣呼嘯而出,頃刻將穀口的蕭伯成大軍淹沒。


    古代軍團,士兵身軀強悍,自然不會全軍覆沒,但也損失慘重,軍陣潰散。


    早有準備的檮杌軍團《六合庚金陣》直衝而下,如六道金龍在山穀中翻湧攪動,展開血腥屠殺。


    “殺!殺!殺!”


    《觀山卷》竟也能模仿出戰場喊殺聲,肉眼可見的血色河流向四周蔓延,染紅山穀,仿佛大楚磨盤山血戰重現。


    “兵道凶器,果真不可妄動…”


    “這才是一招不慎,滿盤輸啊…”


    觀戰群雄皆是搖頭感歎。


    之前他們隻是統領府軍,人數不多,隻管自己一畝三分地即可,但這軍團作戰明顯又是另一回事,其中凶險令人膽顫心驚。


    而另一邊,蕭伯成也已麵色蒼白,呆呆望著那兵敗如山倒的慘狀。


    “為什麽…不可能…”


    他先是有些迷茫,腦海中一副副景象浮過後,最終一幕場景停留:


    “好吧,這局算你贏。”


    王玄那平淡旳笑容深深印在腦海。


    “這廝…在給我下套!”


    他也算精明之輩,瞬間明白因果,眼角抽搐,雙拳嘎巴作響。


    場中屠殺依舊在進行,雖大局已定,但勝負尚未分出,這裏又看出兩人不同。


    蕭伯成麵如死灰,似乎懶得反抗,又猶豫不定不願投降。


    而王玄眼神依舊古井不波,如冰冷機器一般操控小隊作戰,顯然要戰到最後一刻。


    看著那雙平靜眼眸,有人心中一寒,想起自己曾派人去永安搗亂,隻覺頭皮發麻。


    轟隆隆…


    血染山川,煞炁衝天,整個大殿似乎都在微微震顫。


    一名華服漢子滿臉驚訝看了看周圍,“這《觀山卷》果然不凡…”


    “放屁,是出事了!”


    嘩啦啦……


    話音剛落,劉夫子已伸手一揮,《觀山卷》飛速蜷縮落入掌心,同時麵色平靜望向大殿外。


    這一下感覺更加分明,有種輕微震動從地板傳來,燭火閃爍不定。


    “是地龍翻身!”


    “快退出鶴舞樓!”


    人群頓時有些騷亂。


    他們雖身手高超,亦有陸地飛騰之術,但這高聳的鶴舞樓若倒塌,怕也會死傷慘重。


    “諸位莫要驚慌!”


    白衣老者蕭風樓瞬間騰空而起,沉穩聲音響徹大殿:“這是妖物來襲,不可隨意離開,以免遭到伏擊。”


    說罷,對著旁邊宏源真人拱手道:“妖物果然從地下而來,還請真人出手。”


    “自當如此。”


    宏源真人微微點頭,道袍大袖一揮,頓時一麵紫炁翻湧的符籙飛射而出,懸浮在大殿太極擂台之上。


    與此同時,那些執掌陣旗長幡的太一教道士迅速變換陣型,手中旗杆同時一頓。


    金色香火神力升騰而起,與那張符籙連成一線,瞬間沒入擂台之中。


    嗡嗡嗡…


    擂台發出震顫,好像有一隻大手猛然摁下,那震動感也隨之消失。


    “是上品禁土符!”


    有識貨之人當場認出。


    眾多府軍首領麵麵相覷,心中滿是疑惑。


    他們不是傻子,無論蕭家還是太一教皆有所準備,就連並州王也端坐喝茶麵不改色,看這模樣,明顯知道些什麽。


    異變發生的同時,永安眾人和李春娘劉家兄弟等早已衝向靜室,王玄亦闊步而出。


    宏源真人手段他看在眼中。


    這種禁土符他曾見過,斬殺山陰鬼城旱魃之時,郭守清曾借其破旱魃土遁之術,不過眼下這枚顯然更高級。


    果然如他預料,今晚有貓膩。


    眼下群雄匯聚,又有眾多高手,什麽妖物敢跑到府城襲擊?又需要用到禁土符?


    王玄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蕭家神機閣叛亂失竊的地蛉戰車。


    就在這時,大殿後方緩緩走出一人,麵色陰婺對著白衣老者蕭風樓拱手沉聲道:“叔公,仲謀不負使命,妖物已全部困住。”


    來者,正是蕭仲謀。


    “蕭仲謀,他不是失勢了麽?”


    “難不成今晚又是他手筆?”


    “到底在對付誰…”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聲,今晚一波三折,實在令他們有些迷糊。


    情況不明,王玄也不會隨意冒頭,隻是默默看了一眼蕭仲謀,心中提起警惕。


    他能感覺到,蕭仲謀變了,似乎更加成熟,也更加危險。


    而另一邊,臉色慘白的蕭伯成也走出靜室,聽到蕭仲謀說話,眼中滿是愕然。


    他看了看蕭仲謀,又看了看王玄。


    噗!


    口中噴出一口淤血,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退下,丟人現眼!”


    白衣蕭風樓終於忍無可忍,先是一聲嗬斥,隨後對著眾人拱手道:“諸位見笑,我蕭家仲謀得到消息,一夥化形老妖與蕭家神機閣叛徒合謀,欲鑿沉鶴舞樓,使我並州英豪元氣大傷,隨後作祟。”


    “這些妖物有地蛉戰車相助,神出鬼沒,不得已出此下策誘敵,否則後患無窮,眼下蕭劍秋老元帥已在外指揮,絕不會讓這群妖物逃脫!”


    原來如此。


    大殿內群雄默不作聲,眼中隱現怒色。


    去年上元節便弄過一出,那時被血衣盜偷襲還好說,這次卻拿他們當誘餌,是誰都心中有火。


    王玄則看向蕭仲謀,心中有些奇怪。


    今晚無論什麽原因,蕭家名聲必會受損,蕭仲謀一向愛惜羽翼,怎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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