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晦暝、昏暗、廓落、雲幕低垂的夜晚,不見星辰,唯有一輪慘白色的月光,像是將死之人瀕危的枯容,散發著愁淡、朦朧的月光,諾阿蒙伯爵與他身邊僅存的六名騎士彷徨徘徊在荒涼的荒郊野嶺外,他們又累又餓,寒風的夜風吹在他們破爛、單薄的衣裳上,讓他們瑟瑟發抖。


    “瞧,撫育我的地方正在燃燒,暴徒闖進我的家園,想要割下我的頭顱好在自己主人的麵前邀功請賞,我不得已如喪家之犬般慌張逃竄,菲利普為了保護我而死,如今我已孑然一身,晃蕩在這詭異、陰森、潮冷的森林裏........”諾阿蒙伯爵悲傷的詠歎,他麾下的騎士們聞之也不禁潸然落淚。


    昨日還端坐在城堡的頂端,有的是溫暖的火爐,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之間笑聲洋溢,銀製的刀叉在水晶燈下閃閃發光,烤鴨、鵝肝的味道是如此甜美濃鬱......諾阿蒙伯爵悲傷的流下軟弱的淚水,這隻垂垂老矣的雄獅,已至暮年。


    “大人,前方有一團篝火。”騎士說道。


    諾阿蒙伯爵抬起頭,看了一眼騎士,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梅森·格雷戈裏”忠勇的騎士說道。


    “那麽梅森,請去為我一探究竟,前方是敵是友。”如今的諾阿蒙伯爵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勇敢忠誠的騎士,策馬揚鞭往篝火的方向奔去,他奉著主公的命令,必須對任何可疑分子一一審查。在這荒郊野嶺外,除了攔路劫掠的強盜還有那旅途中的商人還會有誰呢?


    諾阿蒙並沒有等待太久,一會兒騎士就回來了,他告訴諾阿蒙伯爵,前方是唐泰恩男爵的營地,他與他潰敗的士兵從戰場上撤下了後,就逃難至此,今晚從這紮營過夜。


    唐泰恩低著頭,忐忑的等待著諾阿蒙伯爵的到來,畢竟他還未獲得諾阿蒙伯爵的寬赦,當唐泰恩被關進囚車被看守起來時,他以為自己就此完蛋了,哇哇大哭,誰知道諾阿蒙伯爵竟然戰敗了,兵敗如山倒士卒們慌張逃竄,沒有人在顧及他,雖然失去了看守,但是唐泰恩仍然被鎖在了馬車裏,看著身邊一個個逃跑的士卒,唐泰恩臉色慘白,大聲呼救卻沒有人理睬他,幸好他的部下,亞當騎士忠心耿耿,帶著士兵們跑來營救他,他一劍砸開了囚車的鐵鎖,帶著唐泰恩逃之夭夭。


    因為唐泰恩男爵的軍隊從頭至尾都待在後方,從戰爭開始到戰敗都未真正的參與過作戰,所以目前尚且保存完好,有一百多人,唯一陣亡的笨蛋還是因為被卡拉讚騎兵衝鋒的陣勢給嚇死的。


    但是唐泰恩男爵預想的責難並未到來,諾阿蒙伯爵連瞧都不瞧他一看,就邁著疲憊的身子坐在篝火旁,自顧自的從架子上拿起烤兔吃了起來,還撕了一部分給他身旁的騎士,卻一點也沒有給唐泰恩留。


    雖然沒有被諾阿蒙伯爵所責難,讓膽小如鼠的唐泰恩男爵多少安心了不少,但是看著原本屬於他的烤兔被諾阿蒙伯爵大快朵頤還是讓他心疼不已,原本就肥胖的他經過一天的勞頓奔波後肚子原本就快餓扁了,如今還被橫刀奪愛,但是懦弱的唐泰恩男爵所不敢聲張自己對於這隻兔子的所有權。


    但是一旁的亞當騎士看著這一幕卻十分憤懣不滿,這隻兔子是他率領著部下費勁千辛萬苦才捕獵到的,也是唯一的一隻,獻給自己主君的食物,而他自己和其餘的士兵隻能嚼著難以下咽的野菜,而如今卻被諾阿蒙伯爵蠻橫的奪取,況且原本諾阿蒙伯爵就將自己的主人捉拿下獄,甚至要剝奪他的爵位,作為唐泰恩男爵的騎士,他自然對諾阿蒙伯爵頗有怨言。


    “還有嗎?”吃完兔子後,諾阿蒙伯爵這才搭理唐泰恩男爵。


    唐泰恩哭喪著臉說道:“隻有這一隻。”


    此時的唐泰恩男爵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讓他羞愧的想要鑽入地裏。


    “沒用的家夥。”諾阿蒙伯爵說道。


    “把你的大氅給我。”諾阿蒙伯爵指著唐泰恩男爵身上的野豬皮大衣說道。


    唐泰恩男爵不舍的脫下大氅,遞給了諾阿蒙伯爵。


    諾阿蒙伯爵接過大氅,蓋在身上,一會兒就睡著了,今天的一切讓他身心俱憊。


    忽然一陣寒風吹過,失去了皮衣的唐泰恩男爵被凍得顫顫發抖,蜷縮著身子靠在篝火旁取暖。


    亞當解下自己的天鵝絨大衣,披在唐泰恩的身上,說道:“大人,您用這個吧。”


    “那你怎麽辦。”


    “大人,我沒事。”


    亞當又舀了一碗剩下的菜湯,交到唐泰恩的手上。


    唐太恩男爵吃了一口,野菜的苦味甚至讓他差點嘔吐出來,但是為了攝入身體所需的熱量,他還是捏著鼻子強迫自己吃了下去。


    “大人,你說巨岩城不會被占領了吧,否則諾阿蒙伯爵怎麽會跑到這荒郊野嶺來,去巨岩城走的可不是這條路。”亞當在唐泰恩耳旁喃喃低語道。


    “不會吧......”


    “如果巨岩城真的被占領了的話,那麽諾阿蒙伯爵就完蛋了。”


    “你究竟想說什麽?”唐泰恩男爵雖然愚鈍,但是他還是能察覺的出亞當的話外之音的。


    亞當扭頭看了看,諾阿蒙伯爵和他手下的騎士都已經睡著了。


    “大人,我們不如現在捉拿諾阿蒙伯爵,將他綁起來,獻給卡拉讚伯爵,說不定不會被追究罪責,還能獲得獎賞呢。”亞當道出了他的陰謀。


    “不能,不能.......伯爵大人會殺了我的。”唐泰恩被亞當這一大逆不道的念頭嚇得臉色煞白,慌忙的否決道。


    “大人,你要想,諾阿蒙伯爵已經完蛋了,已無回天之力。而且就算他能東山再起,回到巨岩城,那麽您覺得他會赦免您的罪行?他隻會記得你讓他大失顏麵,摔墜下馬,可不會記得您寒風之夜,給了他一個落腳的避風處,在您饑腸轆轆的時候,給了他一隻烤兔子。諾阿蒙伯爵就是這樣一個心如蛇蠍的人,他現在隻所以不追究您的過錯,隻是因為他沒有能力罷了,這樣的人,您更不能讓他回到巨岩城了。”


    “但是,但是,這是叛逆啊。”唐泰恩男爵猶豫的說道。


    眼看唐泰恩男爵有所動搖,亞當當即窮追不舍的逼近道:“您要這樣想,是諾阿蒙伯爵率先以下亂上派出刺客刺殺卡拉讚伯爵的,未來的公爵大人,我們將他押送到卡拉讚伯爵麵前,是對邁卡威家族的效忠,是對南境的效忠,這怎麽可能是叛亂啊,恰恰相反是大人您效忠於邁卡維家族的證明啊。”


    君上之君,非我之君;臣之臣下,非我之臣。在這個隻需對自己的主君負責效力的分封製的框架下,亞當騎士的理論絲毫是站不住腳的,因為賜予給唐泰恩家族土地的是諾阿蒙家族,並非是邁卡維家族,因此唐泰恩家族無須向邁卡維家族負責效力,隻須向諾阿蒙家族負責。


    但是幾百年來,南境在邁卡維家族安定的統治下繁榮昌盛,使得邁卡維這一姓氏深入人心,無論是深山的樵夫還是曠野的牧羊人,皆聽聞過這個姓氏。所以不知何時邁卡維家族成為了南境的象征,這一觀念的萌芽種在了南境萬民的心裏,這無疑也是尤裏安希望看到的,屆時邁卡維家族將成為南境所有的人君主,無論是臣之臣下,還是君上之君,都尊有唯一的共主,那就是邁卡維公爵。


    亞當的話打動了唐泰恩男爵,他看了看躺在地上安然沉睡的諾阿蒙伯爵,無可思議不經意的發現,原本那名威風凜凜的在耀目的太陽下昂首怒吼的雄獅如今麵容是那麽的憔悴,狀態全所未有的衰弱,原本尖銳的獠牙已經破損搖搖欲墜,原本利如矛戟的爪子已經折斷了,他已經步入暮年了,再也沒有能力去控製這片領土了,年邁衰老的雄獅注定被比他更強大的青年雄獅取代,逐出領地,他的領土和家人就會變成勝利者的領土和家人。


    “動手吧。”唐泰恩男爵下定決心說道,在那一瞬間,諾阿蒙伯爵在他的心裏已經不再是那麽的強大、不可戰勝。


    亞當騎士喚醒了沉睡的士卒們,想趁著諾阿蒙伯爵和他部下睡著的時間裏,全部捆綁起來,在這期間,梅森騎士警惕著驚醒,他看著拿著繩子手持兵戈的唐泰恩男爵的部下們,麵色凝重手向腰間的長劍摸去,卻發現原本發著長劍位置的地方,長劍已經不見蹤影。


    失去了兵器的梅森騎士被一擁而上的士卒們打倒在地,用繩子捆綁了起來。這隻是一個有趣的小插曲而已,諾阿蒙伯爵和他的騎士們實在太累了,甚至根本不會料想到唐泰恩男爵的叛變,所以在無傷一人的情況下,諾阿蒙伯爵和他的部下們一一被擒拿了。


    亞當騎士將一盆冷水潑在還在恍惚狀態中的諾阿蒙伯爵,被冰涼的冷水浸濕了全身,諾阿蒙伯爵猛地一哆嗦,一下子就驚醒了,他看著捆綁在身上的繩子和一旁和他一樣被綁了一起的部下,大聲的怒斥道:“唐泰恩,你找死嗎?你在做什麽?還不趕快給我解開,不然我就一劍宰了你這個混蛋。”


    諾阿蒙伯爵種下唐泰恩男爵心底的恐懼,並不是那名容易就被瓦解的東西,即使麵對這樣無具有任何威脅的諾阿蒙伯爵,唐泰恩男爵還是被嚇得不自覺的向後跌去,重重的摔了一跤。


    看見這一幕,諾阿蒙伯爵和他的部下都大肆的嘲笑。


    亞當攙扶唐泰恩起來,隨後走到諾阿蒙伯爵的跟前,一個鐵拳打在他的臉上,打崩了幾顆牙齒。


    這是諾阿蒙伯爵和他的騎士們才反應過來,自己等人不過是任人宰割的板上魚肉罷了。


    唐泰恩起身,強行壓下了心底的恐懼,說道:“安德烈·諾阿蒙,你以下亂上,竟然派出刺客企圖刺殺南境守護邁卡維公爵唯一的兒子,邁卡維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卡拉讚伯爵尤裏安·邁卡維,實在罪大惡極,以唐泰恩家族的榮耀起誓,我將把你押送至卡拉讚伯爵麵前,讓他審判你的罪行,讓你為你的罪行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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