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針已經劃過十二時。”


    “爸爸,你怎麽知道的?”


    “是知更鳥告訴我的。”


    隨著諾恩先生的一聲歎息,原本嘻笑連綿的廳堂裏陡然變得芩寂、愁鬱,仿佛高山之巔上混沌的烏雲滲入了這間矮矮的、窄小的房間。


    今日,就在今日,在太陽剛剛越過山丘的那一刻,克莉絲汀就會乘坐著魔鬼的馬車,回到魔鬼的洞窟裏。


    靉靆的浮雲聚集在小鎮的上空,它們顏色陰鬱,承負著沉甸甸的水露不斷向下墜落,在達到臨點的時候,灰濛濛的雲朵再也承受不住了,傾盆的雨水從雲層的縫隙間流出、滴落,淅淅瀝瀝的落在小鎮的房屋的屋簷上、街道上.....


    陰冷、潮濕的天氣讓克莉絲汀打了一個哆嗦,她不禁蜷縮了下身子,好像一隻可愛的倉鼠。


    諾恩看見女兒的樣子,就去給克莉絲汀拿了一條毛毯,又搬了一些木柴過來。


    “爸爸,為何要拿木柴啊。”克莉絲汀問道。


    “這天氣實在潮冷的厲害,冷氣都滲入骨子裏了,不點點火的話身子遭不住。”


    諾恩將木柴丟入壁爐裏,在上麵鋪了一層稻草,用火折子點燃,微弱的小火苗逐漸蔓延、擴散,最終生成了一團溫暖、明亮的火焰,火舌好像毒蛇的信子,被露入屋內的冷風吹得飄忽不定,縹緲的姿容又好像沙漠的舞女般熱情。


    克莉絲汀與她的母親,情不自禁的讓壁爐靠攏,一家三口人縮在壁爐旁,依靠著壁爐取著暖,他們沒有說話,現在任何的話都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了。窗外的雨水淅淅瀝瀝,響亮又清脆,屋內卻隻能聽得見木炭沉悶的爆炸聲。


    “逃跑吧。”諾恩冷不丁的說道。


    克莉絲汀對父親的話似乎有些懵然,“爸爸,你在說什麽呢?”


    諾恩突然激動的跳了起來,說道:“克莉絲汀,逃跑吧,逃離那個魔鬼,跑的越遠越好,不用擔心我和你的母親,我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諾恩先生好似陷入了自言自語的癲狂中,他情緒激動的說道:“對,帝都,去帝都,隻要去了哪裏,就不用害怕魔鬼的爪牙,那時魔鬼無法觸及的地域。”


    “爸爸,你到底在說什麽啊?外麵下著雨呢。”克莉絲汀憂心的說道。


    “對了,吉米,馬棚裏的馬夫,他這個人忠實、可靠,一定能幫到你的,你悄悄的潛入馬棚,讓吉米帶著你逃走,隻要速度夠快,那麽保準能擺脫獵犬的追逐,逃之夭夭。”


    此時的諾恩仿佛神經紊亂了一般,他完全聽不進妻子與女兒的勸告,自顧自的神情亢奮的表達自己的主意,“我手上有當時為克莉絲汀積攢的嫁妝,足有十枚金幣,在加上邁卡維給的一百枚金幣,如此多的金幣,足夠讓克莉絲汀在帝都買一間小屋子,甚至進入學院讀書的了。克莉絲汀,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夠去學院讀書嗎?”


    “爸爸。”克莉絲汀的眼眶起噙滿淚水,珍珠般豆大的淚水從克莉絲汀晶瑩澄澈的眼睛裏滴落,克莉絲汀一把抱住諾恩,倚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哭泣,“爸爸,足夠了,足夠了......”


    在女兒啜泣聲中被逐漸喚醒,諾恩失神渙散的眼瞳逐漸聚焦,他倉皇無主的心才逐漸歸於平靜,“克莉絲汀,對不起,對不起,是爸爸的錯,爸爸太弱小了,沒能保護你。”這個倔強、固執、從不輕言落淚的男人如今潸然淚下,他不斷的道歉,對著沒能保護好的女兒道歉,為自己的無能無力感到深深的懊悔與自責。


    ......


    待平靜下來後,父女兩人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諾恩羞愧的低下頭,因自己剛才軟弱的行舉而害羞,克莉絲汀則因發現了父親原本高大厚實的身軀日漸佝僂消瘦而不安。


    隔了一會兒,諾恩突然向克莉絲汀問道:“在伯爵府,還好吧。”


    “嗯,生活的很不錯,也交到了朋友。”


    “朋友?是貴族嗎?”


    “一個是羅莎琳德小姐,是卡拉讚伯爵的姐姐,她很照顧我,還有一個是伯爵的專屬女仆。”


    “那就好。”


    “伯爵......伯爵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雖然伯爵大人的私生活有些糟糕。”說著這克莉絲汀有些臉紅,因為尤裏安的私生活何止是有些糟糕,簡直是相當糟糕,簡直就是條發情的公狗,在花園裏、在餐廳裏、在書房裏、在浴室裏、在走廊裏等一係列地方,都無法阻止尤裏安對克莉絲汀的強行占有。


    “在政務上公正賢明,好好的承擔了作為一名領主的職責,姑且算是個好人吧。”克莉絲汀粲然一笑。


    .......


    清晨,就太陽剛剛越過山丘的那一刻,地麵濕漉漉的,街道上的濃霧還未散開。


    克莉絲汀與父母作依依不舍最後的道別,最後在愛莎的攙扶下,克莉絲汀才走進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過街道,留下兩道清晰的車轍,離開了這座小鎮。


    知更鳥望著遠去的馬車,高歌道:夜間滂沱大雨,清晨朝霧迷離,太陽完全冷卻,久遠的傷痛接踵而至,不知何時才能再次相聚。


    路程行至一半時,鬱鬱寡歡的克莉絲汀才忽然想到似乎遺落了什麽,但是仔細檢查自己的行囊,似乎並未落下什麽東西,正在克莉絲汀苦苦思索時,愛莎提醒道:


    “夫人,我們把那個小丫頭落下了。”


    “哦!塞西莉婭。”


    此時那個金發笨蛋還躺在克莉絲汀家的大床上酣然大睡呢。


    在塞西莉婭的家裏,她外出采景歸來的哥哥福爾托納,一進家門就喊道:“嘿,塞西莉婭,我可愛的小天使,瞧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但是這次對甜食異常迷戀的塞西莉婭卻不尋常的沒有下來,福爾托納困惑的撓了撓頭,他先將行李搬進家門,向父親問道:“爸爸,塞西莉婭去哪了?”


    鎮長單手摩擦了下他困頓、疲倦一直在打盹的眼睛,說道:“不知道呢,我昨天一直忙於鎮裏的事務沒有回家,一大早就被你吵醒了。塞西莉婭不在家嗎?”


    意識到情況不妙的福爾托納直奔上樓,衝入了塞西莉婭的房間,隨後一陣淒慘的哀嚎聲從塞西莉婭的房間裏傳出:“爸爸,塞西莉婭和人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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