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長歎一聲,又道:“豈料事情遠沒那麽簡單,那日我回藏經洞檢查典籍,卻發現記載五行法術的至高寶典《窺天錄》,記載天下寶物及異獸的《九州異典》,記載上古巫術符咒的《萬法寶笈》,還有關乎祝融珠、熾炎神獸、熔岩火脈之秘密的《炎居誌》都已不見蹤跡。當日應是執一看管藏經洞,我忙找他問明情況,卻見他正醉倒在一處大石邊,神誌不清。我叫人弄醒他,喝罵他為何玩忽職守,致使族中極重要的典籍為人竊取。執一冷汗淋漓,酒已醒了一大半。他說,是綺疏數個時辰前忽然找他喝酒,說是有許多話,此前都不曾和他說過。不久後,她就要離開此處了,想來和執一告個別,還請他不要將他們出走之事告訴村長。執一點頭應允,又和她喝了數杯酒。孰料酒中放有極烈性的催眠藥。是以,執一對後來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恍惚之間,大錯已鑄成。執一羞愧難當,發誓要追回張傲風和綺疏。我當時在盛怒中,也未及多想,立刻允準。等執一走了以後,我才意識到危險,忙帶領族民追了上去。


    然而,我們終究來遲了一步。等我們趕到現場,執一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綺疏在一旁泣不成聲,而傲風則負手冷對我們。我勃然大怒,忙叫族人上前,圍攻傲風。傲風以一敵眾,仍然不露敗像,顯然一年內他的功力又大有長進。我想,若任由這心術不正的家夥握著我族典籍逃出地宮,假以時日,必將勢大難製,為禍天下。再說,他殺了執一,現下不管如何,必須將他除去。於是,我叫他們困住傲風,自己親往炎帝台喚醒熾炎神獸。


    熾炎一到,族人立刻散開。熾炎口中吐出元始之劫火,隻不過這劫火與昔日執一使出之‘無餘涅槃’中的劫火相比,威力不啻天淵之別。傲風一連凝出九道冰盾,而熾焰卻以摧枯拉朽之勢,破碎九塊盾牌,直逼到傲風麵前。


    眼看張傲風已難逃葬身火海之命運,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刹那,綺疏忽然縱身撲到傲風麵前。她的青衣被迅速點燃,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味道。她回身看向傲風,淒然道:‘我不想知道你曾欺騙過我多少次,也不想怪你為何殺了木執一大哥。我隻想問你,你做的這一切,都為了什麽?!’


    張傲風想上去抱她,她卻以殘存的靈力,凝出一道法障,隔在他們麵前。張傲風哽咽道:‘我若說為了無數和我一樣,從小便被人肆意欺辱殺戮的人,你願意信麽?’


    熊熊火光中,綺疏點了點頭,微笑像驕陽中明媚的落花。不多時,她嬌媚的臉蛋也被烈焰吞噬,化成一縷青煙。”


    說到此處,族長的語調變得極傷感,而身畔的少年男女們也難掩傷痛之色。


    族長一聲長歎,又道:“焚燒綺疏的火光映在傲風噙滿淚水的瞳孔中。忽然,他怨毒的看了我和熾炎一眼。那目光有如幽冥鬼火,看得人毛骨悚然。他把滿天飛灰都收入掌中,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幾個弟子打算去追他,沒想到竟被一股極強的力量給逼了回來。原來綺疏借著火焰焚燒軀體,竟施展了我族秘法魂禁之咒,將魂魄生生逼離軀體,化作禁斷穿行的咒法,施放在我們和傲風之間。雖然禁咒不過能持續十二個時辰,但我們隻能眼看著傲風離開。


    我回身查看執一,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氣絕身亡。一日之內,我族遺失無數典籍不說,更痛失兩位少年英才。我平生所受之打擊,無有如此者。”


    林溢寒和薑若瀛聽到此處,心下惻然。


    族長又道:“事情若從此沒了下文,倒也幹淨。然而我已知那傲風所圖非小,斷斷不可掉以輕心。三年之後,傲風竟同數千部眾,前來強奪祝融珠。這些部眾功夫詭異,摻雜著魔功和五行法術。而他們領頭的另有其人,功力更遠在傲風之上。


    我們當然抵死不從。須知祝融珠為祝融大人靈力凝聚而成,為世間火之精華,若以強大法力催動,能操控熔岩火脈焚天滅地。何況據祝融大人所推測,當時正值劫期,若火脈失控,後果不堪設想,整個六界都有可能難逃焚毀的劫數。


    我族仗著神獸和神器之力,殊死抵抗,傷亡慘重,幾個長老和火令笑天都犧牲於戰亂中。就連熾炎大人也因寡不敵眾而遍體鱗傷。眼看祝融珠就要落到他人之手,熾炎大人忽然將祝融珠吞入腹中,與神器之力融為一體,擊退來犯的敵人。


    敵人退去後,劫期漸至,火脈已無法控製,岩漿多次湧入宮中,燒死我許多族人。偏在此時,傲風又帶來更多的部屬,攻擊比前一次更猛烈了許多。


    眼看這地宮就要落入敵人之手,想來是上天垂憐我族數千年的功績,竟派了一對神仙眷侶,來挽救我們此刻的危局。


    我直到今日,仍能清楚記得當時的場景,宮中激戰正酣,血肉橫飛,一對璧人,忽然自上方破石而出,男的清朗超邁,女的幽靜疏潔。男的持一把森冷長刀,女的舞一柄如水利劍。刀劍合璧,舞入敵陣,看似閑庭信步,卻如狂風卷地,所向披靡。傲風同他們的首領便撇下我們,前去迎戰那一對仙侶。恕我詞拙,根本無法形容那一場廝殺的激烈和精彩的萬一。宇宙之神奇,星月之輝粲,四時之變易,風雲之波詭,都凝聚在這一戰之中。宮中熔岩咆哮,大地震顫,而我們在一旁觀看戰鬥,竟都忘記了一切。”


    說到此處,夏霓楚江們都麵露神往之色,滿眼都是崇敬和仰慕的光輝。連溢寒和若瀛,雖不曾身臨其境,也仿佛被那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鏖戰所吸引,不禁心潮澎湃。


    “最後,那對神仙眷侶到底是勝出了,雖然勝得也頗艱難。那首領被打入滾滾岩漿,而傲風則重傷逃逸,其餘部眾也作鳥獸散。


    但適才的劇鬥已徹底摧毀祝融大人昔日施加在火脈上的封印,加之劫期已到,眼看烈焰就要從地底噴湧而出,流入世間,焚毀萬物。而熾炎大人劇鬥之下,雖然祝融珠在體,竟已無力控製火脈。那一對神仙眷侶見狀,竟拚著耗散大半功力,強行壓服了熔岩火脈,鑄以封印,替世間化解了這一場劫難。


    末了,他倆告訴我,那頭領名喚路重野,乃詭秘教派歸墟宗之宗主。而傲風是該宗的三聖使之一。該教派對世間的不公極其憤恨,決意毀滅六界,於廢墟上重建起平等的新國度。經此一戰,歸墟宗宗主已死,傲風又受極重的傷,若非五七載時間不能複原。我族大可安享一段時間的太平。說完這席話後,他們便飄然離去了。”


    “此後近二十載的漫漫光陰,我也曾派人去外麵打聽歸墟宗、傲風以及這對神仙眷侶的下落,但也隻打聽到數年前,神州大地確有名喚歸墟宗的教派,徒眾成千上萬,煊赫一時;但後來不知何故,竟突然銷聲匿跡。而那一對眷侶,因為我們不知曉姓甚名誰,更無從打探。我族感念他們恩德,便塑了他們的像,供族人膜拜。”說罷,村長左手指向洞壁上一塊浮雕,果見用白玉雕作一對璧人,正聯袂翩然舞劍,男的濃眉大眼,器宇軒昂;女的冰清玉潔,超凡脫俗。溢寒和若瀛仰首欣賞良久,歆慕不已。


    族長道:“我族能夠幸免於難,和這將近二十年的太平,實賴此二人之功勞。然而熾炎自吞下祝融珠後,日日受火毒煎熬。雖身為上古神獸,也不能化解神器的反噬之力。時日一久,它的性情越來越暴虐,竟偶爾傷及族人。


    好在數年前,熾炎不知何故,竟產下一隻小神獸。小神獸長得像小狗,又有幾分像狐狸,渾身都是金黃色的絨毛,熱乎乎的,還閃閃發光,頭上雙耳間則生著兩隻剛露頭的青色小角。我們稱他小暖。”


    聽到此處,薑若瀛撲哧一笑,道:“我一直以為熾炎大人是公的,原來……”


    族長無奈道:“其實,我們之前也不知道熾炎大人是公是母。而這小神獸,也並沒有父親,或許是感化天地之靈氣而生吧。生下小暖後,熾炎受火毒煩擾的狀況似乎好了些,而性情也溫和下來,所有的精力都轉移到看護小暖身上。


    但厄運仍不肯放過我族。那一日,熾炎大人在炎帝台上歇息,我便讓幾個少年男女照顧小暖玩耍。誰知數聲慘叫傳來,待我們趕去看時,已是屍橫遍野,而小暖早不見蹤影。敵人出招之狠辣迅猛,實屬罕見。我派人外出搜尋,卻哪裏找得到小暖和敵人的影子?而熾炎大人尋子心切,盛怒之下竟衝出地宮。想來是它在外麵依舊尋不著小暖,又被人類的門派襲擊,是以怒火難抑,終致為害一方。如今眼看又是一場殺戮,不但你們那些人類門派將死傷慘重,熾炎大人也恐怕難逃一劫……這可如何是好?”


    秋官霜清朗聲道:“我們不能置熾炎大人於不顧,必須去阻止那些門派!”


    金令莫錚一直沉默寡言,此刻忽道:“霜清妹子,若是這般,便中了那偷走小暖之人的圈套。我想當務之急是找回小暖,讓熾炎大人和它母子團聚,這樣熾炎大人便不會再暴怒難馴了。”


    霜清反駁道:“若我們找不到小暖,熾炎大人又被些魚目混珠的家夥給害了,那可如何是好?”


    林溢寒問道:“村長爺爺,你們此刻對小暖的下落可有頭緒?”


    族長搖頭道:“還沒有。我族的斥候,可以氣味,足跡等判斷敵人的去向;但敵人去之已遠,氣味已經散去;想來又是以翔空之術飛走,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那死者的傷痕中可曾透露出敵人的武功?”溢寒道。


    “我族隱居既久,對如今人間的道法武功知之甚少,哪裏辨認得出什麽?隻知道敵人是使什麽棍杖類的東西,都隻一招,便敲碎了我族那幾位殉難者的頭顱。”


    薑若瀛在旁邊沉默片刻,忽然插道:“族長爺爺,我想,小暖的失蹤,會不會和那什麽張傲風有關係?當年他的妻子死去熾炎大人的神火之下,他銜恨報複,想讓熾炎大人先嚐嚐失去至親的滋味,然後再被人們圍攻至死。”


    夏霓道:“妹子,你真聰明。我們也曾想到這一點。但就算他尚且活在世上,熾炎大人生下小暖的消息,怎麽會被他知道呢?”


    莫錚道:“莫不是族中出了奸細?”


    族長擺手道:“弄清事實之前,切莫胡亂猜測,傷了族中和氣。”


    霜清道:“我們該如何做,還望族長示下。”


    族長想了想,歎了口氣:“唉,我也沒有什麽太好的法子,如今熾炎大人危在旦夕,小暖也不見蹤影,我族再也無法隱居避世,唯有傾舉族之力,守護熾炎大人,尋回小暖。水令楚江、土令原岑和冬官嫣凝,你三人各自兼了青木衛、燎天衛和夭桃宿的統領,連同你們原本的滄海衛、千岩衛,綠萼宿,合三衛三宿之眾,前往熾炎大人之處,若能把它帶回,那自然再好不過;若不能夠,那就駐留它左右,不要讓熾炎大人再受半點傷害!”


    “是!我們定當誓死守護熾炎大人!”原岑、楚江和嫣凝拱手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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