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儒生姓元,名學意,出自詩禮之家,書香門第,自幼飽讀詩書,是上京有名的才子,是青樓滿樓紅袖招的公子哥,是稷下學宮一等一的好學生,更是來年春闈科舉狀元的最熱門人選。


    原本此刻,他應該乖乖地待在上京,為武朝三年一次的科考做好準備,卻不曾想,他大逆不道地丟了那些孔孟書籍,離了上京,一路遊山玩水,來到了煙雨城。


    圓質和尚瞧著元學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說起他的事情來。


    圓質和尚道:“元公子不在上京稷下學宮好好讀你的書,怎麽有閑情逸致遊山玩水,跑到了這煙雨樓來?莫不是元公子以為武朝科舉狀元之銜,已穩落公子袋中?”


    “圓質禪師你知不知道,你這問題,我一路走來,聽了多少遍?”元學意微笑著道。


    “不知道。”


    圓質和尚搖了搖頭,他又不是青雲宗那群喜歡算命的道士,怎麽會知道多少遍?


    “答案是,很多遍。”


    元學意臉上的笑容更甚,有一種大仇得報之色。


    剛才圓質和尚令他尷尬不已,他現在也喜歡看圓質和尚那一臉的“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


    “……”


    圓質和尚聽了他的話,確實一臉尷尬,道:“元公子打機鋒打得比我們佛門中人好多了,不如我將你引薦給我師父,由他為你落發剃度,助你早日尋得人間三昧,如何?”


    元學意沒想到圓質和尚一點也沒有出家人該有的坦然,麵對他的小小惡作劇,立刻便予以還擊。


    元學意隻得擺出一副“你繞了我吧”的表情,道:“在下無酒無肉便吃不下飯,還是算了吧,大悲寺容不得我這種俗人。”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不然以元公子的那一手好書法,我大悲寺的藏經閣,便有福了。”


    元學意聽到“藏經閣”這三個字,眉頭便微不可察地皺了一皺,大悲寺藏經閣,那可是絕技無數的所在,任何人隻要學上其中一樣,便足可闖蕩江湖,苦學上十餘年,便可成一流高手。


    元學意若真能自由出入藏經閣抄寫個中經書,那莫說落發剃度,不食酒肉,就是讓他十年內不近女色,他也肯幹。


    隻是,這可能嗎?


    元學意出身書香門第,自幼便烙下了儒門一道的烙印,縱使他今後真的看破紅塵出了家,也未必能接觸到真正的佛門正統。


    這便是門戶之見。


    “哈哈,圓質禪師莫要開玩笑,我們還是接著說說剛才的事情吧!”


    元學意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對於大悲寺藏經閣,他自然是眼熱心動,但既然事情絕無可能,他也不想讓圓質和尚看了笑話。


    “哦,那元公子此行,所為何來?科舉狀元的頭銜,當真不要了?”


    “圓質禪師此行和我的目的是一樣的吧,都是為金鱗試而來,試登天梯,早做準備。”


    元學意將目光從窗外的湖水粼粼中收了回來,投向另一方的金鱗山,隔著柱子與窗台,他望見了金鱗山上那條隱隱約約的天梯,它在群山中浮沉,在群山中隱現,仿佛一條升騰於雲霧間的巨龍。


    步步登高,步步生蓮,步步登天。


    若真能踏遍三萬六千階,便能金鱗化龍,遁入仙門,從此長生不老。縱使半途而返,也已神誌清明,對今後的修行,大有裨益。


    “武朝科舉與金鱗試比起來,孰輕孰重,我想圓質禪師不會不明白,不然也不會著急著闖過銅人巷,到紅塵中修行。”


    “而且,武朝科舉狀元之銜,未必真就需要我在上京勤學苦讀才可獲得,京中自以為才子的儒生如過江之鯽,但又有哪個是真的棟梁之材?就是前陣子風頭正盛的那個餘杭城來的燕泰康,也不過隻是徒有虛名,我又何必認真對待這群土雞瓦狗?圓質禪師不也輕鬆闖過了大悲寺銅人巷嗎?相較而言,我倒是覺得圓質禪師更難對付。”


    “元公子倒是折煞小僧了,我可比不上你們這些舞文弄墨,吟詩作賦的大才子,我便是連首打油詩,都做不出來。”


    “圓質禪師謙虛了,單以禪師習得絕學‘拈花指’的悟性,便不知勝過了多少人,禪師若是去念書,胸中的浩然正氣,必每日充盈胸膛,擴散四方,庇護鄉裏。”


    “哈哈,什麽悟性不悟性,那什麽拈花指,不過是我無意間學會的,撞了大運罷了,真要讓我認真學,學十輩子都未必學得會。”


    “哈哈,那禪師跟我一樣,在下也不知道怎麽就寫出了幾首引人稱頌的歪詩來,我事後也曾去認真看了看,寫了寫,卻是再不出那樣的詩句來,隻能說文章本天成,我等不過妙手偶得之罷了。”


    “有理有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正歡。


    忽然,兩人卻又同時止住了談話,將目光望向了窗外的煙雨湖上。


    一隻小舟,搖著湖光碎影,分開兩道長長的水紋,遠遠朝煙雨樓駛來。


    小舟之上,站著一名身著藍色道袍的道士,他背負一柄斜紋長劍,腳躡一雙八卦履,豐神俊朗,目若流星,眉如劍鋒,與一般俗子不同。


    “看來,又有一位和我們一樣目的的人來了。”


    元學意望著浩浩湯湯的煙雨湖湖水,滿是笑意。


    圓質和尚卻又做起了東主,拎起了茶壺,拿過一個新的茶杯,倒上了茶香嫋嫋的濃茶。


    他那雙白如蔥根的男兒手輕輕一彈,那個盛滿茶水的茶杯便打著回旋,飛過桌角,直朝窗台飛去,最後穩穩地落在了窗台與叉竿的交合處。


    一如剛才,茶杯不曾灑出半粒茶點子。


    這就是已然大成的絕學拈花指。


    小舟順風駛來,艄公撐得也賣力,不一會兒,便來至煙雨樓前。


    藍袍道士也不等艄公停船靠岸,扔下一塊碎銀子當作船資,便提起腳邊的包袱,身法一遁,踏水而來。


    仿佛白鶴掠翅,蜻蜓點水。


    藍袍道士輕點一次水麵,便縱起丈餘高,前行數丈遠,不過數次點地,便已然躍上了煙雨樓頭,來至窗台前。


    藍袍道士站在窗沿,拾起圓質和尚為他準備的那杯熱茶,在驕陽下仰頭一倒,盡皆倒入口中。


    “好茶,好茶。”


    喝罷,他才跳入煙雨樓中,在臨窗的位置坐下,將手邊的包袱放在一邊。


    佛儒道,三家齊聚煙雨樓中。


    “我說這茶苦得很,無思子你卻說這是好茶,你說我們誰對誰錯?”元學意出言問道。


    “元公子你覺得此茶苦澀難以入喉,是因為你平日錦衣玉食慣了,我說這是好茶,是因我舟車勞頓,早已口幹舌燥,這杯熱茶能一解我喉中幹澀,這其中,又哪裏有什麽誰對誰錯?”無思子卻是沒被元學意難住,不慌不忙地答道。


    一旁的圓質和尚聽了無思子的話,立馬幫腔道:“你看,這就高下立判了吧,說話的水平都不一樣,元公子有待努力啊!”


    元學意聽了圓質和尚的話,卻是沒被他激到,依然是笑容滿麵,讓人如沐春風。


    “現在說高下還太早了,等會兒我們試登天梯,才會知道誰是那個在水底下光著屁股的人。”


    “隻可惜,蕊珠宮的人沒來,不然,我們四大門派的人,就都聚齊了。”無思子對於元學意那個“水底下光著屁股的人”的說法毫不在意,倒是關心起獨獨未到的蕊珠宮門人來。


    “這點,無思子你就孤陋寡聞了。這煙雨城雖是仙庭特設的,但城內的這座煙雨樓,卻是蕊珠宮的產業。十年前你沒跟著師父師兄來煙雨城一睹盛況嗎?”


    “在下七年前才進的青雲宗門牆,確實是孤陋寡聞了,讓兩位見笑。”


    “哈哈,無妨無妨,因為我也不知道,十年前我還在山上劈柴挑水呢,連煙雨城是什麽都不知道,你我都非紅塵中人。倒是元公子,在紅塵中廝混得久了,清楚一些罷了。”


    三人正說著,便果然見一個出塵的女子從門後款款行出。


    女子身著一身竹青色紗裙,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嫣然一笑,傾城一顧,便銷人魂骨,是個絕頂絕頂美人兒。


    她見了三人,盈盈笑道:“小女子蘇清婉,蕊珠宮女修,見過元學意公子,圓質禪師,無思子道長。”


    如此,煙雨樓中,便已聚齊了武朝四大門派門人。


    一主三客,將試登天梯,一驗心性。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以前是大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臥榻寫江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臥榻寫江山並收藏以前是大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