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最終還是返回了花果山。


    他坐在曾經的那個山頭上,孤零零的,宛如一塊石頭,一動不動。


    他不相信小草已經死了。


    是直覺。


    更是執著。


    所以,陰曹,酆都大帝,生死薄都不重要了。


    他決定,他要留在這裏,等小草回來。


    他相信,小草也曾在這裏等待著他。


    他相信,他們終究會相遇。


    ……


    猴子重回花果山,自然是引起一片嘩然,諸多憤慨。然而下至普通弱小生靈,上至太乙混世魔王,都忌憚猴子的武力,敢怒敢言卻不敢動手驅逐。


    混世魔王下令花果山眾生靈不得進入猴子所在的山頭,自動與猴子劃清界限,


    日升日落,日複一日。


    兩邊井水不範河水,倒是相安無事。


    猴子依舊如一塊石頭,屹立在山頭,孤獨地等待著。


    混世魔王開始頻繁出入水簾洞,顧不得修為倒退,發動整個花果山的力量,名義上是尋找監視花果山的暗中之人,實際上是為尋找某件東西的真實用意己經昭然若揭。


    他己經有些急不可耐。


    花果山在忙碌。


    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


    一隻小鬆鼠趁著夜色,猶猶豫豫地踏進了,花果山被列為禁地的小山頭。


    山頭上,月色下。


    不斷地有塵埃在猴子身上沉澱,遠遠看去,如同一隻石猴。


    小鬆鼠小心翼翼地靠近猴子。


    直到他出現在猴子麵前,猴子始終無動於衷,沒有半點反應。


    小鬆鼠不敢過份靠近,這隻猴子可是連混世魔王大人都能輕易打敗,若觸怒了他,捏死他一個小鬆鼠,不費吹灰之力。


    小鬆鼠將抱在懷裏的兩顆大鮮桃小心翼翼地放在猴子麵前的地上。


    看了看毫不動容的猴子,小鬆鼠緊張兮兮地轉身,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夜晚,小鬆鼠又偷偷摸摸地遛到了猴子那。


    望著地上,分毫未動的大桃。


    小鬆鼠臉上露出一縷失望之色。


    他一聲不吭地將一片大焦葉鋪平,重新擺上兩顆鮮新的大桃。


    收起兩顆己經放焉的桃子。


    欲言又止。


    一連三個月。


    雖然猴子沒有吃,小鬆鼠卻堅持不懈地每晚為猴子送上鮮新的大桃。


    那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


    月亮還月亮,星辰依舊是星辰。


    毫無出彩處。


    小鬆鼠照例為猴子帶來了大桃,看看地上依舊未動的兩顆大桃,一如繼往地露出失望之色。


    卻依舊耐心地換上新桃。


    “謝謝你……”


    突然的一個聲音嚇了他一跳。


    幹澀沙啞。


    小鬆鼠驚嚇地拍了拍胸口,又如釋重複地籲了口氣,沒有害怕,反而驚喜不己地遞給猴子一個大桃,一臉期待:“吃個桃,潤潤喉吧,你看你聲音都啞了。”


    “你不怕我嗎?”猴子注視著小鬆鼠:“連你們的王都很怕我。”


    “我不怕,因為我知道,你不是壞人。”小鬆鼠鼓足勇氣道。


    “我記得你那條花蛇朋友說過,我打傷了你們的混世魔王大人,所以就是壞人。”猴子道。


    小鬆鼠一窒,倔強道:“反正,反正你不是壞人。”


    “嗬……”


    猴子輕笑著,伸手接過小鬆鼠遞來的鮮桃,一時間身上的塵埃被震落,彌漫四濺。嗆得小鬆鼠連打幾個噴嚏,灰塵迷了眼睛。


    猴子不曾離開那個山頭,小鬆鼠夜夜為他送來鮮桃,好在花果山不分四季,新生的桃樹常年結果。


    猴子與小鬆鼠的話漸漸多了。


    “我曾經是一塊石頭,就在這個地方。”猴子比劃著。


    “還有一株小草,我們天天鬥嘴,吵個不亦樂乎……”


    “後來,我化了形……”


    “她也想化形,於是我出了海,修行學藝……”


    “等我再回花果山時,已是一百多年後,我卻找不到她了……”


    “我要在這等她回來。”


    “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當初何必要離開花果山呢,修什麽行,安安靜靜地守著小草,不是更好嗎?”


    猴子有一茬沒一茬道。


    小鬆鼠總是靜靜地傾聽著,不插嘴。


    ……


    花果山的搜索行動,在又持續了一年後,終於到了尾聲。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依舊一無所獲。


    相比初來花果山時的躊躇滿誌,老山羊精明顯蒼老了許多,在花果山的三年間,老山羊精的修為終究還是跌破了太乙仙。


    老山羊精宣布即將離開花果山,而花果山之王的位置則由他的弟子,修行兩載己有金丹巔峰的飛流繼承。


    雖然不舍,可大家眼中看得清楚,老山羊精終究不屬花果山,他在花果多呆一天,便日漸虛弱,日溢蒼老。


    臨行的前一天,老山羊精把小鬆鼠叫到了水簾洞,語重心腸道:“小鬆鼠,老朽走以後,你還是不要再去見那隻猴子了。”


    小鬆鼠一怔,不由緊張心虛道:“混世魔王大人,您都知道了?”


    一隻普通的生靈,再小心謹慎,又如何瞞得過一個時刻將精力傾注在花果山的太乙仙?


    “你是個好孩子,你若願意,可以跟著飛流一起修行,正好這水簾洞是一處絕佳的修行之所。”老山羊精和藹道。


    “為什麽?”小鬆鼠鼓足勇氣道:“他不是一個壞人!”


    “老朽知道,老朽從未說過他是一個壞人。”老山羊精平靜道。連他都可以輕易打傷,而攻擊猴子的飛流與十幾個大王,卻隻是被震飛,沒有傷到一個人的性命,己經能夠說明很多東西了。


    “啊。”小鬆鼠不明所以。


    “老朽老雖老矣,卻還沒有老眼昏花。老朽看得出,那猴子不是一個大惡之人。”


    老山羊精自嘲地笑了笑,麵帶幾分疑惑:“可老朽同樣感覺得到,那隻猴子身上隱藏著一股連老朽都為之心悸的凶戾之氣。”


    老山羊精一臉凝重:“他若一旦暴起傷人,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安全起見,你還是不要再接近他了。”


    “啊。”小鬆鼠糾結道:“我再想想。”


    “沒什麽可想的,老朽會讓飛流監視你的。你就安心留在水簾洞,跟著飛流好生修行。”老山羊精斬釘截鐵道。


    “可他一個人……他本就是從一塊石頭裏蹦出來的……他也是出生花果山……他是孤單……”小鬆鼠有些語無倫次。


    老山羊精瞪了小鬆鼠一眼,嚇得他趕緊閉嘴,老山羊精道:“老朽明天就要離開了,不管他是誰,老朽都會讓飛流禁止任何人靠近那隻猴子……”


    一臉嚴肅的老山羊精忽然變得激動:“等等,你剛才說,那隻猴子是從老花果山的石頭裏蹦出來的?”


    “對啊,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小鬆鼠小聲道。


    “石頭……花果山的石頭……”


    老山羊精喃喃念道:“……石頭……石土……”


    老山羊精驀然起身,激動大笑:“沒錯,就是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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