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的對峙,已經整整持續了一月有餘。


    猴子坐在金線圓圈中,如意金箍棒始終不曾離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眼神陰沉,氣息暴戾。


    頭上的“水界”早已轍了,被花果山成千上萬被愚弄的生靈重重包圍,一心要致自己與死地,猴子心中說不出的陰鬱。


    看著遠處時刻被擁護在人群中的老山羊精與蛟魔王,猴子恨得咬牙切齒,狠不得立刻衝過去一棒將二人砸成肉泥,可那樣必然會傷及許多無辜。


    猴子想過,喚來筋鬥雲一走了之,可他不能走,他要守著花果山,守著腳下他和小草呆過千萬年的山頭。


    萬一小草回來了又找不到他呢?


    他要在此等著小草回來。


    ……


    花果山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僵局。


    每天都有無數的花果山生靈,在老山羊精的授意下,雖然無法奏效,卻堅持不懈地輪番攻擊猴子的圓圈,並且一刻不停止漫罵詛咒猴子。在嘈雜的聲討中,他們口中猴子甚至成了之前一直搜尋無果的花果山奸細。


    一個月過去了,花果山生靈對猴子的仇視不減反增。


    小花蛇之死都可以算在自己頭上,扣一個奸細的帽子又算得了什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猴子無力爭辨。


    猴子一直不肯離去,卻急煞了老山羊精與蛟魔王,蛟魔王一臉陰沉:“己經一個多月了,本座沒時間再呆下去了,就算上麵的大能沒察覺,本座那五個結義兄弟,也要起疑心了。”


    “是老朽低估了他要等的那個人,對他的重要性。”老山羊精道:“若是換成常人,誰會去承受如此深的誤解,攻擊,漫罵,詛咒,早就一走了之了。”


    “本座己經沒有時間沒有耐心,一不做二不休,要麽本座立刻解開封印,要麽……”蛟魔王殘忍地掃視周圍無數的花果山生靈。


    這時,人群中分開一條道。


    飛流目光複雜地走近老山羊精與蛟魔王,在他的肩膀上,蹲著一隻虛弱的小鬆鼠。


    金線圓圈中,猴子霍然起身,把目光投向遠處人群中,飛流肩上的小鬆鼠。


    小鬆鼠他還活著!


    飛流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滯了滯,他來到兩人身邊,似乎感應到了一層若有若無的薄膜。


    有靈力的波動痕跡。


    是結界,隔音結界。


    “師尊。”


    飛流彎身行禮,語氣卻有些生硬。


    老山羊精看了看小鬆鼠,又注視著飛流,沉聲道:“想說什麽,就說吧。”


    飛流深深呼吸,盡量讓自己語氣保持平靜:“弟子在水簾洞鐵索橋下的深潭中,無意間發現了小鬆鼠,當時他被困在一個水牢中。”


    “是老朽把他關在那裏的。”老山羊精道。


    “他向弟子說了一些事情。”飛流猶豫道:“關於你們二位,與那隻猴子的事情。”


    老山羊精目光炯炯地盯著飛流,道:“你不是一直都有所懷疑嗎?”


    “所以弟子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飛流突然激動地大吼道。


    一個月前,他醒來後,清理戰場時,發現死去的絕大多數屍體中,都不是猴子的棍棒所傷,更像是被一劍洞穿。


    當時就起了疑心。


    其實隻要有心,就不難發現諸多疑點。比如,他們見到的隻是小花蛇死在了猴子手中,卻根本沒人親眼見到小花蛇是被猴子殺死的。比如,目前師父與蛟魔王打不過那隻猴子,卻將那隻猴子逼得畫地為牢,固步自封。


    老山羊精淡淡道:“他說的都沒錯。”


    “所以,實際上是您拿我們做籌碼,去威脅那隻猴子?”


    飛流睚眥俱裂地咆哮道:“所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師父你為了對付那隻猴子,為了得到所謂的後土,而安排的?”


    “順便再告訴你下,上次入侵花果山的小妖們,都是本座安排的。”蛟魔王殘忍地笑道。


    飛流渾身一震,如遭雷擊,他不敢相信地盯著老山羊精,張了張嘴,卻連相問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是真的,對於甘為老山羊精舍棄性命的花果山同胞而言,那真的是太殘忍了。


    “隻為了取信花果山。”老山羊精麵無表情地擊垮飛流心中最後一道防線,道:“正如你所言,一切隻是為了後土。”


    飛流的身體晃了晃,杵著黑鐵棍,神色茫茫,淒涼,無助。


    “你去猴子那裏。”


    飛流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他將肩上的小鬆鼠放回地麵。


    虛弱的小鬆鼠變得異常沉默,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離開,老山羊精與蛟魔王靜靜地看著,沒有阻止,小鬆鼠亦不曾回頭。


    有隔音結界,外麵的人群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卻能感到無比沉重的氣氛,他們的心莫名地揪了起來,無比沉重,默默地自動為小鬆鼠分開一條道。


    飛流重重地屈膝跪在了山上堅硬的岩石地麵上,朝著老山羊精深深地一叩。


    “此一叩,還師父初見時救命之恩。”


    飛流再叩。


    “此二叩,還師父悉心授業之恩。”


    飛流抬起頭時,額頭上的血泥粘著灰土與雜草碎末,血跡順著眉間流過鼻梁,劃過唇邊,從下巴滴落。


    麵目分外猙獰。


    還得完嗎?


    還不完也還了。


    飛流抓緊黑鐵棍,衝到老山羊精麵前,一棍當頭砸下。


    “從此之後,便是你死我活!”


    一手隻伸來。


    蛟魔王擋在了老山羊精麵前,輕描淡寫地抓住了黑鐵棍的另一端,蛟魔王似笑非笑地問著老山羊精:“老白,需要本座清理門戶嗎?”


    老山羊精無比蒼老地歎了口氣,他一步踏出,下一步已出現在飛流後背,他伸出僅剩的左手,拍在了飛流後頸上。


    飛流怒目圓瞪,昏倒過去。


    蛟魔王若有所思道:“老白,這可不是你一貫的作風。”


    “老朽不後悔救下了那隻小鬆鼠。”


    老山羊精顧自凝視著倒在地上的飛流,沉沉地歎道:“老朽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


    心中也道:“同時,老朽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你難得心軟,本座不拂你意。”


    蛟魔王陰鷙道:“但接下來,希望你……”


    老山羊精打斷道:“不必管我,你按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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