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簾洞。


    鐵索橋底。


    水潭邊的一處石壁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陰喑潮濕的洞穴。


    洞穴中,許多處岩石縫中,不時地有雨水滲出,稀稀落落地滴下,在靜謐的洞穴中,發出“咚咚咚”地脆響。


    洞穴中的石壁上,一左一右各伸出一根鐵索,延伸到洞穴中央。


    陰暗中,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聲很輕,在這洞穴中卻異常清晰。


    “是你啊。”


    光線昏暗的洞穴中央,忽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小鬆鼠猶豫著,慢慢來到老山羊精麵前。


    老山羊精靜坐在洞穴中央,兩根鐵索延伸到他的身下,鎖著他的雙腳。


    那本應該是鎖兩隻手的,隻是老山羊精的雙臂先後被猴子碾碎,修為盡失後,再也長不出來了。


    水牢是新挖的,鐵鎖是新鑄的。


    是老山羊精用來關小鬆鼠的地方。


    不過此時,卻是顛倒了過來。


    老山羊精抬起了頭,昏暗中,他的眼睛卻異常的明亮,宛若星辰。


    他的修為己廢,蒼老的身體,比普通人還不如,明明虛弱不堪,卻反而沒了之前的那種暮氣與死氣。


    更像一位心胸豁達的賢儒,多了一種淡然氣息,寧靜而致遠。


    “謝謝你啊,救了老朽一命。”老山羊精道。


    “哐……”


    小鬆鼠將懷裏抱著的一堆水果倒在了老山羊精前,有桃,有蘋果,有香蕉,有葡萄……還有一撮青草。


    “看來你過得很好。”小鬆鼠冷冷道。


    老山羊精怔怔地拿起一撮青草,雖然修為毀掉了,但他的身體依然是化形的老者模樣,這具身體,不吃青草。


    “難得清靜。”


    老山羊精笑道。


    “可外麵己是煉獄。”


    小鬆鼠淚流滿麵:“花果山死亡上萬,受傷不計其數。鮮血將大地都染紅了,到處都是哭聲。你卻在這裏享受安寧。”


    “可是你救了我。”


    老山羊精道。


    “你該死啊!”


    小鬆鼠慟哭大吼。


    “混世魔王死了,這個世界以後不會再有混世魔王。”


    老山羊精道:“但老朽重生了。”


    水牢中,小鬆鼠傷心無助地哭著,老山羊精卻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一臉安詳。


    “沒有死亡,哪來新生……”


    “老朽如此,花果山亦如此……”


    ……


    猴子一個人躲在了水簾洞中。


    花果山的血腥味還未散去,悲傷依舊籠罩,他們不知道該感恩猴子,還是該恨他。


    其實還是恨更多一些。


    當然,也有畏懼。


    他們怕猴子。


    猴子也怕麵對他們。


    飛流不怎麽說話,猴子住進了水簾洞後,飛流一聲不坑地為猴子看守水簾洞洞口。猴子傳授了他一套棍法,是以前在三星洞典藏閣記下的。


    猴子自己其實也是有一套棍法的,隻是這棍法隻適合自己,因為是如意金箍棒自行衍生的獨門棍法,棍法名也叫《如意金箍棒》,練到大乘,即能隨心如意,指哪打哪。


    小鬆鼠沒什麽修行資質,猴子還是傳授了他一套吐納的法門,主在開靈增智。若能智慧增長,腦袋靈光,悟性高了,以後或許還能走上術修一途。


    老山羊精關在了鐵索橋下的水牢中,那裏陰暗潮濕,濕氣嚴重。他已經淪為一個普通人,身上又有不輕的傷,潮氣入體,估計不好受。眼不見為淨,就讓他自生自滅。


    小九與萬聖公主離開後,諾大的水簾洞,又隻剩下猴子一個人,坐在孤零零的王座上。


    高高在上的王座,孤寂冰冷。


    正如猴子此刻的心。


    水簾洞中,縈繞看一股淡淡的歲月之力,岩石壁上有許多的風化痕跡,用手輕輕一撚,便是一撮粉塵。


    洞中,有青竹雜亂地生長,有梅花不在嚴寒中盛開,也有雜草肆意頑強,紮根在岩縫石隙中。


    早已不是一百多年前的樣子。


    不知道經曆了多個枯榮輪回。


    鳳翅紫金冠、黃金鎖子甲、藕絲布雲履,靜靜地躺在水簾洞中央的石桌上。


    光彩並不鮮麗,也不知被龍族收藏了多少歲月,有一種古老的暗沉之感。


    看得出這三件寶物,應該是一整套戰甲。盯得久了,戰甲中仿佛有一隻猙獰的凶獸在仰天咆哮。


    猴子都有些恍惚。


    莫名地,感到了一絲悲壯與不屈。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猴子的出神。


    飛流領著一隻成年壯猴進了水簾洞,小心翼翼地來到了猴子麵前。


    猴子記得那隻壯猴,是這一代的猴王,之前為保護老山羊精,還與其它大王一起圍攻過自已。


    “什麽事?”


    猴子睞起了眼。


    “你說。”飛流對看猴王道。


    猴王十分拘謹,他心中的忐忑不安,顯而易見。


    “說。”猴子道。


    可能是猴子的語氣太過冰冷。


    猴王明顯哆嗦了一下,一臉惶恐:“我們想請你做新的花果山之王。”


    “讓我做花果山之王?”


    猴子一愣:“是我聽錯了嗎?”


    “啊,沒,你沒聽錯。我們十六個大王商議後,一致讚成你做花果山之王。”猴王局促道。


    “為什麽?”


    猴子冷笑道:“放心,花果山是花果山,你們是你們,我是我,我不會幹預花果山的任何事情,你們不用來拭探我。”


    “你誤會了,我們不是拭探你,我們是真心誠意地請你做花果山之王,真的,我發誓。”猴王急忙辨解。


    “為什麽?”


    猴子再次問道。


    他與蛟魔王的戰鬥,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造成了花果山上萬生靈的死亡,己成事實,無法磨滅。


    “因為花果山的這場劫難。”猴王道。


    “說清楚。”猴子道。


    “因為它告訴我們一個道理。”猴王悲慟道:“就是,這個世界沒有道理。尤其是對弱者而言。”


    “哦,有意思。”猴子饒有興致。


    猴王流著淚,大聲道:“若有道理,強者便是唯一的道理。”


    “有道理。”猴子冷笑道。


    平複了一下情緒,猴王小心翼翼地問道:“冒昧地問一下,你是,我們的美猴王嗎?”


    “美猴王?”猴子一愣,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稱謂,他幾乎已經遺忘。


    “一百多年前的事情。”猴子淡淡道。


    猴王的眼中立馬燃起了興奮的光芒,在猴群中,有一些代代相傳的故事,再加上小鬆鼠的佐證。猴子是花果山一百多年前的美猴王,就呼之欲出了。


    猴王激動道:“你是我們花果山之人,是花果山最強的人,你為王,最合適不過。”


    “可你別忘了,我害死了花果山多少人!”猴子道。


    “曆來都是強者為王!”


    猴王道:“要有人懼你,才有人服你!”


    猴子低聲笑道:“你走吧,我沒興趣。”


    “可是……”猴王仍想爭取。


    猴子目光一冷。


    猴王離開後,飛流仍留在了水簾洞,欲言又止。


    “你也想我做花果山之王?”猴子道。


    “沒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間,沒有比您更適合的人選了。”飛流道。


    猴子道:“你不是花果山下一任的王嗎?”


    飛流道:“您覺得還可能嗎?”


    猴子不作聲,飛流退出了水簾洞,臨走前,又道了句:“希望您能慎重考慮一下。”


    水簾洞又恢複了安靜。


    猴子躺在王座上,神遊物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亦不知過了多久。


    “誰?!”


    出神中的猴子忽然一陣毛骨悚然。


    像是被一隻藏身喑處的凶獸盯住一樣。


    皮毛發寒,如置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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