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沒有時間。


    因為天庭永遠是白天,沒有黑夜。


    正好神仙也不用睡覺。


    對於他們而言,修煉便是最好的休息。


    天庭的朝會,沒有固定的時間。因為沒有時間可依。隻有遇到事情時,玉帝才會令四值功曹通知諸仙神召開朝會。當然本質上,有事沒事都是玉帝說了算。


    隻是,最近的朝會有點頻繁。


    上一場朝會剛開完,玉帝最後采納了天篷元帥的建議,令龍族征討在花果山鬧事的幾人。


    太白金星為孫悟空向玉帝求情,但玉帝依舊在惱怒一百年前猴子在靈霄寶殿的囂張無禮。


    太白金星不敢多觸玉帝黴頭,唉聲歎氣地出了靈霄寶殿打道回府的途中,又鬼使鬼差地去而複返,來到了三十三重天的兜率宮。


    隻是,剛來到兜率宮大門口,太白金星又後悔了。自從一百多年前,太上老君收了一名關門弟子,太白金星就對兜率宮有些發怵。


    確切地說,是怕了兜率宮裏的那個小師侄。說出來都是淚,他原本一溜子仙氣飄飄的胡須,不知何時就被那個小祖宗給拔禿了,而且再長不出來了。


    可他作為師叔,打不過人家,又沒臉找老君告狀。其實他心裏清楚,即使告了狀,老君也不會管束那個無法無天的臭小子。他也就不去自討沒趣。


    所以近年來,太白金星拚著忍著肉痛不來向老君討金丹,也甚少來宮率宮。


    在剛剛的朝會上,玉帝令他來垂詢老君的意見,他即使不情不願也得硬著頭皮來了。那個小祖宗也發現了他的下巴光溜溜的,結果他的目光又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的一頭雪白的銀發。


    想想他當時逃出兜率宮時,那叫一個狼狽。


    隻是,自己咋又回到了這裏呢。


    站在兜率宮門口,太白金星躊躇不決。


    忽然他一拍腦門,自己糾結個啥?他很沒風度地一屁股坐在兜率宮門前的台階上,他打算就在這裏等著老君出關。


    反正那小祖宗出不了兜率宮的門。


    太白金星正佩服自己的機智時,一個膀大腰圓的家夥駕著雲飛了過來。


    “星君,星君……”


    太白金星一驚,連忙起身,擺出一副道骨仙風的派頭,紅著臉,幹咳道:“是值日功曹啊,你來兜率宮做什麽?我不是告訴過玉帝,老君還在閉關嗎?”


    一邊說著,太白星君心中一邊暗自誹謗,一個傳信跑腿的小仙,卻長得一副肥頭大耳、膀大腰圓的皮囊,也不知要多少的油少才能撐得起這身皮囊。


    “不,不,小仙是找星君大人您的。”值日功曹道。


    “找我?”太白金星一愣。


    “玉帝召集諸位仙神上殿議事。”值日功曹道。


    “不是才剛開完嗎?”太白金星以為自己聽錯了。


    “誰說不是呢?小仙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又火急火燎地追趕還在路上的上仙們,把他們一個個重新請回來。”值日功曹苦著臉,陪笑道。


    “功曹辛苦了。”太白金星應付道,隨手摸出幾塊庚精,準備賞給值日功曹。庚精是天庭的流通貨幣,相當於人間的黃金。


    值日功曹笑盈盈伸手去接。


    太白金星忽然頓了頓,將庚精收了回去。


    值日功曹一愣,旋即臉一沉。


    值年、值月、值日、值時幾位功曹,雖是些沒什麽品階的小仙,說穿了也就是個跑腿傳信的。但即使是個跑腿的,也是給玉帝跑腿。


    他們跑腿,收點小賞錢。


    這是慣例。


    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他們是小人物不假,玉帝有旨,他們也不敢通知不到位。但他們可以選擇先通知誰後通知誰,這先得到消息和後得到消息,其中差距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所以一般不會有誰會少他們的賞錢。再說,上得了靈霄寶殿議事的仙神,誰會在乎那點黃白之物。


    甚至,連功曹他們自己都可以不在乎。


    但這個頭不能開。這影響的是他們長久的利益。


    值日功曹低垂著眼,透出陰沉的光。


    正思量著以後得做點什麽,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個……”


    太白金星手中忽然多了一物,金燦燦,圓滾滾,在值日功曹眼前晃了晃,明晃耀眼,丹香撲鼻。


    “拿去。”


    值日功曹手忙腳亂地捧起太白金星扔過來的丹丸,受寵若驚道:“金丹?老君的金丹。”


    雖然品質不高,隻有三紋,但貨真價實的出自兜率宮。


    “功曹辛苦了,你時刻聽侯玉帝差遣,消息靈通。以後有什麽消息,還望能不要忘了我。”太白金星暗自肉痛道,他的金丹存量已經不多了。


    “一定,一定。”值日功曹一個勁點頭哈腰。


    ……


    太白金星趕到靈霄寶殿時,便察覺到靈霄寶殿中氣氛不對勁。


    眾仙神小心翼翼,噤若寒蟬。


    龍椅上的玉帝,露出很少展現的氣勢。


    那種氣勢名為,帝王的威嚴。


    “太白,你來晚了。”


    玉帝道。


    太白金星連忙道:“臣又去了趟兜率宮,擔擱了些時間。”


    “哦。”


    玉帝不鹹不淡地應了聲。


    太白金星心中一顫。玉帝有些反常,他提到老君,玉帝不應該是這般反應才對。


    至少也得問侯一下吧。象征一下也行。


    “正好你來了。來宣讀一下朕剛擬定的聖旨吧。”玉帝道。


    “啊……”


    太白金星連忙上前,接過聖旨。


    聖旨他宣過很多遍,早己得心應手。


    他將聖旨攤開,順手甩了一個漂亮的響花,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運,玉帝召曰:花果山本是天地勝境,聖人道場。今有妖猴作亂,占山為王,聚眾為惡……”


    太白金星眉頭一眉,心中一沉:“妖猴?難道是孫悟空?”


    “玉帝,您忘了您封過孫悟空仙籍的?他不是妖。”太白金星咬著牙擅自終止了宣旨,小心翼翼地問題。


    “我說他是妖,他便是妖。”


    玉帝麵帶慍色,淡淡道:“接著念。”


    “是。”


    太白金星一顆心沉到了穀底:“……集妖聚鬥,破壞聖地。藐視天庭,殘殺龍族十萬將士……”


    太白金星越念越心驚:“龍族那邊有消息了,他怎麽不知道?”


    “……朕統禦三界,當保三界安寧。著令天篷元帥率十萬天河水軍,出征花果山,肅清妖魔……拿下妖猴,上天問罪……欽此。”


    太白金星的手忍不住顫抖一下,聖旨“哐當”一聲,摔落在地。


    太白金星嚇得跪倒在地,撿起聖旨:“臣該死,臣該死。”


    “起來吧。”玉帝瞥了太白金星一眼。


    太白金星冷汗直流,玉帝鮮少示人的一麵,讓他感到無比巨大的壓力。


    “玉帝,出兵花果山,這麽大的事,不問問三清嗎?”太白金星硬著頭皮問道。


    “怎麽?愛卿認為朕做不了這個主?”玉帝反問道。


    “臣不敢。”太白金星慌忙道。


    “好了,天篷接旨吧。”玉帝吩咐道。


    “臣領旨。”


    站在眾仙之首的天篷朝著太白金星伸出手。


    太白金星鬼使神差地將聖旨攥緊了些。


    天篷眼睛一眯,一把奪過太白金星手中的聖旨:“臣這就回去準備。”


    太白金星退到了一邊,看見一個坦胸露乳,赤、裸雙足的大漢,他連忙擠了過去,低聲私語:“赤腳大仙。”


    “星君何事?”


    赤腳大仙小聲回應,笑臉相迎。


    “大仙可知,玉帝為何突然對花果山動兵?他不是一向不願和花果山有牽扯嗎?”太白金星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是玉帝一個人的決定,都沒問過我們哩。”赤腳大仙道。


    “啊,有這種事?”太白金星驚疑不已。


    赤腳大仙嗬嗬笑道:“聽說,花果山有一個女娘娘娘留下的洞府,名叫‘水簾洞’。這水簾洞能屏蔽‘冥頑界’的封禁。”


    太白金星瞪圓了眼:“真的假的?”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赤腳大仙神秘兮兮道:“最重要的是,那水簾洞中有一千幾百隻妖怪。”


    “一千幾百隻妖怪也不值得派十萬天河水軍,而且還是天篷親自率兵吧。”太白金星嘀咕道。


    “等你知道他們是什麽境界,你就不會這麽說了。”赤腳大仙道。


    “能有什麽境界?”太白金星不以為然道。


    “有半步大羅,有十幾個太乙,有近四十個金仙,上百隻天仙。”赤腳大仙如數家珍。


    “不是吧……一個妖聖都未必有這樣的力量。”太白金星瞠目結舌。


    “花果山是什麽地方?孫悟空一個人也就罷了,他是聖人,又是三星洞門徒,一個人也掀不起什麽浪花,玉帝才容他。可他聚了那麽一幫厲害的妖怪在花果山,玉帝能不動殺機嗎?”


    赤腳大仙加重了語氣:“玉帝叫‘張百忍’沒錯,但他不是‘張全忍’。他這是要捍衛自己的尊嚴,捍衛自己的主權,捍衛自己的地位。”


    赤腳大仙語重心腸道:“星君最好不要去觸他黴頭。”


    “多謝大仙提醒。”太白金星憂心忡忡道。


    “祝元帥凱旋而歸。”


    玉帝掃視了一眼殿下眾仙神,殿內霎時鴉雀無聲。


    “定不負玉帝所托。”


    天篷轉身退出靈霄寶殿。


    在靈霄寶殿門檻上,一位冷俊無雙的銀甲青年剛好踏上靈霄寶殿,與離去的天篷擦肩而過。


    兩人互看了一眼,又各自收回了眼神。


    他們的眼神,像深井之水,冷冽,無波無瀾。


    “西海三太子敖烈,求見玉帝。”


    有仙吏敞著噪子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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