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天色己黑,猴子趕在營區關門之前,離開了營區。


    按照阿六指點的路線,猴子在無數縱橫交錯的隧道中穿行。一路走過,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縈繞心頭。


    不同與人類的作息時間,妖怪中有著為數不少晝伏夜出的習性。水簾洞的洞口,依然有許許多多的妖怪進進出出。


    洞口的看守十分森嚴,最多同時容納上百人通過的洞口,卻布置了上千的守衛。


    各個守衛穿著黑色的軍製盔甲,配大刀重斧。一臉冷峻,渾身散發著凶悍和煞氣,挨個挨個地檢查進出的妖怪。


    這大概是花果山最精銳的隊伍了。


    核實了身份之後,猴子順利離開了水簾洞。


    躍過洞口,穿過瀑布,再飛過一條十幾丈寬的深澗後,猴子落在了地上。


    落地的瞬間,猴子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天上地下,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威壓。


    像水包圍著他,像膠粘著他,無孔不入,又如附骨之蛆,擺脫不掉。


    更讓他直皺眉的是,他明明能感應到天地間的靈力,但是無法與之溝通。


    也就是說,這裏的天地靈氣無法為他所用,無法修行。


    猴子心中一個機警,說不出什麽原因,但他能感覺到,這是一種禁製!


    他閉目仔細感知,讓他震驚的是,整個花果山都在這巨大的禁製籠罩之中!


    就仿佛,仿佛是一座巨大的牢籠!


    他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看了一眼其它從水簾洞出來的妖怪,發現他們和自己一樣,剛開始多少有點不適,不過馬上就坦然了,習以為常。


    猴子加快了腳步,在夜色中快得幾乎看不到影。


    他有一種想要逃出這裏的衝動。


    那看不見的禁製,無論他怎麽刻意忽略,他始終無法坦然麵對。


    從剛開始照著阿六告之的路線飛奔,越往後,之前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一次湧上心頭。


    不知不覺間,竟有些恍惚。


    一道魅影在密林叢岩中飛奔穿梭,如履平地。


    不知何時,猴子的路線逐漸跑偏了,他卻亳無所覺。


    此時的花裏山,到處都挖滿了大大小小的洞府,各種各樣的妖怪分布在花果山各個角落。


    即使是晚上,依然可以看見許許多多的妖怪在鍛煉身體,修煉武技。


    這裏不能吐納靈氣,但不妨礙他們修煉身體。


    猴子沒有理會他們,也沒有人在意猴子。


    鬼使神差地,猴子來到了一堆亂石之地。


    或者,稱之為“廢墟”。


    像是在夢囈,猴子低聲說著連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話:“這裏,不應該是個小山?”


    他在遍地的亂石中轉了轉,尋找著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要尋的東西。


    直到一陣淒冷的夜風吹來,猴子才打了個激靈。


    猴子皺著眉,四下看了看,這裏較其它地方明顯要荒涼得多,不知自己為何會跑到這裏來。


    退出了那種恍惚的狀態,猴子又清晰地感受到了無形禁製的壓迫。


    猴子頓時說不出的煩躁。


    他啐了一口口水,確定了一下方向,再次消失在夜裏。


    ……


    途中。


    經過一片桃林。


    這裏的桃樹似乎並不受季節的約束。有春天盛開的桃花,也有夏天結出的碩果,有秋天的凋零,也有冬天的嶙峋。


    倒也不覺稀奇,靈氣充沛之地,許多東西都不可思議生長著。


    猴子停了下來。


    一抹清幽吸引了他的目光。


    桃林中央。


    並不明亮的月光下,桃花與桃子相綴之下,一個綠衣少女坐在輪廓被磨平的石頭上。


    月光敷麵,青絲飛揚。


    像一副恬淡的畫卷。


    猴子凝神看了看。


    是一隻木妖。


    隻是沒什麽修為。


    世上妖怪千千萬萬,木妖百裏無,靈妖更是鳳毛麟角。


    “你是來摘桃子的嗎?”


    少女似乎心有所感,忽然朝著猴子望了過來。


    一隻木妖、一隻靈妖隔空相視。


    “不是。”


    猴子從黑暗中走出。


    “我是這桃林的看守,以前沒見過你。”少女打量著猴子。


    出於對猴族的尊重,除了猴子以外,花果山任何一隻妖怪都不會擅闖這片桃林。


    “我新來的。”


    猴子道:“剛才,隻是路過。”


    猴子能感覺,這隻木妖就像他一樣,就算身處喧囂,卻同樣孤獨。所以,他才忍不住停留看了一眼。


    “我在等人。”少女輕輕一笑。


    “什麽人?”


    猴子下意識問。


    “我也不清楚。”少女低聲道。


    以為她不願意說,萍水相逢,猴子也不打算追問。


    猴子沒說話,轉過身,便要離去。


    看著猴子離去,背影逐漸融入黑暗,少女忽然有些難受,她朝著猴子離去的方向加大了聲音:


    “我要等的,應該是一隻小猴子。”


    “你腳下的土地裏麵,就躺著一隻小猴子。”猴子回頭望了一眼。


    就在少女腳下三尺深的地裏,長眠著一隻猴子。


    不過己經腐朽。


    “啊……”


    身後傳來少女不明意義的驚呼。


    ……


    她在地底睡了很多年。


    地底是黑暗的。


    可她從不覺得害怕。


    她不斷地從地裏汲取養份。


    終於有一天,她醒了。


    她破土而出。


    感受日光月熒,沐浴雨雷風霜。


    她化成了人形。


    可是,她的記憶裏一片空白。


    她能感覺到,她的記憶不是沒有,而是忘了。


    其中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應該是關於一個人,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


    她想了很久,很久。


    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她想過出去尋找答案,可仿佛這片桃林有什麽讓她牽掛的東西,她始終無法走出這片桃林。


    直到剛才,她看著猴子的背影逐漸被黑暗吞噬,她終於想到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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