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的氣氛十分微妙。


    眾人都是千年老鬼,自然明白這陰山鬼王的潛在含義——怕是他早已經和七絕鬼王、幽都鬼王悄悄達成了聯盟。


    隻是,他怕三人與正道開戰,實力不足。也怕他在和正道兩敗俱傷時其他鬼王趁虛而入……所以這才借著陰山大會想要眾人入盟,一起向正道開戰。


    此戰勝了,陰山鬼王作為主導人自然是名利雙收,不但一舉在天下妖魔中樹立了威信,更是能趁勢將自己的實力擴張出陰山範圍,掠奪到大量的血食、靈魂,解決他陰山地理偏僻,荒無人煙的窘境。


    而若是此戰敗了,他陰山這地理位置……想來那些遭到妖魔襲擊,定然死傷慘重的修煉門派也不會專程跑來陰山。


    就算來了,這陰山鬼王隻要躲在陰間不出,那些修道人士又能拿他如何?


    這真的端是一策好計!


    不過……


    此時如何表態,卻又是每人心中自有決斷的事情了。


    氣氛凝結片刻。


    還是那陰陽法王先開了口,而這一張嘴,便是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而且比起那不男不女的樹妖姥姥來說,這陰陽法王的樣子也同樣驚悚!竟然是一副半具身體為男,半具身體為女的詭異形象!


    “陰山——!”尖銳的聲音一開口便讓殿內許多人露出的不適的表情。


    “你這次決定和正道開戰,可有把握?!”


    陰陽法王一開口便直呼“陰山”而沒有以“殿下”或者其他尊號來稱呼。之前從傘姬蘇沐哪裏了解了一些信息的羅申卻是知道這陰陽法王性情極為詭異,一身陰陽魔功又強橫無比,向來驕橫。


    此時來看,卻是情報無錯。


    陰山鬼王的表情隱藏於引起和垂珠後看不清楚,不過他那留著黑長指甲的鬼手卻是向一旁揮了揮。


    太監們立刻便從後殿搬出了一條長匣。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這陰山鬼王是何意。


    這時,陰山鬼王開口道:“本來和這幫牛鼻子開戰,我也沒有萬分把握。不過,幾年前卻是讓我在陰墟中找到了此物!定可起到大用!”


    說罷,宮人打開了那木匣。


    露出了其中一根……旗?


    羅申看了一眼,並不認識此物,不過旁邊的幾名鬼王和一些有些見識的老鬼大妖卻是紛紛驚呼起來。


    “難道是?!”


    “這是——招魂幡?!”黃泉鬼王一下子便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那一身黃袍下似乎不斷有什麽液體湧動一般躁動了起來。


    其他幾位鬼王也是露出了震驚之色。


    陰山鬼王繼續說道:“沒錯,這就是當初地府中的重寶招魂幡……傳說此幡催動,可集百萬之魂為持幡者所用!有了這個寶貝,攻破那些修士的山門便易如反掌了!”


    眾人正在震驚當中,忽然!一道身影卻猛地從座位上撲出!那身影迅捷到了極點,瞬間化作一團陰風便朝著那招魂幡撲去!


    殿內大多數厲鬼妖魔都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那陰風已然撲到了招魂幡上。


    一隻慘白枯萎,似乎百年幹屍般的鬼手一把抓住了招魂幡:“哈哈哈~~~此等寶貝還是交給老嫗吧!”


    到了此時,眾妖魔才算看清,那忽然出手搶奪招魂幡的竟然是一名幹屍般的銀發老嫗!


    “嶗山鬼嫗!”妖魔中有人叫出了這老嫗的名字。


    羅申藍色的眼珠中泛起了一圈銀芒。


    下一秒。


    大殿中的景象忽然一變,他向著那老嫗看去,卻是看到了此鬼的真身——竟是一名看起來似乎是被活活餓死,瘦到皮包骨頭的老太婆的幹屍!


    某種來自於‘真理之瞳’玄奧的能力下,時間宛如回溯斷點一般,追溯到了這老嫗生前所經曆的一些事情。


    原來,這老嫗在生前隻是一名普通的山村少女,容貌秀麗,笑起來像是花蜜一般甜美。


    後來,少女嫁給了同村的一名小夥子。


    兩人過的雖然清貧,但十分甜蜜。


    有一天,村裏來了朝廷的征兵官,抓走了村裏的許多年輕人,也包括少女的丈夫。


    已然是少婦的她那時肚子已經大了起來……


    她在油燈下縫補著丈夫的衣服,想著等他回來,孩子就快出生了吧?


    就這樣……


    一天,一月,一年……


    年輕人始終沒有回來,少婦人卻已經剩下了孩子,就這樣帶著孩子在村中努力的種地、幫人洗衣、縫補為生。


    後來。


    孩子漸漸長大了,少女也從少婦變做了腰背佝僂、兩鬢漸霜的中年女人。


    她也明白了:那個人,他不會回來了。


    又過些年。


    在中年女人拚命的工作、攢錢下,兒子終於娶了鄰村的姑娘,成了家,但也漸漸的有了矛盾。


    鄰村的姑娘嫌棄她起的太早,打擾了她睡覺。


    兒子嫌棄她總是將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撿回家,總也不舍得丟。


    吃起飯來。


    小兩口喜歡硬實的粟米,她那缺少牙齒的嘴巴卻難以下咽這般粗硬的食物了。


    菜被煮的稀爛,引來了兒媳的白眼……


    本來,已經成為老嫗的少女以為自己的一生就要這樣過去。在死後,自己便要被葬在村外的那片山坡上,和自己丈夫的衣冠塚一起望著他們一起長大、一起成婚、一起相愛生活的山村……


    然而一場饑荒席卷了這裏。


    一年後。


    兒子說要帶她去鄰村的親戚家串門。


    她笑了笑,說:“等媽把你衣服穿破的地方補好就走……”


    兒子背著她走進了山裏。


    走啊走……


    走啊走……


    走了好遠……好遠……


    兒子說累了,把她放在了一塊大石頭上,說是要給她去找些水喝,讓她等著,不要動。


    兒子走了。


    老嫗看著他的背影,笑著坐在石頭上。


    笑著笑著……就哭了。


    其實她早就知道。


    年輕時冬天幫人洗衣服,常常泡在冰冷的水中凍壞了身子,她晚上渾身骨頭酸痛難忍,哪裏睡得踏實?


    那晚兒子兒媳兩人商量著把她送到山上自生自滅的商量和爭吵她早就聽到了。


    這條山路附近沒有水源……這是她小時候和夥伴們一起上山時便知道的事了。


    一路上,兒子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也知道。


    已經昏黃渾濁的眼睛裏留下了淚水。


    當年那個腿腳輕便的,在田埂上輕靈奔跑的少女永遠不會回來了。


    隻是她還有一些留戀……


    她想念那村子,那村頭的大樹今年還會不會在夏日午後的風中發出嘩嘩的聲音?


    她想起十四歲時嫁去了縣城的阿花。


    她想起了丈夫被征兵官帶走時的畫麵……他把菜裏的肉拚命撥給自己的樣子……他在地裏幹活,抬頭衝給他送飯的自己傻乎乎笑的樣子……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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