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也許沙喀羅隻是很平常的笑,但在他那張臉上顯示出來,卻顯得頗為陰森。


    “告訴你也無妨。隻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幽蘿道:


    “我會的事兒可不多。”


    “不怕。這個條件,不是要讓你做事,而是不去做事就行了。”


    沙喀羅耐心地跟小幽蘿周旋:


    “我的條件就是,不管你的朋友們怎麽樣,隻要你不跟我們作對了,專心自己玩去,怎麽樣,簡單吧?”


    “這……”


    幽蘿對弄清自己的身世,一向十分熱望。隻是聽沙喀羅提出這條件,卻遲疑了。


    見她猶疑,沙喀羅略有不解,便又說道:


    “小姑娘,其實不妨告訴你,可以說,往前來說,你我同出一源。即有紛爭,隻請你不要插手這人間事兒,也不算很過分的要求。”


    “哼!”


    本來幽蘿對了解自己渴求已久的身世、尤其對知道自己親人的下落,十分期盼。剛才聽這位大叔說他知道,那小小的身軀都激動得顫抖起來。隻是,這會兒回過神來,明白了原來這位黑袍大叔竟然想要自己不幫哥哥,就立即變得嗤之以鼻。牧雲哥哥已經跟她說過,現在月嬋姐姐他們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原來,在這場戰爭之初,所有人都以為以經營許久的護國聖教實力,已經足以支撐對敵鬥法。隻是經過一個月的高烈度戰爭,到得九幽軍團出動的這一天。護國聖教的主力,已經力竭了。畢竟。法師和那些戰士不一樣,在大規模釋放法技之後。靈力必然枯竭,不可能短時間靠休息睡覺就能補充。


    當然以護國聖教的見識,也知道需要保存實力,以備敵人將來的奇兵突襲。隻是,這樣的策略,也隻有建立在雙方實力差不多的前提之下。如果在你死我亡、每一天不盡全力就會被敵方大敗的情形下,還能保存什麽實力?因而到了今天,在麵對血海法師、尤其數量巨大的血魂軍團麵前,現在甭說風青夙、龍廷賓這樣的聖教護法。就連大國師天玄子、二國師少師等人,也都已經盡了全力,無法再進行有效的防護或攻擊。因此,武烈帝這才厚著這張老臉,讓牧雲、幽蘿這群本來應是貴客、理論上還是外人的年輕一輩,頂上場了。


    在這之前,盡管牧雲顯示出不俗的實力,眼瞅著這群其實還是未成年的孩子,無論是武烈帝還是護國聖教的高人們。都無法狠下心讓他們上戰場。尤其那位武烈帝,內心已經把他當成自己最珍愛的女兒的佳偶,則就私心大盛,哪怕戰事再猛烈、再吃緊。也不想讓他上前線。於是盡管這些天來牧雲一直嚷嚷著請戰,也都被武烈帝軟硬兼施地勸說著,讓他和月嬋呆在城裏最安全的地方。


    隻是。到了這兩天,洞察力驚人敏銳的少年。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手,恐怕就沒有在這京師保衛戰出力的機會了。於是這才有他率著幽蘿、綠漪這兩個對外宣稱的魔寵和妖侍。來到城樓上協防了。


    再說幽蘿。讓沙喀羅沒想到的是,現在他提出了一個幽蘿最不能接受的條件。隨著幽蘿一聲冷哼,猛然隻聽“蓬”的一聲悶響,一道血光憑空在她手中出現,倏然伸展,瞬間便凝成一支血色光華的長矛,高速飛旋著朝沙喀羅刺去。


    “冥血神矛?!”


    見此血色光矛,九幽族長猛然一驚,不敢怠慢,口中叫得一聲“白骨盾”,頓時一張白骨糾結的盾牌憑空出現,擋在那血矛前進的方向上。


    “哢嚓!”


    轉眼隻聽得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堅硬無比的骨盾碎得四分五裂,片片白骨散落風中,很快消失不見。


    擊碎白骨盾,那九幽族長口中的冥血神矛片刻不停,又朝他胸口猛刺。隻不過沙喀羅來曆非凡,縱然此時不能發揮全力,身手已超出想象。按常理已無法躲開的光矛及胸前片刻,他心中動念,驀然念出“幽靈荊棘”,便忽然有許多慘綠光線從胸口冒出,糾纏成帶刺荊棘之狀,將那勢不可擋的冥血神矛稍稍阻住。就是這瞬間的阻滯,已足夠沙喀羅一個翻身滾落地上,躲過這致命一擊。


    “嘻嘻!”


    見攻擊失敗,幽蘿不怒反笑,銀鈴般歡笑聲中,小小身形已飛快躥上黑豹身上,兩腿夾住黑豹肚腹,小手揪著黑豹頸上皮毛,扭頭看了那個跌倒塵埃、灰頭土臉的大叔一眼,然後朝身下黑豹叫道:


    “小黑,走!”


    話音未落,這黑豹已如閃電般躥出,按照幽蘿的心意忠實地向城牆反方向的那些九幽主力衝去。一人一豹迅如閃電飛奔之時,還有句稚嫩好聽的話兒飄落原地:


    “哥哥,這大叔也不是很強嘛。不過幽蘿聽話,還是把他留給哥哥吧。”


    “……”


    沙喀羅聽了這句話,一時並沒反應過來,隻是怔怔地看著那一人一豹飛逝的方向。


    “黑風怎麽會跟著人跑了!”


    原來沙喀羅這坐騎名叫“黑風”,乃是九幽族一次圍捕幽靈獵豹族抓到的豹王之子。後來經過**成為自己的坐騎,因為飛奔時猶如一道黑風滾滾通過,沙喀羅便將它取名“黑風”。現在沙喀羅驚詫的是,自己的騎寵可以說已和自己心意相通,忠心為主,至死不渝,絕不可能有背叛之事。隻是,現在他明明已感覺到,自己和黑風的那份靈魂溝通依然消失,就像被什麽強大的外力猛然割斷,竟連一絲一毫都感覺不到了。驚詫之下,沙喀羅慢慢臉上竟有了笑意:


    “有趣,有趣。以這樣身份。來這廢土殘墟,認一個人類做哥哥。則之界再聰明的魔子神女也猜不透你究竟想幹什麽。”


    搖了搖頭,沙喀羅從地上站起。定了定神,準備重新收拾戰局。隻是,正當他扭過身想看看那少女在幹什麽時,卻隻聽得“轟隆”一聲,數十顆燃著烈火的巨石從天而降,向他砸來!


    “白骨箭!”


    沙喀羅看也沒看,隨手一揮,無數白骨箭憑空生發,朝那些隕星一般的火焰巨石擊去。雖然沒有精心瞄準。但這些雨點般的白骨箭基本都找上每一塊火焰巨石,強勁地將它們擊得粉碎。當然,也有漏網之魚,幾塊磨盤大的火焰石最終還是朝他撲來,不過他已有從容地時間朝旁邊躲過,讓這些火焰石砰然落地,砸出焦黑的深坑。


    “什麽人?”


    雖然以族長之能躲過這輪攻擊,沙喀羅心頭還是大震。都這時候了,那些護國邪教們的法師還有這樣強悍的靈力嗎?正轉念間。忽然便聽得有人說話:


    “唉,看來這火神之章的法技,還是使得不如水神之章啊。”


    說話間,便有一人在不遠處悄悄浮現。冷冷地看著沙喀羅。


    “剛才這法術是你施展的?”


    沙喀羅乍一看那人年紀,不過十四五歲左右,便有些吃驚。正在不信。忽見那青衫少年手執一根白玉法杖,正念念有詞。當自己看時。少年也正好完成了法術。隻見法杖白光大盛,猶如驕陽。隨著他猛然一揮,隻聽得一聲清越的龍吟破空震蕩。


    “此地怎有神龍?”


    沙喀羅抬頭一看,卻見龍吟處一條晶角雪鱗的蟠龍正從護城河中升起,眉須宛然,朝這邊怒目飛來!


    “呀!”


    “鬼將護靈!”


    巨龍飛來,魂不附體之際,沙喀羅百忙中一聲嚎嘯,頓時平地冒出五個黑氣直冒的鬼將,身形無比巨碩,手中各持幽光繚繞的鋸齒大刀,朝那巨龍迎去。本來張牧雲用潮語法杖召喚出的溟海狂龍,精光四射,威力非凡,但沒想到沙喀羅的實力竟然深不可測,急切中召出的鬼將竟然將水龍敵住,在高高的城樓前半空中纏鬥不停。隻不過與牧雲不同,沙喀羅召出鬼將後,不能像牧雲那樣放手讓巨龍搏擊,而是還要分神操控那些鬼將,控製它們的主攻目標,順帶強化他們的力量。


    戰場之中瞬息萬變,機靈的少年如何會有半刻遲疑?眼看著沙喀羅似乎分神,他一揮潮語法杖,頓時一道巨大冰棱從腳下憑空突起,伴隨著“鏘鏘鏘”的金鐵之音,似一支巨刃朝沙喀羅猛然突襲!


    “鬼王盾!”“幽靈荊棘!”


    接連喚出兩個法術,這才看看將這寒冰巨斬給擋住。


    就在這當兒,牧雲已撲向近前,看樣子竟要和沙喀羅近身搏鬥。


    “他不是個法師麽?”


    沙喀羅十分詫異。再看牧雲,飛身逼近沙喀羅之後,右手執杖橫掃,左手催發空明之刃猛刺,竟是左右開弓,好似是極高明的搏擊之術。


    隻不過,麵對如此猛烈的攻擊,沙喀羅雖然開始顯得慌亂,但等牧雲撲到跟前,已不到三尺距離之時,他卻陰惻惻一笑,猛地低吼一聲“天魔黑炎”,一道猛烈無比的黑色烈焰如箭矢般直撲少年——這幽黑的焰苗威勢十足,仿佛天魔王親臨人間,意圖噬滅一切,正是之前他率部族和夏侯勇對敵時曾猛然放出的絕殺魔技。


    “玄冰盾!”


    既然主動近身,牧雲早就提防,那個水月玄冰盾的法訣早已捏好,一俟有變,立時生發。隻是,雖然牧雲一身溟海水神之術十分精純,這施展出的任何水靈法技都近乎本原,十分純淨強力,但在遇到這樣天魔黑炎之時,卻隻撐得住幾個呼吸間的功夫,便告皴裂破滅。雖然擋住的時間極短,但已足夠讓牧雲保命。冥冥中牧雲已感到絕大的危機,頓時收了所有攻招,拚命就地一滾,憑著本能施展出最精要醇淨的水靈法技,真靈之水憑空生發,如瓢潑一樣將那些滅絕一切的黑火澆熄!


    隻是饒是如此,他左肩上被黑炎火苗燎了一記,頓時隻覺得整條左臂一陣劇痛。很快便告麻痹,好似這左邊肩膀和手臂已從身軀剝離。大驚之下。急運體內水靈之脈,強衝左臂經絡。飛速周轉修護,這才讓左臂堪堪恢複了知覺。


    “呀,這黑火怎麽這麽厲害?”


    被燒著前的破滅敗亡感和被燒著後的險惡傷害,讓牧雲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轉念,覺得這應該算自己出道以來遇到的最強法技,也是自己陷入的最大一次危機。


    再說沙喀羅。眼見這搏命少年被自己暗算,雖然沒能將他徹底焚滅,也讓他狼狽如斯,沙喀羅便感到十分得意。隻是正當他自得之時。卻猛然隻覺得身後一陣巨力撞來,自個兒整個身軀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被高高拋起,離地飛出幾有四五丈高。


    等到了空中,沙喀羅這才反應過來,忍著劇痛回頭一看,卻見到一條龍形的水柱正在漸漸散滅,點點精英的水華如螢火蟲閃爍,漸漸消逝;而剛才和這水龍對敵的鬼將們,這時也灰飛煙滅。留下五縷黑氣。到這時沙喀羅才有點明白過來,原來剛才自己召出的鬼將基本已快被敵人的水龍擊潰,估計那少年已然看出這一點,這才冒險撲近。意圖讓自己的視野完全集中在他身上,同時心神無從旁顧,不能及時發現那一龍五鬼的態勢。當自己完全忽略了身後空中那戰局時。那水龍終於能撲到自己身後,給出巨力一擊。


    隻不過。沙喀羅召出的那五名鬼將也是異常強悍,當法術召出的水龍能將它們擊敗。水龍自己也是強弩之末了。但就是這強弩之末的一擊,讓沙喀羅緩過神來發現,自己不僅斷了好幾根肋骨,那腰也幾乎折斷了。


    “好個狠人,終有一天,本君主要用最強的黑暗法術將你挫骨揚灰!”


    沙喀羅在心裏自稱著與當前身份不符的頭銜,憤憤然施展出幽靈遁術,化作一溜黑氣,逃歸本陣去了。


    隻是,當他逃回本陣,好不容易才扶著旁邊一根旗杆站起身子,想看看那邊戰局如何、那少年還在不在時,這位九幽族的統帥卻猛地驚呆了!這時也不僅僅是他,他身旁的軍陣中的所有人看見對麵戰場上的情景,都嚇得魂不附體!


    “這是什麽……”


    沙喀羅腦海裏一片混亂,心底隻知道呐喊一個聲音。


    “天呐!天呐!”


    原來,就在那東城門護城河外廣闊的戰場上,本來勢不可擋的九幽軍團,此時卻一片潰亂。人仰馬翻中,無數個完全由白骨骷髏、白骨戰馬組成的大軍正如潮水般漫過,所到之處,人仰馬翻,所向披靡!


    而在這如洪水猛獸般的白骨軍團之前,有人一馬當先——確切說是一豹當先,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引領著白骨軍團的千軍萬馬,指哪打哪,所向披靡!


    “這……”


    等稍微平複了點心神,沙喀羅心頭猛然大震,忽想到:


    “莫非這就是冥府煉獄失落的終極法技,‘九幽白骨風暴’?也隻有這傳說中的冥府絕技,才能在這麽短時間將這麽多的屍體召喚成白骨將士,並且跟隨著施法者衝鋒陷陣,毫無抗命!”


    想到這裏,沙喀羅臉上終於現出了驚恐的表情。


    “也許,縱然她現在的形態是如此的可笑,力量也不及當初萬一,但也不是現在的我們能夠招惹的吧。”


    一念及此,他忍著兩肋和腰間傳來的劇痛,扭頭看看後邊那連綿營寨中一座粉紅色的軍帳,忽然竟覺得有些灰心。


    這時候,本來用九幽異術已然差不多攻上城樓的叛軍們,進攻勢頭已蕩然無存。那些用召屍**召喚出來的戰士,這時已成了幽蘿白骨亡靈大軍中的一員。他們忠心耿耿地聽從那個歡呼雀躍的小女娃的召喚,帶著強烈的信念,跟自己生前的戰友拚殺得不亦樂乎。估計也用不了多久,那位“定朔忠義王”精心組織的這次決勝性質的進攻,便會徹底宣告失敗。


    而這時,這次奇觀的始作俑者的哥哥,站在已變得空曠的東城護城河前麵,正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不知怎麽,站在這個十分震撼的戰鬥畫麵之前,牧雲腦海裏浮現出的竟是一隻雞。這隻雞,白骨森森,睥睨傲然,在殘陽如血的初冬傍晚,活潑好動地撲騰在汨羅江畔自家的小院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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