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楚凝愣愣地收回凍僵硬的手, 也隻愣了片刻, 便立刻翻出自熱熱水袋, 待熱水袋全部結冰, 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她伸手, 小心翼翼塞進譚宇飛的懷裏。


    譚宇飛緊閉著眼睛,臉凍得有些發青, 但唇還上下抖動著, 楚凝鬆了口氣。


    還活著,這比一切都好。


    楚凝又忙解下圍巾,冷空氣一下子打在臉上, 她打了個哆嗦,踮腳,抖著手將圍巾從譚宇飛脖子處纏繞到紀山薑脖子上。


    紀山薑愣住。


    楚凝聲音微微顫抖:“還可以走嗎?他必須趕緊去就醫。”


    紀山薑張嘴,嗓音異常沙啞,楚凝隻能大致聽出是“可以”。


    她緊了緊領口,走在前麵, 直接抓著紀山薑的手腕:“慢慢來,路上很滑,我們往下走, 傅三應該也快要上來了。”


    紀山薑手有些僵硬, 順著楚凝的力道, 往下走著。


    雪下得更大了,楚凝知道,天亮以後, 到處就是白花花的一片了,邁入新一年的第一場雪,來勢洶洶。


    兩人走了沒多遠,總算聽見了喧鬧聲。


    “傅三?”楚凝試探著喊道。


    “楚凝!”山下的傅三聲音激動又擔憂,喊了一聲之後,立刻加快腳步,著急上來。


    楚凝鬆開紀山薑的手,快步走了幾步:“我們找到譚宇飛了,有帶厚衣服先給他保暖嗎?”


    “有!”傅三一貫冷著臉,異常沉穩,但這會兒卻極為緊張激動。


    她見楚凝沒有圍圍巾,立刻接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給楚凝繞在脖子上,一臉心疼。


    紀山薑臉上有些失神,落寞地將手收了回去,心裏也一下子空蕩蕩起來。


    要不是背上的譚宇飛急需救治,他恨不得剛剛那段路一直走下去,走到永遠。


    搜救人員是專業的,譚宇飛又小,用幹淨的棉被將他裹起來,幾個搜救人員立刻腳步匆匆行動起來。


    他們的鞋是專業的防滑鞋,走起來很快又很穩。


    他們同楚凝和傅三吱了一聲,立刻就背著人迅速下山,不等楚凝他們。


    傅三用手上抱著的毯子裹住楚凝,她搖搖頭,接下,交給紀山薑:“你趕緊裹著,咱們也走快點,你剛剛受了凍還受了傷,早點下去看看傷。”


    紀山薑僵硬地伸手,他的手受了傷,凍得像是饅頭一樣浮腫。


    楚凝無聲歎了口氣,伸手,走到他的背後,給他披上,又走到前麵,緊了緊毯子,蓋住他腫起來的手。


    紀山薑全程僵硬,楚凝隻當他凍傻了。


    “走吧。”她的電筒光是照在紀山薑腳下的。


    紀山薑走了幾步,身體晃了晃,楚凝下意識伸手,攙扶著他。


    她的手觸碰到他身體的時候,才知道這個人冷成什麽樣,她的聲音著急:“紀山薑?”


    “沒事……”紀山薑回複,聲音沙啞虛弱。


    楚凝麵露焦急:“還能走嗎?”


    紀山薑就著楚凝攙扶,抬腳往前,腳步虛浮,身體冰冷。


    楚凝怎麽可能鬆開他不顧,自然是將電筒給傅三,戴上手套,攙扶著紀山薑下山。


    傅三照明,楚凝攙扶紀山薑。


    她沒有看見,紀山薑不知不覺同她越拉越近,他的眼裏,帶著笑意。


    雪很大,這條山路又長又冷。


    三人下山的時候已經淩晨四點,傅一傅二等人等在門口,麵露著急。


    一見三人下來,立刻一擁而上,攙扶著他們回山莊。


    楚凝自然也鬆開了扶著紀山薑手臂的手,他的眼裏浮現失望。


    回到山莊的那一刻,楚凝才像是回過魂了,室內的暖氣驅趕著身上的寒冷,雪太大,三個人都是濕漉漉的,尤其是紀山薑,還帶著傷。


    譚宇飛被送去醫院救治了,楚凝看向紀山薑:“你怎麽樣?要不還是直接去醫院吧?”


    紀山薑搖搖頭,聲音像是從割破的喉嚨吐出一般:“沒事……”


    他的臉上劃痕明顯,衣服皺皺巴巴,手又腫又紅,鮮血淋漓,渾身上下濕漉漉的,看起來極其落魄。


    但楚凝卻是第一次覺得他這麽順眼,聲音溫和著交代:“帶紀二少去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的衣服,注意著他的傷口。”


    又看向紀山薑叮囑:“小心傷口,泡澡的水也要注意溫度。”


    紀山薑沒有說話,看了楚凝一眼。


    “紀二少,這邊請。”工作人員伸手,做出邀請的姿態。


    紀山薑跟了上去。


    楚凝又問傅一:“聯係譚家的人了嗎?”


    “已經聯係了,”傅一說著皺眉,聲音帶著不認同:“楚凝,你也趕緊去洗澡!”


    楚凝臉上露出笑容,乖乖點頭。


    這樣的小傷對紀山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洗完澡他便走出浴室,準備躺床睡一覺。


    完全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口。


    隻是躺在床上,不管是睜眼還是閉眼,麵前都是今晚的楚凝,她伸出的那隻手,她雖然顫抖,卻堅定地攙扶著他的那雙手……


    “扣扣——”有人敲門。


    紀山薑站起來,慵懶地走過去,打開。


    楚凝穿著休閑的衣服,顯然也是剛剛洗過澡,身上的香味格外的濃鬱,頭發還沒有完全吹幹,隨意地披散著。


    臉上素白幹淨,眉眼溫和,手上拿著一個藥箱,她抬頭看向他:“紀山薑,記得擦藥。”


    紀山薑沒有接她遞出來的藥箱,反而看著她,眼神深邃。


    不知道為什麽,楚凝有些不自在,她提著藥箱的手動了動:“擦藥,你受傷了。”


    紀山薑終於張嘴,聲音沙啞低沉,因為帶了一絲兩人都沒有察覺的溫柔,聲音顯得格外磁性:“我手受傷了……”


    楚凝幾乎下意識就回複:“我讓工作人員來給你……”


    紀山薑打斷她:“他們還沒睡嗎?”


    楚凝:“……”


    已經淩晨五點多,剛剛她洗澡之前就讓他們去睡覺,傅一她們也去睡了。


    “那我給你擦。”楚凝說著,提著藥箱進了房間。


    紀山薑沒有關門,隻是嘴角隱隱約約浮現笑容,很快又收了起來,轉身,乖乖在房間裏的沙發上坐下。


    楚凝打開藥箱,拿出藥水和棉簽:“手。”


    紀山薑乖巧地伸出手。


    楚凝微微一愣。


    她知道紀山薑手傷得重,隻是之前髒兮兮的看不出來,這會兒清洗幹淨了,才發現全是傷口。大小不一、深淺不一,一條疊一條,甚至有一道口子,直接劃破掌心,傷口很深。


    楚凝沒有動,捏著沾了藥水的棉簽頓住。


    所以他今天一直用這一雙手,背著譚宇飛攀爬上來?用傷口這麽深的手握著枯樹、石頭,手上用力,一步步往上爬?


    片刻,楚凝說:“紀山薑,你這個傷口要去醫院。”


    紀山薑滿不在意地搖搖頭:“不用,小傷。”


    楚凝看不慣他這麽雲淡風輕的模樣,忍不住嚴厲道:“這樣的傷還是小傷嗎?紀山薑,你這個傷口要去醫院消毒、打破傷風針。”


    紀山薑抿了抿唇,輕聲說:“你先擦藥,等雪停了我再去醫院打針。”


    楚凝瞪了他一眼,卻也無可奈何,抬手,輕輕給他消毒。


    棉簽沾到傷口的時候,紀山薑手微微一抖,卻不躲不閃,依舊等著她上藥。


    她知道這樣的傷口消毒會有多疼,手上動作更加輕柔,說著話分散他的注意力:“消毒都會很疼,你最好還是早點去醫院,看看需不需要縫針,早知道傷口這麽深,就不該讓你洗澡,換身衣服足夠了。”


    紀山薑靠在沙發上,低頭,看著麵前小心翼翼上藥的女人,她現在很溫柔,不似平時的犀利閃躲,她關心著他,這是他以前從未想過的場景。


    他的聲音裏麵,是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溫柔:“這不算什麽,我以前受的傷比這個嚴重多了,都是小傷。”


    “那什麽不算是小傷呢?”楚凝抬頭,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認真地看著他。


    紀山薑有些癡,看著她的眼睛無意識道:“不要命的,都是小傷。”


    楚凝突然有些惱怒,用上的棉簽微微用力。


    她的動作太突然,以至於紀山薑下意識倒吸口氣:“嘶——”


    楚凝放輕動作,一邊擦藥一邊說:“你還知道疼嗎?為什麽總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呢?你口中小傷以外的傷,真受一次就沒命了。”


    紀山薑沒有說話,看著她,眼神專注。


    “我每次見你,你都在受傷。”她低頭,換了根棉簽繼續,“這一次是為了救人受傷,但之前呢?紀山薑,你自己也是一條命,你要愛惜自己,你受傷了,在乎你的人會心疼。”


    紀山薑愣住,相似的話他母親也曾經說過……


    那個時候那群流氓又來了,他拿著菜刀亂砍,逼他們離開,那群流氓一邊閃躲,一邊掄起東西打他,他趕走了流氓,自己也倒地。


    他的母親就抱著他,說:山薑,你要愛惜自己,不要總受傷,我會心疼的。


    十歲以前的日子艱苦又難過,每一天都要為了生活而鬥爭,但那個時候,他從未想過死,那麽艱難的少年時光,卻有一個在意他的女人。


    十歲以後,再也沒有在意他的人了。


    不知道為什麽,紀山薑突然眼眶有些澀,他說:“沒人在乎我。”


    楚凝的手再次頓住,但她知道,有些話不能承諾,她張嘴:“那就自己在乎自己。”


    紀山薑沒有接話,也沒有再說話。


    楚凝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小心翼翼為他上藥,手上的,臉上的。


    其他部位都穿著衣服,沒有太大的傷口。


    最後用紗布裹著藥將一雙腫起來的手纏住,打上一個蝴蝶結,算是處理好傷口了。


    她收起東西的時候,看向他:“紀山薑,休息一會兒,等雪稍微小點,趕緊去醫院看看,你的傷口還要處理,針也要打,還要檢查一下骨頭有沒有受傷……”


    紀山薑一言不發,隻是看著楚凝。


    楚凝衝他點點頭,提著藥箱,走出房門,再合上房門,歸於平靜。


    門拉上之後,她站在原地,微微愣神。


    不知道為什麽,今晚紀山薑給她的衝擊格外大,從他出現再到他跳下去救人,然後一步步爬上來,手掌鮮血淋漓,卻腳步堅定,一步步走上來。


    那一句“我手髒……”,那一句“沒人在乎我”,楚凝覺得有些難受。


    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讓她的眉頭緊鎖。


    門內,紀山薑還坐在沙發上,看著手上包好的紗布愣神。


    片刻,他抬起手,用臉頰去蹭包好的紗布,蹭了蹭,然後就把手放在臉頰旁邊,靠在沙發上,閉眼,嘴角微微往上。


    這樣的溫度……


    好像就夠了?


    中午十二點,楚凝敲響紀山薑的門。


    他拉開房門,早已經收拾好了,楚凝說:“走吧,去醫院。”


    紀山薑微微詫異:“你也要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有些亮,好似期待著什麽。


    楚凝看向他,挑眉:“我要去看譚宇飛。”


    紀山薑摸摸鼻子:“好吧。”


    原來不是陪他去醫院呀……


    楚凝帶著紀山薑、傅一、傅二,坐傅三的車直接前往醫院,他們知道譚宇飛住在哪個醫院,今天早上蘇敏還特意打電話過來感謝過。


    到了醫院後,楚凝說:“你先去處理傷口。”


    紀山薑搖搖頭,視線不看楚凝:“先去看譚悲,我很擔心他。”


    楚凝:“……”


    片刻,她說:“他叫譚宇飛,不叫譚悲。”


    這還是關心???


    紀山薑摸摸鼻子,欲蓋彌彰:“口誤……”


    楚凝一臉無奈地搖搖頭,率先朝著譚宇飛的病房走去,紀山薑趕緊跟上。


    早上蘇敏打電話的時候已經說了,幸好救得及時,譚宇飛沒什麽大礙,人也已經醒了。


    這個消息總算讓人鬆了口氣。


    不過人已經救了,除了探望他的情況以外,還是要了解情況,他昨晚到底為什麽跑到山上去呢?


    兩人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楚凝看向傅一,對方點頭。


    這就是譚宇飛的病房。


    門是關著的,但沒有鎖,留了一條縫,楚凝剛準備敲門,就聽見裏麵有一個男聲,陰鬱狠毒——


    “……你要是說出去,我就讓你和你媽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為何不要作者的肥肉?


    都囤了很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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