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進宮,高力士麵色陰沉,從未跟蕭睿說過一句話。``. ``蕭睿一直很好奇,今日一天之中,李隆基就派這高力士來自己家裏兩趟,而此番更是直接召自己入宮。有心問問高力士皇帝召自己何事,但這高力士卻一幅據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隻得作罷。


    直到蕭睿快要走進禦書房,而在禦書房裏李隆基和玉真的爭執也告一段落的時候,高力士這才緩緩止住腳步,深深地望了望蕭睿,繼而又感慨萬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句,“狀元公,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且記住某這句話。”


    蕭睿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高力士尖細嘶啞的聲音已經響起,“皇上,新科狀元蕭睿奉召覲見!”


    “傳!”李隆基的聲音有些低沉。


    蕭睿匆匆走了進去,卻迎麵看見了玉真臉上有些複雜、有些焦灼、有些不安的神色。蕭睿心裏一驚,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但他還是定了定神,跪拜了下去,“學生蕭睿,拜見皇上!”


    李隆基掃了他一眼,也沒叫他起身,隻淡淡道,“蕭睿,你少年風流,朕之女兒鹹宜公主貌美端莊,與爾堪可匹配,朕今日傳你進宮,無他,賜婚!朕將朕最心愛的女兒賜婚給你,希望爾要善待鹹宜,從此花好月圓有情人終成眷屬……”


    蕭睿腦袋轟然一聲炸響,之後李隆基又說了些什麽,他都沒有聽得進去。縱是傾盡黃河之水,也難以訴說蕭睿此刻複雜震驚的心情。還是那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情,他對李宜並非無情,如果,如果沒有玉環在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奉旨謝恩。畢竟,李宜性情溫婉,行事端方,又對自己情深似海,也是一個佳偶。然而,他已經有了玉環,他又怎能沒有了玉環?!


    腦海中風馳電掣一般地回蕩起跟玉環相識相知相戀海誓山盟地一幕幕,蕭睿嘴角浮起一絲溫柔的笑容。“跟蕭郎廝守終生。生死不渝。”玉環那情真意切地淺淺吟唱回蕩在蕭睿的耳際,“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見蕭睿神色變幻跪在那裏沉默不語,李隆基也沒有逼他,隻是靜靜地等待著,偶爾向玉真投過得意的一瞥。


    玉真輕輕喚道,“孩子……”


    蕭睿猛然醒過神來,滿腹的柔情蜜意瞬間如潮水一般地退去,他定了定神道,“皇上厚恩,學生感激不盡。隻是學生早有未婚妻室,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李隆基麵色一變。霍然站起,“蕭睿,你竟敢抗旨?”


    “學生並非抗旨,隻是實話實說,請皇上開恩。”蕭睿此刻也豁了出去,不管怎樣,讓他放棄玉環那是絕無可能,除非他死了。這是他最後的底線。


    “你可要想清楚,從無人敢抗拒朕的旨意。你要是抗旨,隻有死路一條!”李隆基突然冷笑起來,“好一個重情重義地士子,於你那未婚妻而言,你倒是有情有義了,可於朕的女兒而言,於鹹宜而言,你這番豈不也是忘情薄義的負心人?”


    蕭睿心裏一顫,李宜那張宜喜宜嗔的嬌媚麵孔浮現在他的眼前,他默然垂下頭去。低低道。“學生與公主之間,並無私情。何來忘情薄義之說。”


    “真的嗎?混賬東西。”李隆基怒斥一聲,“如若沒有鹹宜。你如何能有今天?沒有鹹宜在長安為你暗中鋪路,你如何能獲得玉真的青睞和看重?又如何能有之後的聲名鵲起?而如果不是因為鹹宜和玉真,朕又豈能將你放在眼裏,而你今天又豈能成為新科狀元、憑一介白身就能拜朕為師?怎麽,如今春風得意了,就要忘記鋪路人了?須知,爾這一切,都是朕賜予地,朕可以給你榮耀和榮華富貴,朕也可以將你送進地獄!”


    “朕再給你一個機會,爾速速退婚,答應與鹹宜的婚事……朕將既往不咎,你仍然是朕的門生……大好的錦繡前程在等待著你!”李隆基聲音緩和了一些,“少年情濃也是常事,朕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之人……但朕的旨意,絕不可違!”


    到了此刻,蕭睿已經明白,這皇帝與其說是在賜婚,不如說是在考驗。他明知少年重情,又有未婚妻在前,卻仍然要搞出賜婚的把戲來逼他,無非還是在對他進行著最後的試探,看看這少年對自己是不是絕對地忠誠。而鹹宜,也不過是他試探的一個道具罷了。


    蕭睿心裏發出絕望的一聲歎息,他知道,他已經走上了穿越人生的一條絕路。他不想死,兩世為人,他當然想在大唐好好地活下去,但是,如果連與自己心愛的女人相守都做不到,苟活下去還有何意義?


    他或許做不到金庸筆下的楊過那樣,隻為小龍女刻在石壁上的一句承諾便癡等上十六年,從翩翩少年到偉岸男子,華發早生,無怨無悔。但要說要讓他為了自己的苟活、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而做那拋棄愛人的負心人,他也是斷斷做不到地。


    隻是苦了玉環了。蕭睿眼圈一紅,萬念俱灰,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長歎。


    李隆基以為蕭睿最終還是屈服了,不由微笑了起來,正要讓蕭睿起身,卻見蕭睿原地向玉真叩首三拜,淡淡道,“娘親對蕭睿的厚愛,蕭睿銘感於心,今日一別還望娘親保重!”玉真一驚,顫聲道,“孩子……”


    蕭睿淡然一笑,“皇上厚愛,草民蕭睿絕不敢從命,任憑皇上處置吧。”首示眾!”在李隆基的咆哮聲中,幾個大內侍衛衝進禦書房將蕭睿帶了出來。


    此刻已是黃昏時分,絢爛的春日在西邊的天際播撒著最後一抹火熱,紅彤彤地半邊天也映紅了這深深的三千大唐宮闕。飛簷如畫,青磚紅瓦,巍峨壯觀,華麗博大。在幾個侍衛的“護衛”下,蕭睿麵色慘淡地落寞前行。


    憐他不過是一個文弱的士子,又是新晉的新科狀元公,曾經地天子門生,侍衛們也沒有對其加上繩索捆綁,隻是“押解”著他向午門而行,到那裏自然有執刑的鄶子手。幾個侍衛暗暗為蕭睿嗟歎不已,一個才華絕世地新科狀元,一個本來前途無量的才子少年,就這樣要半路夭折了,真是可惜可歎也!一個侍衛忍不住歎息出口,“我說狀元公,皇上賜婚乃是好意,你怎麽就敢抗旨不從?如今,聖旨已下,你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蕭睿慘淡一笑,正要說什麽,突聽背後傳來一陣惶然尖細的呼喊聲,“站住,蕭睿,等等!”


    幾個侍衛回身一看,見不遠處有一個華麗宮裙的少女帶著幾個花枝招展的宮女飛奔而來,他們清晰地看到那少女臉上掛著的兩道濃重的淚痕。是鹹宜公主,幾個侍衛心裏又是一番嗟歎,都老老實實地停下腳步等候在路側。


    李宜喘息著奔跑而至,顫聲道,“蕭睿,你……你且在此等候,我去懇求父皇刀下留人!”


    蕭睿搖了搖頭,此刻他已經心灰意冷,不知怎麽地,他已經對這詭異的穿越生活感到了強烈的疲倦和深深地厭惡,死便死罷,他原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死或許就是一種解脫,而說不定就能回返自己地世界也未可知。他前行了幾步,突然止住腳步,回身道,“懇求公主殿下幫蕭睿取些筆墨紙硯來,蕭睿有幾句話想要留給家人,行嗎?”


    李宜派人取來了筆墨紙硯,掩麵在一旁哀傷欲絕。蕭睿提起筆來,想給自己的姐姐和玉環留下幾句話,但麵對雪白地紙張,耳邊又傳來李宜幽幽絕望的抽泣,他卻死活下不了筆去,心頭非常複雜,一片茫然,也不知道該寫什麽好。


    沉吟良久,躑躅良久,他還是歎息著,沒有落下筆去。罷了,自己來到這裏本來就是一個過客,是蕭和楊玉環人生當中地一個意外的過客。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蕭睿”,還是悄悄地來悄悄地去吧----這一場刻骨銘心的苦戀,就此畫上一個句號吧,讓悠悠時間去慢慢療治她們內心的傷痛。


    春風拂麵,吹拂起蕭睿那淩亂的頭發,他抬起頭來,當幾個宮女看見他那絕然中透著幾分淡然飄逸的英俊麵孔,不由都心中一酸,紛紛都垂下頭去,幽幽哽咽起來。


    “蕭睿,你不會死!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李宜突然摸幹眼淚,咬緊了牙關,向幾個侍衛淡淡道,“沒有本宮的命令,爾等不得前進半步,待本宮前去禦書房找父皇!”


    李宜幽幽前行了幾步,俯下身去,像一個小妻子那樣輕輕用手為蕭睿梳理著淩亂的頭發,柔聲道,“蕭睿,你一定要等著我,如果父皇執意如此,我陪你去死。”


    禦書房門口,李隆基跟玉真站在那裏,遠遠地看著這廂。玉真微微一笑,“皇上,你輸了,君無戲言,你答應玉真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朕還沒有輸,一切還要等片刻之後見分曉。鹹宜要是過來,玉真你替我擋她,朕不見她,朕就不信,蕭睿會寧死不從。”李隆基冷哼了一聲,“難道他還真是大賢者轉世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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