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李琦喘著粗氣冒出了一句讓蕭睿和李騰空都感到的話:“姐夫,有人要當駙馬了……”


    “呃?誰要當駙馬?”蕭睿一怔。


    “是那崔渙啊。也不知道父皇是怎麽搞的,我剛剛得到消息,父皇要把高都姐姐指婚給那崔渙呢……”李琦一屁股坐下,有些不屑一顧的道,“那崔渙是個什麽東西,竟然也要做駙馬了。如果讓他做了駙馬,他們崔家還不蹦到天上去呀。”


    其實李琦原本對崔渙並沒有什麽惡感。隻是當初那上元節宴會上,崔公開表態站在了慶王李琮一邊,那就是他的敵人了。


    “哦。”蕭睿笑了笑,也沒說什麽。這消息的確是有些出人意料,不過,崔渙做不做駙馬原本也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隻是蕭睿卻不得不想,這崔渙突然又要魚躍龍門,到底是為什麽?李隆基到底是要做什麽?而這一切,又會不會對自己構成某種威脅?


    蕭睿沉吟著,心道,難怪李隆基能讓崔渙主持春闈,原來是早就有心要將一位公主許配給他了。看起來,在李隆基的心裏,這崔渙還是有些位置的。


    高都公主跟李琮是一母所出,很顯然,李隆基是想要將崔渙以及崔背後的世家大族跟李琮捆綁在一起了。蕭睿是越來越厭惡,李隆基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所謂的權謀製衡之術了。


    為了打壓世家大族鞏固皇權,起用了李林甫;接下來又擔心李林甫做大,又扶植另外一支力量對李林甫形成掣肘,譬如蕭睿的受寵,譬如章仇兼瓊的進入內閣;而布置完這一切,他同時又擔心蕭睿等人過於強勢將來難以控製,就一反常態給慢慢淪落下去的世家大族打開了一道向上的大門,這就有了崔渙的崛起。


    一如他對皇子的態度。他打壓李琮,但又不想李琮徹底淪喪下去,讓李琦一騎絕塵,於是就給予了李琮一個領軍立功的機會,還將崔代表的世家大族推向了李琮一邊;而同樣的道理,又害怕李琮重新占據絕對強勢地位,又公開表示恢複了對蕭睿的寵信;而接下來,想必這老扒灰又該開始扶持壽王李瑁了吧?


    壽王-慶王-盛王,李林甫-蕭睿-崔,李隆基把這樣三方力量當成了自己手底下的棋子,他想要怎麽出招就怎麽出招,看看哪邊強勢就敲打一下子,看看哪邊弱勢就伸一把手給個甜棗吃——而他自己,則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主宰著這場棋局。


    想到這裏,蕭睿心裏冷笑一聲,“老子就偏偏不當你的棋子,你想要玩遊戲,我就攪亂你這盤棋。”


    蕭睿抬起頭來。望著一臉憤憤之色地李琦。不由笑道。“盛王。你又氣個什麽勁兒。人家崔渙要做駙馬。隻要皇上恩準。高都公主願意。我們這些做外人地。又何必去多管閑事呢?”


    李琦一反往日那嬉鬧刁鑽地性情。默然苦笑道。“姐夫。你可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哦。我地慶王兄本來就有軍功在身。如今又率軍去征討吐蕃。他日再立下軍功。皇子之中還有誰能跟他相比?……而朝廷之中。世家大族出身地臣子雖然位居高位者不多。但勝在人多。且世家大族在朝野之中地影響力甚大。假如讓慶王和世家大族聯合在一起。我們還怎麽跟他們爭?”


    蕭睿嘴角浮起一絲古怪地笑容。淡淡道。“盛王。你地眼光不錯。假如——假如慶王真正獲得了世家大族地全力支持。不僅在朝堂上占據了優勢。還會為他贏得不菲地民望。到那個時候。形勢對你地確是非常不利。”


    李琦皺了皺眉。“既然這樣地話。姐夫你為何……”


    “可是。盛王。皇上賜婚。我們又能怎樣?難道。我們要去跟皇上說。反對崔渙當高都公主地駙馬?這。這恐怕是不成吧。”蕭睿淡淡一笑。


    李琦啞然無語。鬱悶地垂下頭去。


    “盛王,如今非比往日,你既然有心要參與這儲君之爭——從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往日那個嬉遊終日的頑劣盛王殿下了……最起碼,你凡事要沉穩,不能聽風就是雨,就像方才,慌慌張張——不要說皇上還沒有正式賜婚,就算是崔渙成了高都公主的駙馬又能如何呢?你慌又有什麽用?”蕭睿說著眉頭微微一皺,李琦自打知道自己有了奪嫡的希望,表現得太過於急切,這讓蕭睿心裏很不舒服。


    不說別的,單單從這浮躁的性情來看,盛王跟壽王都沒有太大的區別,比起城府深沉的李琮來差得太多。好在他


    小,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漸漸長成,會變得)7吧。


    “盛王,你先回府去,沉住氣。記住我的話,這些日子,你盡量不要出府,留在府中讀書習文,不要參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蕭睿霍然站起身來,“你要相信,一切有我在。”


    李琦緩緩站起身來,深深地望了蕭睿一眼,突地躬身一禮,“姐夫,我回去了。”


    李琦匆匆離去,一如他匆匆的來。


    蕭睿歎息一聲,回頭望著李騰空,“空兒,這高都公主是……”


    李騰空從小就出入深宮,對李隆基的這些女兒自然是非常熟稔。她猶豫了一下才道,“蕭郎,這高都公主是華妃娘娘的小女兒,人生得貌美如花,就是脾氣有些怪癬。”


    “哦?”


    “她生有潔癬,從不跟任何人有密切的接觸來往——就算是華妃娘娘坐了她的軟榻,她也會讓侍女立即將軟榻全部清洗一遍……皇上賜了她一座府邸,就在皇城之中,她獨居府中很少出府,據說自己在府中耕種菜蔬,自己下廚烹調,性情怪異的緊,比太華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不信你可以問問宜兒姐姐……我看,就算是皇上賜婚,她也未必肯嫁給崔吧,或者她壓根就看不起天下男子。”李騰空的聲音越來越古怪,她掃了一眼聚精會神聽著的蕭睿,笑了起來,“或許蕭郎你可能會讓高都公主高看一眼吧。”


    潔癬?蕭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一個人愛幹淨是好事,但過了分就是潔癬,就是一種心理疾病。穿越到盛唐,竟然遇到了一個潔癬患者,還是當朝的公主。不過,蕭睿也明白,潔癬一般都是極端的完美主義者。中國古代文化就是一種極端完美主義的文化,所以古代文人中就產生了大量的潔癬。比如唐朝的格律詩,容不得半點韻律上的異端。


    ……


    ……


    明日便是春闈開考之日了。街市上、酒肆中雖然照舊繁華喧鬧,但往日那流連在這些場所的文人士子們卻消失了蹤影。這個時候,想必所有參考的士子都在做著最後的衝刺,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自打考試這個東西在中國問世之後,讀書人都患上了這個通病。


    蕭睿行走在人流如織的街市上,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有意無意地來到了高都公主李嵐的府邸門外。在李嵐的府邸之外躑躅了好半天,他才咬了咬牙,上前去遞上名剌求見。


    李嵐正在院中指揮著侍女們清掃院落。她的府邸中,不管是居室還是天井,每日都要定時清掃一遍,每一個角落都要灑水清掃到,不許放過一個死角。侍女們幹完,她一定要親自檢查一遍才能放心。反正,她府裏的數十個侍女,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衛生保潔。


    由於沒有外客到訪,她這府邸根本就沒有外院內院之分。


    聽說蕭睿來訪,李嵐倒是呆住了。這些年來,蕭睿還是頭一個訪客。


    竟然有人來拜見自己,李嵐不由笑了起來,以至於讓她手下的那些侍女們看得一呆:到底是多久沒有看見自家這位怪異公主笑了?一年,兩年,還是三年?反正這些侍女中有的從進府服侍她開始,就沒見這主子笑過。


    “讓他進來。”李嵐擺了擺手,徑自走到院中的一個角落裏,拿起自己那把明晃晃包著銀套手柄的鋤頭,在院中一側的“自留地”中有模有樣地刨了起來。


    蕭睿跟在一個侍女背後進了這座在外人看起來非常神秘怪異的府邸,心裏暗暗叫絕,果然是潔癬之人,這院中幹淨整齊得近乎變態,簡直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沒法用語言來形容。


    更讓蕭睿訝然的是,這高都公主竟然穿得跟那長安城外的村姑一樣,衣著不僅樸素而且土得掉渣。淡藍色的寬大布裙,遮住了修長婀娜的身子,黑色的頭巾包裹住如雲的青絲,隻有那微帶蒼白之色的俏麗臉龐隱隱投射出幾分華貴之氣。


    看她拄著鋤頭站在田地間回頭望來的神態和姿勢,蕭睿無法相信,這竟然是一個皇家的公主,當今玄宗皇帝的親生女兒,高都公主李嵐。


    他在好奇得打量李嵐,而李嵐又何嚐不是在打量著他。對於這個名噪一時名動長安的才子酒徒,對於這個昔日在宮中抗旨抗婚表演了一場癡情大戲的蕭大公子,她還是有幾分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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