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辣辣的一場官司,因為高平一時的語言不慎,立時澆了一桶冷水上去。


    就算王驥等大佬不出頭,但高平此語,卻是涉及到都察院和錦衣衛兩個衙門之爭,一語不慎,關係極大。


    “草包!”


    蕭惟貞恨極了高平,狠狠的瞪他一眼,自己拂袖而出,臨出門時飄然留下一句:“今日得罪,來日置酒給張百戶賠情壓驚。”


    就是說,高平的鳥事他不管了。


    王增壓不住的笑意,剛剛張佳木的對答和反駁,一下子就把局麵給扭過來了。由此可見,此子確實不是凡俗之輩,自己和他結交,不衝祖父與這小子的關係,也是很該當的。


    出得都察院的大門,張佳木也是笑,王增先道:“如何,心氣平了吧?”


    剛剛張佳木心裏是有點小不舒服,現在這會兒當然沒什麽了,他笑道:“原本就沒什麽,高平這廝,還真沒叫我瞧在眼裏。他算什麽!”


    “那好,我們出城去散散心,如何?”


    張佳木心生警惕,想了一想,慢慢地道:“這會兒出城,不怕伯府裏有事嗎?”


    話是這麽問,其實倒是想盤一下王增的底,難道今天就有異動?


    想一想,覺得倒不至於,石亨今天剛確定了皇帝是真的重病不起,連南郊大祭也由他去代祭,這消息傳出來,京師之中才真正不穩,動手的時機才算成熟。


    總得有幾天時間醞釀準備,哪能早晨得了消息,晚上就動手?


    事實也是如此,十四日景泰帝罷朝,並不允群臣所請,大失人心。於謙並未參與其事,居常辦事。


    而石亨被召入內宮,禦前見麵,景泰帝囑咐他代自己去南郊祭天,石亨因此看出景泰將病重不起,出宮之後,與太監曹吉祥、左都禦史楊善、靖遠伯王驥、都督張氏兄弟等人商量,楊善建議他們再找太常卿許彬,許又把徐有貞拉了進來。


    這一天最重要的決定,就是把政變複辟的消息知會太上皇。而在事前,其實徐有貞已經悄悄入南宮,與太上皇見過麵了。


    這樣密議定計,十六日晚,在景泰帝決定第二天勉強上朝的頭一天晚上,眾人齊聚徐有貞府,然後開城門,放入一千多人進內城,其中有石亨的部下,也有右都督張軏的部下,從徐府出發,直入南宮,擁太上皇入奉天殿召集朝會,宣布複辟。


    這,就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南宮複辟。


    張佳木可不記得這些,他隻是憑自己的判斷,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但他知道,絕不會是今晚。


    果然,王增一臉愕然,想了再想,也不明白張佳木的意思,他攤手道:“你知道的,我家的事我可是從來不理。而且,老爺子也不要我管,他的打算,是叫我還是先從正途出身,考個進士再說。”


    王驥的伯爵,未必能傳承下來,這個擔憂也不能說是錯。畢竟不是開國或靖難的大功,伯爵不一定能傳承不絕就是了。象中山王和英國公府,總是能與國同休了,有很多國初的公侯伯都是降襲而封,象常遇春的後代,現在就隻是加了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的頭銜,放在南京給俸祿恩養,並沒有襲封公爵。


    所以王增將來未必能襲爵,王驥本人也是進士出身,叫兒孫也從正途出身,並沒有錯。


    王增的話,張佳木想了一想,也沒有什麽要緊,而且,還正對他的心思。


    想了一想,張佳木笑道:“不如去薛駙馬府上打個招呼,上次他邀咱們,可是沒去成,今天難得有空,不如找他一起。”


    “也行。”王增無可不可,笑道:“事先說好,你可不能太搶我的風頭。”


    出城會獵,在當時的勳貴子弟中還很流行,要是百年之後,大家全搖扇子坐轎子,弓箭都拉不開,那就是兩碼子事了。


    張佳木善射之名,九城知曉,王增的話,也是在開玩笑了。


    “今天就看你得彩頭好了。”張佳木也是笑,兩人就不回正南,直往宣武門的駙馬都尉府邸而去。


    ……


    徐有貞與石亨、張軏兄弟等人在王驥府中見過麵,接著卻又回到徐府繼續會議。


    石亨等人,與徐有貞並不熟,但王驥與太常卿許彬極力推薦,一番交結下來,也是彼此很對味道,算是一拍即合,大家出來時彼此會意,又都到徐府中繼續商量大事。


    “總覺得很不得勁……”


    讓著眾人上座,又吩咐下人生火盆,上茶,給大人們寬去寬服,換上家常袍服,徐有貞修黃河時,能力是沒得說,但並不是一介不取,京官難為,但規例好處也不少,徐府雖不能和勳戚大府相比,也還算豪華舒適。一通張羅下來,躲在溫暖如春的暖閣裏議事,主客相宜,說話就更隨意的多了。


    但徐有貞有心事,場麵一時有點冷。


    今天的場麵,按說已經大事抵定,隻等選好日子,率軍隊入城,至南宮,救出上皇,然後一路殺到宮禁,禦極奉天殿,敲鍾會聚群臣,隻要上皇坐到了奉天殿上,那麽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複辟就算成功了。


    但徐有貞怎麽想,心裏都有點覺著隱約不對,但究竟是哪裏不對,他卻是想不起來。


    張軏與石亨等人,心情卻是愉快的緊。


    他們倒真是很對脾氣,彼此都是武臣,都喜歡名馬獵犬,更喜歡珠玉金銀,綾羅綢緞,也喜歡盛氣淩人,以勢壓人。所不同的,就是張軏雖是紈絝,但到底是世家出身,底子厚,對石亨的驕橫有時候故意退讓,所以才相處的極為融洽,不然的話,怕是沒有政變,這哥幾個自己就先內哄了。


    “徐大人,”看看有點要冷場的意思,張軏看著徐有貞道:“大人似乎有心事?”


    “哪裏!”徐有貞知道此時隻能鼓勁,絕不能泄勁,他的一生事業,是不是能找於謙報得成仇,就在這幾天能見分曉,哪能自己給自己泄勁!


    他故意在臉上帶出點爽朗的笑容來,對著石亨張軏等人笑道:“剛剛默算了一下,十六日當真是絕佳的好日子,一定會成功!”


    眼前諸人,幹的是殺頭抄家的買賣。成則功名富貴滾滾而來,不成則萬劫不複。如果是一無所有,也還罷了。但在場的人,哪一個不是在城外有幾萬畝以上的田莊,在城內有豪宅甲弟,家中嬌妻美妾,僮仆丫鬟下人無數,個個都是錦衣玉食,就是因為心裏頭有那麽一點不滿足,這才願意以身犯險,來博一個更大的富貴。


    但如果說心裏不怕,那才是活見鬼。


    聽得徐有貞的話,眾人都是大喜,石亨以拳擊掌,“啪”的一響,他橫眉立目的道:“幹了!”


    “還要找個借口。”徐有貞道:“帶兵入城,要有個好借口。不然,怕是臨時有人出來搗亂,雖然不怕,但耽擱事情,也很讓人焦急。”


    在場的人都是會意,徐有貞說的,怕是在正南坊當家的錦衣衛百戶張佳木了。


    石亨有點頭疼,搖頭道:“一個小小百戶,成了茅房裏的石頭,真是又臭又硬。王老頭一世精明,怎麽弄了這麽個人,礙自己的眼。”


    “似乎也不必苛責。”徐有貞為王驥和石亨打圓場道:“此子還是做了一些事的,我聽說,右都督昨夜也派人進南宮麵聖,如果沒有他,就不是那麽方便了。”


    在王驥府中商議時,眾人又提起太上皇的態度極為重要,當時張軏道:“已經密稟上皇知道。”


    有此語,所以徐有貞也知道,張軏也是與南宮裏的上皇接過頭了。


    “唉,不提也罷。”


    說些來張軏是很沒麵子的,他的人已經在正南坊裏抬不起頭來,為了大事,不得不求了王驥,繞了幾個彎,這才又見了上皇一麵,張佳木沒理會他,隻是叫小旗薛祥陪同,想想徐有貞入南宮的待遇,一天一地,不由得他不氣。


    對張佳木,他真是恨到骨子裏了。


    “好,不提,不提!”徐有貞也知道自己失言,亂以他語開解,把這事遮掩了過去。


    但他的問題還沒解決,張軏想了一會,道:“我有關係,叫個在邊關駐守的將軍,十六日白天準定飛檄入京,警報邊境有事,有這個借口,我們可以用備邊防範的借口,把兵馬帶入內城。”


    “好,極妙!”徐有貞大為激賞,他道:“如此這般,誰敢阻攔!”


    幾人正說的入港,一個徐府的心腹家人悄悄進來,到徐有貞耳邊,輕語片刻,徐有貞臉上的神情也是變幻極快,聽完之後,他揮揮手叫下人出去,才一臉輕鬆的向著眼前諸人道:“張某人也算識趣,和王增一起約了駙馬都尉薛恒,出城去西山打獵玩了。”


    張軏笑道:“就是說,他放任不管,就坐視其成了?”


    “是的,我看是這個意思。”


    石亨冷哼一聲,道:“這廝最是滑頭,今天我們會議不叫上他,已經知道端底了。真是好笑,這一場大富貴,他一個小小百戶,也敢想著分一杯羹?要不是王老頭護著他,我非得要他的腦袋不可。”


    “武清侯,請姑且待之。”徐有貞不願在現在說什麽叫同盟分裂的話,隻得含糊答應,意思是叫石亨與張軏等人暫且忍耐。


    石亨獰笑一聲,用手撫著自己亂糟糟的大胡子,說道:“等著瞧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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