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木和任怨兩人剛剛策馬馳進巷子,暗處就已經燈火大熾,有人喝道:“是什麽人,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還不下馬?”


    兩人正麵麵相覷,對方已經是大怒,喝罵著提著燈籠迎上前來。


    總過來有十來人,都提著燈籠,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就圍了過來。等任怨看到燈籠上老大的一個“張”字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算什麽?”張佳木也是攤手,苦笑道:“我能不能喊聲冤枉?”


    迎上來的果然是張府的護院,人手都是老張福去挑的,象張家這樣的新貴之家,想有多厲害的護院是不可能的。不過北地習武之風濃烈,而且還有不少流落京城不曾中舉的落魄武官,還有那些來撈世界的精騎射的韃子,象張家這樣的大貴之家,挑上幾十甚至過百的護院,也不算什麽出格的事。


    就說奪門之變那天,會昌伯孫家,還有右都禦史羅通,都是各自帶著家裏的護院家將,一起攻打東上門,當時宮中大亂,禁軍都無戰心,居然被這兩家打了下來。現在羅通因為徐有貞的安排彈劾張佳木,自己反而被抓進了詔獄,功勞是說不得了。但會昌伯孫家還在和皇帝打官司,非得爭一個奪門大功不可。他家在那晚也出動了上百人,都是驍勇之士,當時京城之中,公侯貴戚之家蓄有藏甲,私蓄武士,實在也不算什麽了不起的事了。


    想起洪武年間,信國公湯和因為李善長擅自借衛卒修房子首告,李善長因此被殺,到這會兒,真的是恍如隔世。


    “咦,是大爺和任爺回來了!”打頭的家將是北直隸人陸鳴,好勇鬥狠,先前就給不少人家當過護院,時間久了總被開革出來,到這會兒,張佳木算是明白了,這廝一身好武藝,卻是為什麽在哪家都幹不長。


    陸鳴也知道自己罪過不小,一溜煙的跑過來,身法倒是很不壞,到了近前,就是半蹲著跪下,請罪道:“大爺請恕小人眼拙,黑地裏就看到兩人兩馬,委實是沒看清楚是大爺回來了。”


    他跪下請罪,其餘十幾個提著燈籠巡邏的護院也是過來請罪,這麽大動靜,鬧的門上也驚動了,一夥看門的門政也溜了出來,見此情形,暗地裏叫聲晦氣,卻也隻得跑過來跪下,不敢出聲。


    “我說,你們這是演的哪一出?”張佳木倒是沒有什麽著惱的神色,隻是笑咪咪的問話。


    看他這樣,陸鳴才鬆了口氣,他侍奉過不少大戶人家,要是遇到脾氣不好的,立刻就是先打一頓鞭子,鬧不好,先打了再辦遞解,先吃鞭子再吃板子,還得坐一陣黑牢,使銀子買關節,才能放出來。


    他脾氣強直,實在不會侍奉人,但習武的人,不幹這個,實在也沒有什麽好的出路,也隻能低聲下氣了。想一想,有時候真是鼻酸。


    當下隻得低聲下氣,小意回道:“回大爺的話,天晚了,下人們沿著府門四周到處看看,有閑雜人等,就趕了開去。”


    “哦,我懂了。”張佳木笑道:“有人打咱府前過,還敢騎在馬上不下來,當然要喝斥阻止了,是不是?”


    “是啊!”陸鳴倒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他道:“大爺好歹是當朝一品,哪有府門前任人驅馳的道理。”


    任怨在一邊插話道:“說的也是,雖然剛剛無禮,但好歹道理是對的。”


    他倒是打圓場的意思,不過,張佳木原本也沒有怪罪。隻是淡淡道:“雖然是這樣,不過不要這麽大呼小叫的,虧得是我,要是換了別人,這麽一叫,不是得罪人不是?”


    “是,請大爺示下規矩,小人們照辦就是了。”


    “嗯,以後你們出來巡邏照看,這種事也就不必管了,有人鬧的太過份,就勸勸,不聽也就罷了。”


    他看到陸鳴有點不服氣的樣子,不覺問道:“怎麽,我說的不對?”


    “是的,大爺,”陸鳴倒真是強直的性子,一點兒也不怕,隻是頓了一下首,便是答道:“曆來世家大族的規矩就是這樣,大爺性子和善,不過如果凡事退讓,時間久了,人人都蹬鼻子上臉的,倒時候,是再忍再讓,還是怎麽著?”


    “哪有這樣的道理,依你這麽說,大家的規矩全是這樣?”


    “是了!”陸鳴答道:“除了眼前這些規矩,下頭莊子裏的規矩更大了。小人曾經給英國公府管過莊子,他家的規矩,可比咱家大的多了。府裏三等管事到莊上去,咱們就得迎出十來裏地,擺香案跪迎,晚上摸大姑娘的門,莊上也沒有人敢吱聲。”


    張佳木聽的大驚失色,這廝所說的,不就是傳說中的豪強惡霸嗎?


    誰知還不止如此,張佳木下馬來,一邊走,一邊問陸鳴各豪強世家在鄉下的情形,誰知道竟是比他想的還過份十倍也不止。


    有的世家還要點臉,就等人主動上門來投充,有的就直接動手開搶,走馬圈地,這些貴戚之家誰先弄到就是誰的。逼死人命,逼良為娼,搶占良田,侵人祖產,壞人先人墳墓,真是什麽樣的事都有。


    明朝的兼並也就是從仁宣之後開始發端,這時候正是各豪門世家做的最過份的時候,再往後,就是皇室,太監,文官也一起開搶,從明中期之後,小民貧無立錐之地,富者則良田萬頃,到這時候,革命就是不可遏止了。


    兼並帶來的問題還很多,比如沒有辦法統一的水利,北方又不適合南方式的精耕細作,導致北方大片良田荒蕪減產,皇家的幾百萬畝田地,收上來的子粒銀隻是可憐的幾萬兩,還有大量看管皇莊的太監中官和管莊的惡奴,侵淩鄉裏無所不為,皇莊和貴族兼並,這是不折不扣的惡政!


    說來說去,還說到了張佳木自己頭上。


    陸鳴道:“大爺您名下的地,當然是皇上一筆就劃了過來,誰管裏頭原本是誰的產業,反正現在一古腦的是您的了,清楚不了糊塗了,算來算去,不是把自己也算進去了嗎?對了,小人正有事要回!”


    陸鳴倒真的正好有事要回,他道:“大爺挑的莊子,三萬來畝,一共是十一個村子。昨天有人飛馬來報,說是陳家村有一塊地,三百多畝靠河的水田,武清侯府也是看中了,這塊地,咱們想要,他們也要,下頭管莊的請大爺示下,咱們是爭還是不爭?”


    還真是欺上頭來了!石亨這廝,明顯是和張佳木過不去。兩家的莊子隔的老遠,手就伸到張佳木這邊來,雖然三百來畝水田價值不菲,但堂堂的武清侯怎麽會把這點數字的水田看在眼裏?


    張佳木心中一動,問道:“咱們家劃地,有沒有多劃,或是強迫人獻產?”


    陸鳴道:“當然有了,皇上賞三萬畝,咱們劃在名下,還有人投充的,少說也快五萬畝了。大爺,小人勸您別管了,清楚不了糊塗了,隨便指一塊,說是荒地,劃在咱家名下,誰還敢爭去?大家都是這麽著,哪能就這麽一清二白,一清如水的?”


    “要管,我管定了!你這廝全然胡說八道!”


    張佳木聽的大怒,使勁一跺腳,喝道:“下去,別在我這裏嚼舌頭了!”


    陸鳴自然忙不迭的下去了,任怨見他這樣,倒是忍不住大笑起來,張佳木橫他一眼,道:“你別這樣,你看吧,這幾天我別的事不理,專在家裏調整這些人,非得弄出個樣子來不可。”


    他自然是說得到做的到,自己家門戶不治,還想管別的事?


    至於武清侯府,還有別的貴戚之家侵占的田地,正好可以拿來做一些文章。


    不過,他事情也是太多,剛進門不久,就是一大堆事等著他。錦衣衛都督除了公務之外,家裏的私事也是不少,書案上放著成堆的名刺說帖,堆的小山一樣,這些東西,都是請了老夫子在家裏幫著料理,但機要報告和書信什麽的,還得他自己看,幾個婢女掌著燈站在一邊,張佳木自己看信,沒過一會,就已經眼酸腰痛。


    看的煩了,就想偷懶,正巧,見二門管家站在書房外頭伸頭探腦的張望,張佳木便道:“什麽事,快進來回,神頭鬼臉的樣子。”


    “是,原說要進來給大爺回。”管家都是挑的機靈警醒又粗通文墨的中年男子,見張佳木神色不善,急忙進來,彎著腰道:“有幾件事要和大爺回。第一件,是靖遠伯老伯爺要過八十壽辰,大爺早就交待,壽禮要親自看單子過目,這會兒預備好了,要不要現在就看?”


    “呃,要看!”


    “還有,光祿寺卿張大人喬遷之喜,帖子早就下來了,日子定了,禮單要請大爺過目,還要給人家回個話,大爺是不是親自過去?”


    張澤人品很好,為人良善,當了光祿寺卿也不拿大,風評很好,和張佳木也是貧賤之交,他的喬遷之喜,當然是要去的。


    回答起來,就很無力了,張佳木垂頭喪氣的答道:“禮單拿來我看看,還有,和他們說,我準定過去喝酒聽戲。”


    “是了!”管家又笑咪咪的道:“王勇王大人這會來拜,請大爺示下,要不要見?”


    王勇是自己體係外的心腹兄弟,當然也要見了……可憐我還餓著肚子哪。


    張佳木仰天一歎,答道:“請他進來!”


    這富家翁的生活,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美好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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