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逵雖然沒有下跪,但這個禮數也算恭敬。畢竟不是公務,而且也不是在正式的場合,隻是私宅宴會,硬是講究這個,倒是顯的自己氣量小了。


    蔣安點了點頭,勉強在臉上擠出一點笑意來,他道:“也罷了,陳都督,聽張大人說,你公忠廉能,很能帶兵,雖說不如範都督名頭大,但也是很不壞的一位將軍。”


    他的語氣,說是誇獎,但實在不能算是好聽,但宮中的老公兒說話向來就是如此,沒幾句好聽的,陳逵城府頗深,臉上帶著笑聽了,到蔣安的話有個縫隙,就立刻笑道:“張大人和公公誇獎,下官實在是不敢當。”


    “不要鬧這麽多虛文,”蔣安仰著臉看看天色,語氣居然變的溫和,他道:“反正你是佳木薦的人,有什麽事同咱家說也是一樣的,以後,我會照應你的。”


    陳逵的新差事就是幼軍副將,幼軍的坐營官,參將,馬步把總,都是皇帝過目的,這其中,陳逵是張佳木親自加進的副將,以都督同知當幼軍的副將,正合其時,蠻不錯的差使,也省得現在就掛著一個都督同知的官銜,但一點兒實權也沒有的好。再者,下頭的軍官雖然是皇帝過目,也是各方都薦的人,其中有不少都是範廣在京營的舊部,這一層關係陳逵是想到了,但隻宜深藏心中,不宜說出口來的。


    張佳木把他和範廣籠絡好了,倒確實是一步妙棋。幼軍六千餘人,在京師中雖然不算什麽決定性的力量,但執掌錦衣衛加上幼軍,張佳木要是真把這兩股力量都拿穩了,加以時日經營,鞏因權勢,結交內官,這樣,再過幾年,勢力怕也就不在石亨和曹吉祥等人之下了。


    當然,這是不能明白說的,當下陳逵隻是向著蔣安深深一揖,笑道:“下官一定好生辦差,伺候好太子殿下,不負張大人的引薦和公公的照拂,不然,還成個人麽。”


    “知道這個,就是曉得天理良心,老天都不負你的。”蔣安看來是個虔誠的道教信徒,當下大講了幾句天理人心,然後向著張佳木笑道:“怎麽著,有什麽新鮮玩意,快著點吧!”


    他和張佳木彼此私相授受都不是一回兩回了,在張佳木手裏委實拿了不少賄賂,而且,張佳木也在內廷中對他加以支持,畢竟也是天子近臣,兩人聯起手來,在宮中這陣子也收攏了不少人,蔣安勢力大張,也是真的仰仗張佳木許多。


    倒是一邊陳逵和趕過來的駙馬都督薛恒聽的吃驚,薛恒更是心道:“姓張的小猴兒真是沒話說了,怎麽就攀交上內官了。”


    當時來說,文臣是絕對不和內臣打交道的,這點風骨還有。總得在成化年後,內閣才漸漸真的成為司禮監的附庸。


    有明二百多年,說是內閣掌權,是宰相,但縱觀二百多人的內閣名單,除了早期的內閣成員之外,幾乎就沒有閣老不攀附內臣的,甚至有的閣老認太監為義父,等到了明朝末年,閣臣不依附司禮幾乎無可存身,崇禎年間東林黨對閹黨的清算,隻是偶爾的回光返照,況且,清算的同時,周延儒等內閣大佬一樣要看司禮王德化和曹化淳等大太監的臉色,堂堂帝國,其實二百年下來一直操縱在太監手中!


    以天順前後來說,王振用事時,勳戚一樣要看太監的臉色,靖遠伯王驥,先是文官,後來改武臣,發家的過程,居然是以王振為恩主,這個背景,張佳木知道時都是吃了一驚,看起來風骨硬挺,憂國憂民的王老頭兒,當年居然是王振的爪牙,這真是打哪兒說起!


    反正,張佳木這個錦衣衛和內臣相與,在當時的人看來隻有羨慕,明季黨爭,這會兒才剛開始萌芽,慘烈之處尚未到魚死網破,非黑即白的時候,況且說了,張佳木這個錦衣衛的武臣,在文人眼裏原本就是和太監一體的,不勾勾搭搭,才是奇怪。


    因為蔣安的話,陳逵和薛恒不便在場,於是兩人打了個眼色,薛恒自來應酬這個就要複起的都督同知,陳逵也需要加深自己的人脈,於謙一去,他和範廣就隻剩下張佳木這一條線,想想於謙剛出事的那幾天,那惶惶然不知所措,範廣甚至擔心石亨報複,會有性命之憂的憂慮,真是恍如隔世。


    這一切,當然是仰張佳木之賜,陳逵離開之時,也是忍不住用感激的眼光打量了張佳木一眼,這個年輕的恩主,值得跟隨!


    等這兩人一離開,張佳木就笑嘻嘻的道:“敢把你叫出來,當然有東西給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兩張紙來,笑著道:“瞧瞧,這是什麽?”


    蔣安最近權勢大張,投效的人不少,報效他的東西當然也不在少數。象前一陣子,張佳木拿一小袋金子就讓蔣安手也抖的情形,是不大可能發生了。


    但眼前這兩張紙,還是叫他雙手又一次發抖了。


    一張是田契,五個莊子,四五千人的佃戶,一萬五千多畝地,還有小兩千的水田,這絕對是一筆極其厚實的禮物,說句難聽的,張佳木送給太子殿下的,也大致和這個差不離了。


    另一張紙,就是房契。大太監除了在宮中伺候皇帝外,自己還會有家族的子侄照應,有廝養,蒼頭,門客,一樣的起居八座,一呼百應,不當值的日子就自然在外頭居住,方便聯絡外臣,擴張勢力,所以得勢的太監都會有象樣的外府,這才算對得起自己的身份。


    蔣安畢竟是剛起來,外宅和田莊什麽的,想也沒敢想過,張佳木今天這一出手,又是把他的汗也嚇了出來。


    看著蔣安的臉色,張佳木也很是滿意,這廝看著端著駕子,一臉陰沉的樣子,其實太監這玩意兒,愛的就是銀子,沒辦法啊,沒女人了,就隻能從財貨上滿足私欲了。


    今天這場麵是他想了很久,痛下決心才下的決斷。他的賜莊,就隻三萬畝,絕不多要一點。這陣子多投充過來的豈止五萬之數,除了挑一部份好的獻給太子當莊田,就手打擊了逯杲一下,剩下來的,就是打算好要送個這個死太監了!


    這份禮,極為厚重,甚至叫蔣安雙手發抖,都快拿不住了。但張佳木心裏清楚,按現在的兼並速度,除了皇室,勳戚,親臣,文武大員外,兼並的急行鋒和最不要臉的大田主,絕對是這些深宮中掌握著莫大權勢的太監們!


    從敗壞鹽引到兼並莊田,壓迫佃戶逼死破產商人,大明的太監在這上是有傳統的。現在才剛開始,其禍將會越演越烈,別看蔣安現在這模樣兒,最多十年,眼前這些東西,也就是一笑就摞開手了。


    送禮,就是要送的人出其不意,送的人自己都覺得太假了,太不過意了,這樣子,才會有效果!


    “這,這個,這個……”蔣安幾乎語不成句,他抖著手道:“這個似乎太過厚重,咱家也不好收受。”


    確實是太厚重的禮,不僅是莊田,宅子也是張佳木咬牙花了五千兩買下來,就是在南熏坊的一處胡同裏,住的多是達官貴人,環境幽雅不說,離大內也近,內臣在外住,就怕皇帝召見,住的近了,一呼即至,就算是在外住也不相關的。


    這可是出了血本,為的什麽,就是要在內廷裏頭有一個真正的盟友。


    “況且,”蔣安也有疑問,他道:“逯杲那事出來,最近你非得清查兼並,要得罪不少人。這會你反而送田莊給我,被人翻出來,咱也罷了,恐怕你也要受責非淺!”


    張佳木笑道:“公公疑心我會害你不成?”


    “那,倒不是!”


    “那公公就放心好了!”張佳木把兩張契紙塞到他的懷裏,笑道:“但收無妨。”他道:“我實話同公公說吧,打擊兼並,打擊的是別人,我隻要自己站的住腳,誰也不敢和我齜牙!公公且放心,我最近要施展雷霆手段,好好整治一些人,免得叫人看輕了我,什麽阿貓阿狗的都敢衝著我汪汪。”


    蔣安點頭一笑,終於把文契都收進懷裏,他笑道:“這話說的是了,佳木,你什麽都好,就是心有點軟。”


    說到這,蔣安麵色有點陰沉,顯然是想起了自己勒死景泰的事,但他很快就從這種情緒中掙脫出來,他很沉著的向張佳木道:“當這個差,心不狠是不成的!”


    “是,請公公放心吧。”


    “那麽,你最近有沒有什麽事叫我辦?”


    “有倒是有的!”到這個地步,張佳木自然也不必同蔣安客氣,他道:“徐有貞這個蒼蠅,著實可厭,逯杲暫且動不了,武清侯寵信還在,皇上很是倚重。”


    蔣安一笑,隻道:“皇上任用武清侯的意思,你還能不明白?”


    張佳木當然明白,石亨驕縱不法,在禦前都狂姿無禮,皇上心裏其實是極厭他的。但是,現在還不能動他,為的就是要靠他壓曹吉祥!


    這個道理,也不好說破,張佳木隻是笑道:“咱們聯起手來,先把徐有貞攆回家啃老米飯去,卻要叫人看看,我的手段如何!”(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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