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東華門,到了隆宗門附近,等候朝見的官員一見張佳木等人過來,呼啦一下散了個七七八八,隻有一個位高權重的朝臣武官等在原地,見張佳木過來,大家也都隻是頷首為禮而已。


    守隆宗門的正是錦衣衛百戶莊鳴,也就是莊小六,他麵色黝黑,身形高大健壯,一臉的精明強幹,原本也就是張佳木身邊的近衛頭兒,本事當然是一等一的。可惜在奪門之變時斷了一手,也是本朝實權人物石亨所傷,石亨正受寵信,這官司打到禦前也沒辦法,但為了安撫,莊小六雖然已經斷臂,不符合大明選取禦前武官“身貌”這一條,還是坐到了禦前領班錦衣衛百戶,而且因為精明強幹,忠厚樸實,因其斷了一臂,反而更讓人覺得厚重可信,這一下不止是張佳木的班底,在宮中也是很得皇室的歡心和信任,不少人已經知道,這位斷臂百戶將來前途也是不可限量了。


    看到張佳木過來,莊鳴便也是過來問好,雖然宮門前不便行禮,到底莊鳴還是向張佳木微微一躬身,才算心安。


    見著曹翼手中捧著的木匣子,莊鳴眼裏都要噴出火來了,他恨恨上前,抓住曹翼的胸口,低聲問道:“怎麽著,是不是逯杲那廝?”


    “沒錯!”曹翼笑嘻嘻的道:“六胖子,你可別嫉妒啊,你在這裏也很風光的嘛。告訴你說,逯杲這廝的人頭,可是我親手砍下來的。”


    莊鳴雖然當過無賴,幹過流氓,打過邊軍,當初肅清正南坊的時候,打折的胳膊小腿什麽的也很不少了,但砍人家的人頭……他看著曹翼,小步後退一下,上下打量一番,突然神情有點黯然。


    “哎,你也別這樣,也沒什麽的……”曹翼和莊鳴在一起時間久了,這個前同僚的心思他當然再明白不過了,現在大家各有精采,莊鳴在深宮裏雖然也很得意,但不免是乏味的很了。


    而且,當初逯杲在正南當小旗官的時候,馭下極為苛刻,京中無賴其實就是候補的錦衣衛,凡事都叫他們一起,遇到厚道的上司,辦完事混口飯吃,再撈點小錢還不成問題,遇到苛刻的上司,拚死賣命,可能還要被虐待,而逯杲,就是這種苛刻的上司,比起一般的錦衣衛殘忍小氣的多,莊鳴和曹翼等人,可沒在他手裏吃苦。


    這會看到曹翼砍下逯杲的腦袋,莊鳴心裏當然不是個滋味了。


    好在曹翼安撫得法,莊鳴心中好受不少,再和張佳木問過安後,莊鳴便笑道:“皇上說了,今天在雲台見。”


    “咦?”張佳木奇道:“這麽好興致,在見誰啊?”


    雲台見麵,不比禦門或正殿,是一種比較特殊的榮寵,在雲台見麵是一定賜座的,見麵的大臣可以和皇帝侃侃而談,對答之際,就從容愉快的多了。


    一般來說,皇帝是禦乾清門或是左順門見人聽政,每天常朝見麵。從明成祖到仁宣二帝,再到正統,景泰,天順年間,都是如此。


    這幾朝之後,到成化年間,皇帝禦門聽政就少的多了,召見大臣就成特異之舉,成化年間偶爾一次召見內閣,皇帝剛問話,下頭大學士剛答一句,就立刻叩頭說萬歲,皇帝詫異之餘,也就宣布退朝了事。


    這件事後,大明皇帝就基本上不舉行常朝了,就算是孝宗弘治年間,號稱聖德聖君,但其實常朝也很少舉行,偶爾為之罷了。


    到了萬曆年間,就不是不舉行朝會,而是見大臣都成了少有的事,有的中樞大臣,從當官到退休,沒見過皇帝幾麵的,也是大有人在。但明朝政治自有其特殊性,坦白說,就是從正統景泰到天順成化年間,大權落入文官集團和太監手中,文官內閣負責處理政務,太監批紅掌總,皇帝其實是真正的“垂拱而治”了。


    到那時候,是否常朝,也就真沒大必要了。


    現在還算是轉折期,皇帝還正常進行常朝,而且每天要見不少大臣,但雲台見麵,就相對少很多,不是得寵或是簡在帝心的大臣,是沒有這種待遇的。


    “哦,也是熟人。”莊鳴笑嗬嗬的道:“是指揮袁大人,還有僉事哈大人。”


    “原來是他們。”張佳木也是高興,這兩人和他關係很近,也是他飛黃騰達的一個很重要的契機,張佳木的父親是一個契機,但哈銘是他的師傅,袁彬是他父親的故交,有這一層關係,這才讓皇帝更深切的關注了他,並且信之無疑。


    今天雖然有旨叫拿捕審問逯杲,但他畢竟是擅殺,皇帝究竟是怎麽樣的看法還不知道,有這兩位老哥在,大約也不會太叫他難堪就是了。


    由莊鳴導引,直接從奉天門過去,所謂的雲台,就是三大殿那數十層高,占地極廣的漢白玉石的平台,皇帝的傘蓋儀仗隔的老遠就看的清楚,張佳木是天子近臣,不需要特別的允準,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儀仗下麵一層的一側等候。


    沒過多久,就聽到上頭太監著人叫道:“上諭,著張佳木來!”


    皇帝一般叫人,便和身邊伺候的太監道:“叫某人過來。”如果大發脾氣,便是:“帶某人過來!”


    現在聽語氣,還算不壞,張佳木微微一笑,示意身邊的曹翼跟過來。曹翼現在也是錦衣衛百戶,禦前麵見,也很有資格了。


    錦衣衛可不比外官,聽說最近石亨因為得寵,很沒有上下,經常不經允準就帶著身邊的武官一進進來麵聖,不僅是營官裏的副將參將遊擊,就連千戶把總也常常大大咧咧的一起帶進來。這些武官身份低微,說話也很不成體統,因此搞的皇帝大不開心。


    這種細節,張佳木是最重視的,以小見大見微知著麽。


    皇帝一召,他自然急趨而上,到了禦座前一拜三叩便站起身來,看著皇帝臉色,似乎還算不壞,頗有點笑吟吟樂開懷的意思。


    但看到曹翼抱的木盒,朱祁鎮的臉色也有點陰沉下來,他先問道:“張卿帶來的,似乎是逯杲的首級?”


    “是,”張佳木從容答道:“回皇上的話,是逯杲的首級。臣昨夜先去貢院,再派人手戒嚴,接著拿搏他的同黨,到了逯杲住處,他帶著家人頑抗,刀槍無眼,臣雖然想生擒於他,但還是不慎殺了他,首級在此,請皇上驗看。”


    “朕不必看了。”皇帝的語氣也有點蒼涼,他道:“朕沒有想到,這廝居然真的在家裏有藏甲,就憑這一條,他也是死不足惜。”


    皇帝在複位之後,其實很介意權臣在自己家裏藏甲,甲胃是軍國重器,一般百姓家中藏一甲也就足夠抄家殺頭了,逯杲府中,搜撿出來的鐵甲過百具,就憑這一條,全家處斬也是足夠了。


    至於公侯之家現在家家有家丁,曹家還有幾百韃官,個個騎射無雙,家中鐵甲馬槊刀槍弓箭俱全,皇帝心裏也很忌憚,但隻是沒有辦法罷了。


    畢竟權臣都如此,如果是要禁絕的話,會惹起不小的麻煩,就算是皇帝,也不是為所欲為的。


    但這並不妨礙他公開表示自己的看法,皇帝道:“原說要審,就憑藏甲這一條,也不必審了,卿斷然處置是沒有錯的,朕心甚慰。”


    袁彬在一邊適合插話,笑著道:“剛剛皇上說了,你年紀太小,現在官也做的太大了,再給你加官,也不大合適。佳木,這一回就委屈你了。”


    按說,擒拿不法,象逯杲這樣的大臣,罪名坐實了,皇帝也首肯了,張佳木做為主辦的官員,當然是立下大功一件。


    這一次,逯杲也是真的被抓著了痛腳,燒貢院,私蓄甲兵,哪一條都是抄家斬首的罪名,張佳木斷然處置,少了很多麻煩,不僅皇帝認可,就算是他的政敵,估計也是暗中鬆一口氣了。


    一樁潑天大案,這麽輕輕揭過,張佳木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當下深深一躬,笑道:“皇上,臣受恩深重,還敢貪得無厭麽?要是還敢心有不足的話,那真的是天厭之!”


    哈銘在一邊笑道:“皇上,佳木的話,應該是心聲,他,我是自小看著長大的。”


    有這兩個世交叔伯在一邊打邊鼓,皇帝自然也沒有話說,當即用看子侄的眼神看著張佳木,笑道:“吾意也是如此,佳木世家子弟,畢竟是國之舊臣的後人,清白可信,不是尋常人可比。再者,也有你二人幫吾看著,吾是盡可以放心的了。”


    張佳木心中也是微歎口氣,其實他昨夜做的事,合法度的少,不合法度的多。但大明的事就是這樣,重要的不是合不合法,而是皇帝信不信你,皇帝一信,你就是無惡不作又如何,反正有人罩就是了。


    至於眼前這兩位叔父輩,其實他也是伺候的很好了。兩人都是錦衣衛的帶俸官,但他們在錦衣衛裏根基太淺,不能服眾,所以張佳木索性給他們安排了閑差,但份例好處一文不少他們的,盡管權力不重,但袁彬和哈銘兩人,也是該很滿意的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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