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木此時倒是不知道陳逵在如此腹誹於他,從幼軍營中出來之後,他便又火速趕往莊上,與母親等人會合之後,再繼續帶著管莊諸人看莊子,賞賜出力的莊戶,忙活了幾天之後,仍是沒有回城之意。


    這一日在莊上吃了午飯,各人自在談天說笑,遠遠有十餘騎過來,天幹物燥的時候,隔著裏許路,仍然看到揚的老高的漫天煙塵。


    “咦?”任怨奇道:“你在這裏不是說了,沒有要緊公事不要打擾,怎麽還有人過來?”


    “我看倒是不一定是衛裏的人吧?”年錫之在張佳木身邊久了,見事已經比以前強過百倍,聽任怨說完,他淡淡一笑,隻道:“沒準兒是東宮來人了。”


    任怨笑道:“東宮怕是不一定吧,要來人,也是皇上先派人過來才是。”


    幼軍的事張佳木已經報了上去,朝中也沒說什麽。至於曹吉祥的反應也是不出張佳木的所料,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事後,曹鐸還派人來示好致意,表示曹家與張家並錦衣衛的交情不會受到這一點小事的影響,曹欽更是派人來下帖子,請張佳木回城之後過府飲宴歡敘,根本就瞧不出一點兒不悅的情形。


    至於倒黴的李禦史則是突然一下由紅轉黑,那天早晨事出,晚上全城已經知道李家得罪了錦衣衛都督張大人,李家兩個公子被拉去“討教武藝”,全城之中,都是在議論著張佳木究竟用什麽手段來懲戒李家的人,卻是誰也沒有去想,李禦史經此一番事後又當如何?


    結果自然是認倒黴了事。


    那早李禦史早早到了曹吉祥的外宅求見,結果曹吉祥未見,再到曹欽家,也是不見。事關兒子性命,李禦史又到曹鐸府中拜見,結果仍然是個不見。


    這麽一弄,則曹家的態度就昭然若揭,便是曹吉祥一黨也是知道,曹大官要舍卒保車,不與錦衣衛都督翻臉成仇,此事,算是李家倒黴了結。


    結果那天晚上,聽說連皇帝也在打聽:“朕想知道,李家那兩倒黴蛋怎麽樣了?”


    李家兩個公子倒是沒死,在豹城中被咬的遍體鱗傷,其中一個幾乎不治,抬到李府莊園的時候,幾乎嚇死了一路的行人,全身是血,傷口深可見骨,抬到李府莊園時,李禦史正好從城中回來,看到兩個兒子如此,差點沒有疼瘋了去。


    經此一事,李禦史算是被曹家勢力除名,當狗的人,沒注意咬錯了敵人,主子護不住他,當然就要一腳踢出門外。


    同時,又是得罪了實權的錦衣衛都督,經此一事後,大家都知道,李大人留在京城的時間算是屈指可數了……當然,絕不會外放巡撫,是到貴州還是到雲南當個知縣,那就是不一定的事了。


    此事已經算是告一段落,隻是不知道,眼前來人,是皇帝召見,還是太子的信使?


    張佳木出城時,已經是告了假的,皇帝沒有要緊的事,自然也不會來煩勞於他。況且幼軍是太子親軍,幼軍出事,皇帝也不便多事,太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東宮也要加強自己的威權,況且,現在有人離間太子於皇帝之間,父子之情抵不過外人離間,說白了就是一個權字作怪而已。


    幼軍的事,皇帝是不會理會的。就算心有想法,最多也隻是私下裏談談,不會公諸於眾叫人知道落人口實的。


    東宮來人,則算是年錫之現在腦子動的快了。


    不是嘉獎,便是斥責。


    張佳木麵露笑容,向著年錫之道:“你說,你來說說看,太子殿下是派人來誇讚我,還是叫我回去,加以斥責呢?”


    “以下官之見,”年錫之笑道:“多半是要斥責大人。”


    張佳木不動聲色,笑道:“何以見得呢?”


    “這件事,聲聞九城,怕是販夫走卒之間都傳的遍了。太子雖然不是什麽消息靈通的人,不過好歹備位東宮,要是連這點事也弄不清楚前因後尾,這太子也就當的太沒味道了一些。”


    這話,要是徐穆塵說出來,在場的人都不會奇怪,但年錫之是世家子弟,書香百年耕讀世家,父親現在又是上任不久的兵部尚書,重權在手,盡管年富是張佳木一手提上來的,這個兵部尚書就是張佳木的私人,因此威信受了一點影響,但不管如何,六部尚書在明朝比清朝有實權的多,兵部又是威權極重的一部,年家父子也算是世受國恩了,不過提起太子來殊無敬意,各人一聽之下,俱是詫異。


    不過,看看張佳木的臉色時,卻又是平靜如常,隻有任怨皺了皺眉,周毅卻是笑了一笑,曹翼等人原本就是視張佳木之喜而喜,視張佳木之怒而怒,眼前哪怕是年錫之說要造反,隻要張佳木不吭聲,這些親信自然也不會有任何不滿意的反應。


    張佳木隻是催促年錫之,手搭在桌麵上,輕輕拍著,嘴裏隻道:“說,繼續說麽。”


    “嗬嗬,下官的意思是,”年錫之道:“隻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凡人如此,太子殿下可能不會如此,但太子殿下身邊的人,定會如此。太子宮中肯定早就有消息,之所以全無反應,必定也是在看風色,太子畢竟年幼,這幾天風聲頗惡,現在派人來,當然不會是誇讚大人,十之八九,是有腐儒一類的人物,蠱惑了太子殿下,所以,下官猜測,十之八九是來斥責大人了!”


    “妙,真妙!”


    張佳木這一下才霍然起身,將身邊木桌狠狠一擊,然後哈哈大笑,指著年錫之的鼻子,大聲道:“狂生,你好大膽,不過,算是你分析對了!”


    年錫之卻是聲色不動,隻是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苦笑著道:“大人,不必誇讚晚生了,晚生這一點一得之愚,都是大人耳提麵命之功啊。”


    說這到,年錫之臉上倒是露出點複雜難明的神色,似乎有些驕傲,又有些困惑,也有點不好意思,他倒確實是得意的很,這幾個月過來,天天跟在張佳木身邊,就是笨人也學到不少東西了,況且他也是人中之傑,大明的八股取士製度固然是僵化沉滯,但從來都是豪傑之士適應體製,然後在體製之下脫穎而出,嶄露頭角,絕沒有叫製度順應自己的道理。當然,當三百年氣運大變之時,就是豪傑改變體製,而非順應體製了。


    年錫之這樣的人,能夠考中進士,本身也是聰明絕倫的人物,張佳木把他放在身邊幾個月下來,果然是如同鍛造了一把新的寶劍,把舊拂塵都擦拭的幹幹淨淨,現在已經是寒光耀眼,令人誇目相看了。


    至於有點困惑或是慚愧之處,就是覺得兩個至交好友,一個是舉人王增,因為舉發科場一案不得中進士,現在尚無出路,一個就是同年好友徐穆塵,現在外出為錦衣衛辦事,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想來不論如何,這兩個天份都比自己高的朋友是沒有自己這種好處,能與張佳木半師半友,得益良多了。


    “你是想起小徐和王大兄了吧?”


    王增年紀比張佳木大些,兩家交情又是不斷,算是通家至好,原本奪門時的一點芥蒂早就一掃而空,而為王增之父奪門之夜實在無功,但張佳木屢次保舉,現在已經由指揮又加到都同知,好歹也算是不墮祖父之威,老王頭因為這件事,對張佳木映象重新轉佳,兩家來往不斷,所以稱呼之上,張佳木與王增都是客氣很多了。


    說起這兩人,年錫之臉上也是露出點思慕之意,他點頭道:“是的,大人說的沒錯,晚生是想起這兩位年兄了。”


    “你不必看書流淚,為古人操心了。”張佳木臉上似笑非笑,隻道:“小徐幹的很好,你不知道,我心裏清楚。至於王大兄,嗯,聽說他要成親了,到時候,我帶你去鬧喜吧。”


    張佳木現在威權日重,不是極心腹的兄弟已經很難叫他說這麽多話了,更何況是安撫的態度,年錫之心中極是感動,但他不喜歡奉迎,隻是躬身答了一個是字,便是再無別話。


    張佳木安撫了他幾句,卻也是咪縫著眼,看著遠方過來的騎士。再近一些,倒果然是不出他們的所料,任怨早早站起,手搭涼棚向著遠方眺望,他為人深沉內斂,雖然是武者,但心思細密,要不然,張佳木也並不是任人唯親,任怨光憑舊交情是坐不到現今的位子的。


    他個兒高,再近一些,便是坐了下去,臉上也露出頹唐的神色。


    “怎麽樣?”張佳木笑問道:“咱們知道不是衛裏派來的人,三裏之外,就會有人先來稟報於我了。不是衛裏的人,外人到不了這裏,隻有宮中使者才能至此。那麽,是誰?”


    “是太子宮中的旗幟,”任怨此時倒是滿臉擔憂的神色,剛剛大家一起猜測,隻有年錫之猜對了,而且侃侃而談,大出風頭,現在不少人臉上都是露了羨慕的神色,但任怨渾然不在意,隻是看著張佳木道:“你一向風光,要是真被斥責了,可怎麽了?”


    “哈哈哈,”張佳木看著他,不覺起身大笑,隻道:“九哥啊九哥,你也把我看的太小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料想,真正的聰明人,也不會借這等小事來和我為難,以為我失寵。”說到這,張佳木麵露冷笑,隻道:“隻有一等笨伯,才會覺得這是打倒我的良機,嗯,蠢,真蠢!”(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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