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等人合作,主導的青年臉上也露出一絲悲涼困苦之色。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牛公,我想我們需約個時間,到了時間,不管事情如何,都需發動。”


    “看他。”牛玉指一指一直在一邊旁聽的萬通,輕笑道:“此事的關鍵,便在此人了。居中聯絡,呼應,發動,皆是靠著他。”


    青年一時默然。


    萬通也是早就相認,且不提人品如何,那些斑斑劣跡,自己手中就曾處置過,不是看太子的麵,當初在自己手中,就需得狠狠辦他才是。


    人品不說,能力也是不值一提,但此人居然是棋盤上最重要的那顆棋子,饒是青年已經自覺參悟生死,此時此刻,仍然有一種難以壓抑的荒唐之感。


    還好,萬通此時很沉穩,看向青年,隻是微微點頭,聊做致意。


    無論如保,甘州的風沙已經把他洗禮了一回,就算洗不掉根骨裏的那些愚頑貪吝,但好歹也把那些浮燥下作給洗去了不少。


    他也是知道此事極為要緊,關係到身家性命,項上人頭,所以不能不沉穩,必須要沉穩,機靈要有,但沉穩更重要,沉穩要有餘。


    “好,好。”


    時至如今,多說無益,青年居然也向著萬通深深一揖,在對方跳起回禮之時,自己才昂然而出。


    ……


    待他出門後良久,萬通卻向著沉思中的牛玉道:“牛大哥,此人的氣質頗象一個人,你說是不是?”


    “象‘他’吧?”


    “嗯,是很象。”萬通沉吟著道:“以往失之以柔,現在看來,氣質模樣,手腕心機,還有一股狠辣的味道,都象極了。如果說聰明,我看也未必差了。論起根基背景,還強於‘他’當年。”


    “是的,所言甚是。”牛玉大表讚同。


    他的態度也鼓勵了萬通,萬通緊接著又道:“我的意思,切莫前門拒虎,後門再進來一頭餓狼。”


    “所論的是……”


    兩人眼中都是綠幽幽的光,象極了萬通自己所說的生物,但當事雙方並沒有絲毫的自覺,相反,對視片刻之後,卻是會心一笑。


    “公公,富貴與共!”


    萬通自覺有資格說這個話,太子將來要繼承大位,他的親姐姐將來必定是嬪妃,皇後無份,但實權與皇後無異。


    而且,是一位大權在拉,飛揚跋扈的準皇後。


    後宮中的道理就是沒道理,皇帝喜歡才是真道理。萬通將來任職指揮,都指揮、都督、伯爵、侯爵,都隻是時間問題。


    時間問題是小問題,萬通年二十餘,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


    對牛玉這種內侍太監來說,上位妃嬪的喜好才是真問題。


    “富貴與共。”


    此時此刻,兩雙手悄然一握……這才是聯盟中的聯盟,僅此一握,一切都是盡在不言中了。


    “那位,怎麽樣?”


    握手之後,萬通斜嘴向還坐在迎門櫃前飲酒的豪邁漢子,輕聲道:“他就管引路麽?”


    “你蠢。”


    真正結盟之後,牛玉說話反而不客氣了。如他這種在帝王身前伺候到如此高位的人,拿捏人心,探究人性的本事已經到了無可複加的巔峰。


    再聰明的人,也不能和太監在這種事上比高下,因為對普通人來說可能隻是一場好玩的遊戲,對他們來說,卻關係到生,或是死。


    看著門前的漢子,牛玉低聲道:“他不樂意。”


    “怎麽?”萬通身形一震,驚道:“他可是劉……劉老官兒的心腹,怎麽就不願意了?這件事,不是大家都事先說好了麽?”


    “劉老官兒當然樂意,不過,也是和小爺一樣。”牛玉的眼中滿是嘲諷之意,笑說著道:“這老狐狸,明哲保身慣了,叫他公然出手,絕無可能。不僅他自己會置身事外,就連自己真心的親信心腹,也不會推出來。”


    “這,就怪不得了。”


    萬通已經懂了,彼此的合作,非得有人出頭不可。劉老狐狸真的奸似鬼,推出一個不是心腹的心腹來接頭,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聯絡。


    事成,則是他也參與其中,縱然官不大,仍然能長保現在的權勢祿位。


    以這個老狐狸現在的地位,也不想再立什麽大功,再繼續向上了。


    高處不勝寒……


    如果事敗,因為他跟的不緊,又有自保的實力,獲勝者也不會真的窮治於他,惹的老狐狸拚個魚死網破。


    至於拋出來的站在門前落寞飲酒的漢子,自然是棄子一枚,會被毫不猶豫的拋棄。


    也怪不得,他一副鬱鬱不歡的樣子了。


    任是誰知道自己會是棄子,恐怕都不會身心愉悅。


    “那他反水怎麽辦?”


    明白這一點,萬通卻是有另外的擔憂。


    “不會。”


    牛玉很篤定的道:“劉老官必有製他之法,或是許諾,或是要挾,他用人,我們替他操這個心做什麽?”


    說到這裏,一切都沒有問題,這一場聚會便是真的結束了。


    很快,最後的兩人也掀簾而出,奔向黑漆漆的夜空,然後迅速分道別途,彼此散開,就如同兩條從未交匯過的逆旅軌道。


    外頭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原本熙熙攘攘的店內人屈指可數,到這個時辰不出城的,要麽是在城中有居所,要麽就是到那種五文十文一晚的大通鋪睡一晚上,第二天的清早可以比外城進來的更早攬到活計。


    當然,也是吃更多的苦,但人生於世間,能在家中吃碗安樂茶飯的又能有幾人,同樣是圓顱方趾的人,命運就是這樣的不同,誰也沒有什麽辦法。


    眾人全部離開後,一直在迎門櫃台喝酒的漢子才結賬離開。自始自終,他並沒有參與一語,但事情發展到如何的地步,卻是盡落於他眼中。


    此時事畢,但他還不能回去,那位奸狡如狐的沒卵子卻絲毫不廢的權閹正在溫酒啜飲,等著他的詳細回報。


    在這種夜風如刀的天氣裏,他隻能破帽遮顏,來回奔波,而與他相同的那些漢子,明明做的是苦役的活,飲足了劣酒之後,卻是放喉高歌。


    幸與不幸?大漢嘴角露出一絲意味難明的微笑……


    無論如何,已經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道路,也就隻能繼續走下去了。


    隻是在出門之後,他向著東華門某處地方遠遠一瞥,故人之情,恐怕在此事之後,就全落個風吹雨打去了。


    大漢不是一個有脈脈溫情的人,但此時此刻,似乎是酒意上湧,不由得多想了一些。但很快,他就拋掉自己這些無謂的想法,殺了殺脖間的束帶,戴緊了氈帽,然後頂著寒風,大踏步的離開。


    ……


    他倒是沒有注意,在他身後,有幾個灰衣勁裝的漢子,盡管是天氣寒冷,幾欲滴水成冰,但這是錦衣衛的內衛在四處巡查,內衛的錦衣衛保安司不同於保密局的特科,也不同於監察部門,也不同於巡防衙門,或是軍法監,緹騎,它的首要任務便是保障安全。


    誰的安全?


    當然是張佳木的安全。


    然後是錦衣衛的安全,內部安全,外部安全。總之,要的便是“安全。”


    內衛的職掌就是如此,所以它在京師四處巡邏,觀察的不是危害大明的蛛絲馬跡,而是針對錦衣衛當權者或是錦衣衛的陰謀詭計。


    這處小酒館沒有什麽可稽查的,這些內衛也隻是路過。


    但其中有一個眼尖的總旗,正好在這個時候看到了披衣戴帽而去的某人。


    “咦!”


    他驚呼一聲。


    “怎麽啦?”四周幾個同伴一起發問。


    保安司的人是精中選精,因為關係到的是都堂官和整個衛的安全,不僅是在京中,在全國各地,保安司都有它的觸角。


    一個保安司的總旗放出去,最少也能升任百戶官。


    這位總旗,沉穩有餘,而進取不足,所以,以當初集訓坊丁的身份仍居總旗的低位,在現在錦衣衛急速擴張之時,就顯的能力不足了。


    但就算如此,也不是他能驚呼出聲的理由。


    以他們受到的訓練而言,哪怕就是利斧相加,白刃入身的那一刻,該忍也得忍,不能出聲的時候,就絕不能出身。


    “但果然是我看花了眼麽?”


    前行之際,盡管眾人相詢,但總旗官默不出聲,思忖著此事的奇異之處。以他冠帶總旗的身份,憑腰間的那一塊銅牌可以直入都堂,上稟保安司的上官,或是直接找到都督薛祥稟報。


    “應該還是我看花了眼。”


    “沒什麽。”總旗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那人怎麽會如此打扮,又怎麽可能出現在如此下九流的地方喝酒?


    天性裏的謹慎小心和沉穩有餘的性子占了上風,他向著眾人笑道:“踩著了一塊石頭,倒黴的很,差點兒崴了腳。”


    原來如此,眾人放下心來,隨意說了幾句,便又繼續前行。


    有的時候,一件大事,可能敗壞在不起眼的細節上。這位總旗官原本可以做一個改寫曆史,扭轉乾坤的人,但可惜,性格決定命運,在他選擇頂著寒風走上另外一條道路的時候,盡管他是按章辦事,沒有錯誤,但,天大的錯誤就在他的手中鑄成。(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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