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出來之後,眾人都知道,這一次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麽了。


    不過,老陸的表情之中,似乎帶了點兒不平穩的跡象。兩隻手下意識地在身前輕輕握合了一下,才開口道,“多謝各位爺捧場,咱們繼續看第三件!”


    這是一件瓷器。


    琮式瓶,有個二十多厘米高。


    顧名思義,琮式瓶,就是像玉琮的瓷瓶,方柱形,上下各有圓口;當然,既然是瓷瓶,不能像玉琮一樣貫穿圓孔,下麵是堵住的,肯定得有瓶底。


    琮式瓶的燒製,一般認為是從南宋開始的,南宋官窯和龍泉窯都有燒製。元明清三代,沒有斷檔,而且,燒製的窯口也不少。


    而在清代,瓷都官窯也曾經燒製過琮式瓶。


    琮式瓶的整體樣式,一直沒什麽太大變化。不過在清代,瓶身的紋飾逐漸產生了一些變化,後期出現了將瓶身橫紋演變成八卦的八種符號紋飾的八卦琮式瓶,有人也特別將這種琮式瓶叫做八卦瓶。


    本來呢,在座的都是好手,上一件琮式瓶,很容易就可以根據胎、釉、紋飾、痕跡、包漿來斷代和判斷價值。


    但是,這件琮式瓶,卻不一樣。


    因為,周身塗滿了綠色油漆!而且,有些地方還有硬結的土層。


    這說明,這東西也是從地裏挖出來的,但肯定不是盜墓,因為塗抹油漆的法子,多半是發生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


    那個年代,“破四舊”,不少好東西砸的砸,毀的毀。有些人就用刷油漆的辦法保護古玩,刷上一層油漆,這就好說了,就說新買的瓷器,為了耐用或者好看之類的刷上油漆,一般不會太過引人注意。


    八十年代古玩市場初興的時候,市場上出現了不少刷油漆的瓷器,紅漆綠漆黑漆都有,後來,圈子裏給這種瓷器弄了個說法兒——掛袍。


    華夏人喜歡這種藝術化稱呼,如果東西本來就珍貴,這種說法的確是很貼合。


    當然了,實際保護下來的東西還是有限。要不然,如今市麵上的真東西,也不會這麽少。


    清末外國列強打進來之前,華夏的古董流出去的是很少的。從清末到民國,是華夏古董流失的一個高峰期,主要是被搶走和買走了。


    而始於1966年的那十年,古董遭遇的,則是滅頂之災,大量的古董直接被毀掉了。


    當時,家藏古董珍玩的,往往是“成分”不好的,不光有人去砸去毀,為了避貨,往往是自己的動手!下水道裏撿到什麽金飾玉件的不是什麽新鮮事兒。


    而大件的瓷器,還有不好處理的字畫,都是砸了,燒了。


    孫中原曾經聽徐北武說過,當時有的人家砸東西能砸一晚上,有的人家燒字畫燒了好幾個小時,附近的人還以為著火了,提著水桶就砸門。


    那十年毀掉的東西,如今的拍賣會與之相比,簡直就是小兒科。


    能用“掛袍”的方式把東西保護起來,那就是膽子大的。


    不過,這件掛綠袍的琮式瓶,還帶著些許土層,說明還被埋起來過,現在才重見天日。


    這樣見不到真麵目的東西,實在是不好判斷了。從南宋到清代,跨度近千年,從官窯到民窯,都曾燒製過琮式瓶。這裏麵的價值差距大了!


    比如,如果是南宋官窯的琮式瓶,輕輕鬆鬆過千萬,如果是清代民窯的琮式瓶,做工粗陋的話,可能都過不了千。


    一看這麽一件東西,那個有點兒咋呼的絡腮胡子,直接開口道,“老陸,今兒這席,還有不說什麽餡兒的包子嘛?”


    老陸微微一笑,“莊家沒清理,我也沒辦法,合不合口的,看各位的眼力了。”


    這其實壓根就不是有沒有眼力的事兒,這琮式瓶刷了綠漆,再有眼力也沒法看。


    本來,唯一能看的,就是從瓶口看看裏麵的胎質情況,結果這瓶子還被埋過,瓶裏也掛滿了土。


    不過,眾人也沒法反駁,這吃席本來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兒,而且你要是覺得看不透,可以不買嘛!


    再一點,莊家到手之後,不加清理,原封不動,也是一種態度,上的就是原生態的貨!從道理上來講,能清理,就能作假!


    雖然吃席的東西,也常有假貨,但不是莊家作假。莊家到手就是如此,真假自斷!


    絡腮胡說出的眾人的心聲,稍加觀望之後,所有人都先回去坐下了。


    除了孫中原。


    不要說掛袍了,玩個隔板猜物他也不怕。


    審視之後,孫中原的嘴角微微上揚出一個弧度,慢慢走回了座位。


    鄺西寅雖然知道孫中原的眼力,但是這東西風險太大,基本就相當於賭了。


    “我來寫。”孫中原輕聲對鄺西寅說道。


    “這你也有把握?”鄺西寅聽出,孫中原不是要畫鴨蛋放棄。


    “我的運氣一向不錯!”孫中原笑道。


    鄺西寅當然不會阻攔。


    孫中原拿起便簽,寫上了一個“58”的數字。


    “這麽高?”鄺西寅在旁邊自然能看到,禁不住附耳問道。


    這麽一件賭性極重的東西,這個價兒的確是太高了,即便是南宋的,如果是民窯的普通品質,那也虧不少。


    “我怕有人比我還愛賭!這數字,也是圖個吉利。”孫中原應了一聲。


    這些人當中,祁滄海和老五最為放鬆,看起來是徹底放棄了。他倆都是純生意人,盤算得比較精細,這個玩兒法兒,實在是沒必要。


    絡腮胡也是放棄了,他的性子可能稍微躁一些。


    魚頭的表情有些凝重,他對生坑貨很有研究。如果是一件直接出土的東西,哪怕全部掛滿了土,看不出一點兒真麵目,他從土層也大致能判斷出年份。可是,這件東西,塗油漆在前,入土在後,頂多埋了幾十年,根本無從判斷。


    有點兒白癜風的老者也在沉思,似乎同樣拿不定主意。


    穿灰色中山裝的老者若有所思,填寫便簽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才落筆。看來,他是出價兒了,但應該是比較謹慎。


    孫中原投簽進竹筒的時候,一臉輕鬆。


    五十八萬,下本兒是不小,但就算這樣,也是個大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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