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江遠來到了夜巡衛衙署赴宴。


    衙署自然不是酒樓,這次的筵席也是從外麵請人操辦的外燴。


    之所以選在衙署之中開宴,是因為許多事情具有機密性。


    筵席座位上也僅僅有五個人,除了江遠、周存劍、夏銘煊和縣令蔡行之外,還有一個坐在主座上的老者。


    這老者便是陽城的實際掌權人,監星使斐清泉。


    江遠這才是第一次知曉了監星使的姓名,同樣姓斐,不知道和斬殺九宮真人的那個斐劍有沒有關係。


    不過江遠可以肯定,這個斐清泉一定不簡單。


    從他的身上,江遠感受到了哪種顏古道身上的感覺,十分相似,但是卻又有不同。


    斐清泉撫了撫白須,舉起酒杯笑道:


    “陽城能迎來江捕頭,乃是陽城之幸!江捕頭剛上任,就掃除罔蟲之禍,本使代表陽城百姓,向江捕頭敬上一杯。”


    江遠舉起酒杯:


    “不敢,不敢。”


    一杯酒下肚之後,隻聽周存劍說道:


    “監星使大人有所不知,江捕頭不僅僅解除了罔蟲之禍,今日裏還將一直為害陽城的大河幫鏟除,惡首狄旭東也被江捕頭親手正法。如今城內百姓紛紛慶祝,相走傳頌江捕頭功德,宛如過節一樣。”


    斐清泉哈哈笑道:


    “沒想到江捕頭還為陽城治安做出如此貢獻,當真是陽城中流砥柱!”


    江遠抱拳說道:


    “兩位大人言重,在下不過是恪守本職,略盡綿薄之力。陽城能夠繁榮安定,靠的還是諸位大人的辛勤努力。在下初來乍到,以後還得向諸位大人多多請教。這一杯,便是江某敬諸位大人的!”


    說完之後,江遠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之後,幾人又東拉西扯聊了一陣。


    江遠卻一直保持謹慎,他知曉,能不能進入陽城的核心圈子,就看今晚的筵席了。


    沒一會,斐清泉突然說道:


    “罔蟲邪性十足,但凡出現,必然為禍一方。已經不是普通武者所能應付,江捕頭竟然能夠斬殺罔蟲,想來血脈定然不俗。不知道江捕頭,是那家子弟?”


    隨著這個問題扔出,筵席之上的所有人全都將目光聚集在了江遠身上。


    江遠一聽,暗道來了。隻不過那“血脈”和“哪家子弟”又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跟降妖伏魔的能力有關?


    對於不了解的事情,江遠不會多說,他打了個哈哈笑道:


    “我就是江家的人啊,監星使大人難道沒有查過我的籍貫嗎?”


    斐清泉打量了江遠一陣,笑著說道:


    “江捕頭真會說笑,或許江捕頭也不太清楚自己的血脈,所以才會這樣說。恰巧,本使有一追遠璣衡,可以幫助江公子追本溯源,不知道江公子意下如何?”


    說完之後,斐清泉笑眯眯地望著江遠,等待著他的回答。


    江遠明白,這就是最終的考驗了。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含糊過去,卻沒想到還有一個什麽追遠璣衡,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無論什麽血脈還是子弟,江遠根本就不搭邊。


    也不知道那個追遠璣衡有什麽作用,會不會暴露自己的秘密。


    江遠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來,如果自己拒絕,那麽他將失去了進入核心圈子的機會。


    這就意味著,他將很難弄清楚太平鎮毀滅當夜的緣由。如果自己再遇到那樣的情況,可不會有一個表妹再幫自己。


    而如果答應了,萬一出現了什麽意外,自己的秘密暴露了,那麽江遠隻有將這裏的人殺了滅口,重新亡命天涯。


    兩個選擇都比較難,相比之下,似乎拒絕更為穩妥一些......


    咬了咬牙,江遠說道:


    “就勞煩監星使大人了!”


    真是一個衝動的決定,江遠心中暗忖,自己最終還是選擇了答應。


    至於為什麽自己會這樣選,江遠將其歸結於——好奇。


    對於這個世界的好奇,對於未知秘密的好奇,對於妖鬼和降妖伏魔的好奇,也對於自己獨特性的好奇。


    如果能夠有機會弄明白這一切,那麽賭上一次又何妨。大不了殺人滅口之後,一切從頭再來。


    隻見斐清泉揮了揮手,兩名夜巡衛便抬著一個玉質的儀器走了進來,放在了江遠身邊。


    這個玉質儀器很像是一個縮小版的觀星儀,它呈八角,上麵有數個交錯的圓環。


    隻聽斐清泉說道:


    “追遠璣衡能夠感應傳承之力,分辨出江捕頭的血脈傳承,從而幫助江捕頭追本溯源。”


    說完之後,所有人都盯著追遠璣衡靜靜等候。


    沒一會,追遠璣衡上的圓環忽然開始緩慢地轉動了起來。跟著,它通體玉質光澤消失,變成了一種類似於木製一半的光彩。


    斐清泉見狀,直起身子說道:


    “原來是陳國的景氏一族......恭喜江捕頭今日能夠弄明白自己的身世。”


    江遠則皺起了眉頭,景氏一族?這又是什麽東西,自己怎麽跟它扯到一塊了?


    驀地,江遠忽然記了起來,太平鎮毀滅當夜,孫大明送給自己的那塊木牌。那塊木牌,江遠一直帶在身上。


    木牌上有獨特氣息,並且最上麵還有一個“景”字。


    難道說......這個追遠璣衡感應到的傳承之力,是來自於那塊木牌上的。


    江遠想到此處,嘴角一笑,明白了過來。


    追遠璣衡能夠感應一種叫做傳承之力的東西,就如同斐清泉和顏古道身上的一樣。


    而擁有這種力量的人,便能夠降妖伏魔,並且會被世人認為理所當然。


    自己又斬殺了罔蟲,便被人誤以為自己是具有這種力量的人。


    若是真有那種傳承之力的人在,其氣息必定能夠壓製這麽一小塊木牌上的景氏一族留下的氣息,從而不會影響追遠璣衡的判斷。


    而自己根本就沒有一點傳承之力,所以追遠璣衡判斷出來的,便是木牌上景氏一族的氣息。


    又由於自己殺罔蟲在先,所有人都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所以便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情況。


    這也導致自己被斐清泉誤認為是顏氏一族的子弟。


    想到這裏,江遠故作驚訝地說到:


    “怎麽可能?我就是江家的後人,和景氏一族又怎麽可能扯上關係?”


    斐清泉撫須笑道:


    “傳承之力是不會錯的。況且在公族世家之中,由於內部爭鬥,而導致有父母為保全之女,從而將子女送出家族交由外人撫養。這種情況也時常發生,即便是薛國之內,本使亦有耳聞。”


    頓了頓,斐清泉又說道:


    “如果江捕頭真想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後有機會不妨前往陳國查究。不過,本使並不建議你這樣做。你的親生父母將你遺棄,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你就這樣去追究,難免會有意想不到的危險。”


    江遠靜靜聽完,故意歎息了一口氣,說道:


    “今天多謝大人了!一時之間思緒萬千......還請大人容我先行告退,好好理一理......”


    此時江遠決定見好就收,今天的話題顯然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果再談下去,難免言多必失,搞不好會露出馬腳。


    斐清泉點點頭:


    “你的心情,本使明白,江捕頭請自便。隻是以後,陽城大事,還希望江捕頭能夠多多參與。如有情況,本使會派人通知江捕頭來此地議事大廳商議,還請江捕頭以陽城百姓為重,莫要推辭。”


    江遠等得就是這句話,他明白,從現在起,自己算是徹底進入了陽城的核心圈,許多機密暗聞,也將會向自己敞開大門。


    “屬下明白!定然隨叫隨到!”


    說完之後,江遠便離開了夜巡衛衙署。


    而筵席卻還沒有結束,其餘的人依然坐在座位上。


    夏銘煊猶豫了一下,說道:


    “竟然是景氏的人,他的親生父母竟然將他遺棄得這麽遠?那江遠會不會......返回陳國?”


    景氏乃是陳國公族之一,地位尊貴。而眼下陽城風雨欲來,正值用人之際。若是江遠就這麽走了,那麽還真是對陽城的損失。


    斐清泉笑道:


    “他雖然是公族子弟,但是血脈中的傳承之力太過稀薄微弱,回去了也不會得到重用。更何況此去陳國迢迢萬裏,我給他的警示也非虛言,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能夠想出其中利弊。”


    周存劍這個時候凝重地說道:


    “今天我收到西麵關隘的飛鴿來信,昨夜關隘守軍遭受襲擊,死傷無數。然而究竟是什麽東西襲擊了他們,卻被人看清......如果真的有東西從西麵過來了,那麽到陽城也就這兩天了......”


    陽城縣令蔡行聽到這裏,不由得緊張地問道:


    “是屍神道,還是五鬼道?監星使大人,上頭派來的人什麽時候才會到?”


    斐清泉皺起眉頭,沉默不語。


    縣令蔡行焦急地說道:


    “要不要我們將顏古道顏捕頭請回來?有他在的話,或許更穩妥一些。”


    夏銘煊和周存劍聞言也望向斐清泉,對於這個提議,他們都滿懷希望。


    斐清泉聞言冷哼一聲,他似乎對顏古道頗為厭惡:


    “他們顏氏一族在楚國叛亂失敗,宗廟被毀,血脈中的傳承之力已經在飛快衰退。幾年前顏古道在陽城的時候,我已經發現他衰退的十分厲害。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他的死期也就這兩天了。”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的眼光都黯了下去。陽城渡過難關的希望,又少了一分。


    夏銘煊不打算放棄,他問道:


    “如果實在不行,要不我們向東崇君求援好了!”


    斐清泉搖了搖頭:


    “上頭是絕對不會同意這件事的,即便同意了,陽城也不過是羊入虎口。東崇君的手段,可跟當初翼教沒有多少區別......”


    眾人都沮喪下來,看來陽城此次凶多吉少。


    能否度過難關,就看是妖鬼先到,還是上頭派下的人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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