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縣衙,四處黑暗寂靜,唯有書房還在亮著燭光。


    周存劍坐在桌案前奮筆疾書。如今,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處理。


    業城的縣衙,明天就要並入陽城。安置相關人員,便是一個繁重的大問題。


    原先業城的一千守軍也要並入陽城,可是今天收到消息說又不來了,就地並入東崇君的邑兵。


    這讓周存劍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一番。


    朝廷的軍隊,何曾並入過封君的私兵,這是上頭對自己能力的懷疑和不信任嗎?


    可是自己隻不過一個小小縣尉,那又是位高權重的東崇君。即便周存劍再有不滿,也隻能咽在肚子裏。


    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麽上頭會做出這個決定。


    隨著業縣成為東崇君的食邑,這就意味著藍家的實力就要更強一步。


    其中緣由,並非周存劍的職位所能有資格知曉。或許監星使知道,也或許,他也沒有資格知道......


    “呯呯!”


    敲門聲響起,跟著響起一個聲音:


    “大人。”


    周存劍聽出了那是負責信鴿的衙役的聲音,他回答道:


    “進來吧。”


    隨著房門打開,衙役走了進來。


    “東西關隘守軍的信鴿還沒到嗎?”周存劍問道。


    衙役恭敬回答:


    “回大人,小的一直守在鴿籠旁,並無信鴿到來。”


    周存劍聽到這個回答,深深皺起眉頭:


    “竟然還沒來......我早下過命令,每天必須回到情況。而現在了,竟然卻還沒來!”


    本該早就到的信鴿,卻一直沒有消息。


    這樣的情況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東西兩個方向的守軍全軍覆沒,連信鴿都沒來得及送出。二是,他們收到了其他的,級別更高的命令。


    兩種情況無疑都不是好消息,但是周存劍最擔心的卻是後一種。


    如果守軍全軍覆沒,那麽自己等人實在不行還可以撤退。而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麽就意味著自己等人......無路可逃!


    周存劍隻覺得心煩意亂,他將桌案上寫好的信交給衙役:


    “立刻將這封信,用信鴿傳遞給太守大人!”


    衙役領了書信,便奉命退下。


    燭火通明,周存劍坐在桌案前愣了半晌。


    最終,他重新鋪開一張信紙,抬起毛筆繼續書寫。


    太多的信必須及時傳達,事情已經越來越不對勁。


    “呯呯呯!”


    敲門聲又響起。


    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大人,屬下求見。”


    周存劍聽到這個聲音略微疑惑:


    “江遠?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來幹什麽?”


    再過一個時辰,便是點卯的時間。如果真有事,也可以等到點卯時再談。


    “江捕頭,進來吧。”


    周存劍頭也不抬地說道。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隨即又關上。


    腳步聲也來到了桌案前,然後停頓住。


    “江捕頭,”周存劍放下筆抬起頭,“你這個時——”


    周存劍的聲音忽然頓住了,他的心髒狂跳不止。


    桌案前,空無一人!


    冷汗一下大濕了他的衣服。


    他明明聽到江遠求見,明明聽到江遠走了進來。


    然而這個時候,整個書房之內,就隻有他一個人。


    “滴答!”


    他額頭的汗水滴落在信紙上,使得上麵的墨跡開始擴散。


    “江......遠?”


    他開了口,卻隻覺得嗓子沙啞幹******房之中,並沒有人回答他。


    周存劍隻覺得雙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他堅硬地扭動脖子,將視線轉移到了牆上掛著的佩刀上。


    跟著,他整個人猛地朝著佩刀撲去。


    於此同時,書房內的蠟燭齊齊熄滅。


    四周,頓時陷入無邊的黑暗。


    .................................................................


    彎彎的月亮掛在天上,月光灑遍生滿雜草的山岡。


    一塊半人高的石碑出現在了視線中,它的一麵被月光照晦暗不清,另一名則被籠罩於陰暗深沉的漆黑裏。


    江遠來到石碑旁,過了這塊碑,後麵不遠便是那傳說中的凶地了。


    隻見石碑最上麵,有著四個醒目的大字:


    “生人勿近!”


    而下麵,則是雕刻著某年某月,在此失蹤或者喪命的某人。


    江遠繞過石碑,朝著山岡下快速跑去。


    山崗之下,則是一塊平坦的草地。


    草很厚,也很柔軟,其中散發著一股腐爛的味道。


    江遠繼續前行,他的雙眼在空曠的草地上四處尋找。


    終於,在草地的盡頭,一邊低矮的灌木叢中,江遠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窈窕的身影,似乎是一個女子。


    “姑娘!”江遠打了聲招呼,然後走上前去。


    隨著走近,隻見那名女子身穿麻布長裙,發間插著一根精致的雕花木簪,她懷中抱著一張繪有荻花的琵琶。


    女子一直靜靜地低著頭,隨著江遠的逐漸靠近,她才慢慢抬起臉來。


    那是一張極為恐怖的臉,半邊臉上似乎被烈火燒過,密布傷痕。半爿嘴唇也被焚去,即使閉著嘴也能隱隱看見牙齒。


    眼部燒傷尤為嚴重,雙眼眼瞼坍陷,當中是森森眼白,並無眼瞳。


    江遠皺了皺眉,問道:


    “姑娘,大半夜的站在這裏,是故意來嚇人嗎?”


    女子慘白的雙眼轉向江遠,她的麵貌很醜陋,但是聲音卻很好聽:


    “我醜嗎?”


    江遠點點頭:


    “就相貌來說,目前是很醜。”


    女子又問道:


    “嚇到你了嗎?他們為什麽都叫我......無鹽女?”


    江遠失去了和她談話的興趣。


    他繞過女子,打算繼續向前走。


    女子忽然說道:


    “別再往前走了!再走,你會丟掉性命!快回去吧!”


    江遠回頭問道:


    “你見到過一個中年男人嗎?”


    女子搖了搖頭:


    “之前我阿妹引了個小孩過來,我把他嚇跑了。”


    江遠覺得和這個女人說話是在浪費時間。


    於是他繼續先前走。


    女子的身軀忽然顫抖起來,她的表情似乎變得很驚恐,這使得她的麵貌越發恐怖。


    隻聽她充滿悲哀地說道:


    “為什麽不聽我的話......你會被吃掉的......”


    江遠頭也不回,繼續深入。


    他越過灌木叢,朝著更遠處前行。在那邊,似乎有火光閃動。


    女子越發悲傷,她坐在石塊上,頷首低眉,手指纖長晶瑩,一麵撫著荻花琵琶,一麵輕輕淺唱:


    “明月無光,怨鬼風裏蕩......回家出殃,深宵拜月亮......勿看,勿看!活人喪亡,血水滂滂......”


    慘白的眼中滿是悲戚,玳瑁假甲按住琴弦,花梨琵琶五音皆滅,荒野之中頓入空明。


    江遠則已經越走越遠。


    火光也開始清晰起來,一個小村落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村落之中似乎正在舉辦慶典,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江遠走入了村中,看到村民們都聚集在稻場上。


    稻場點著篝火,搭起了一個土壇,四周插著旗子,還有一些器具置於壇上。


    很快就有村民注意到了江遠,一個少女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貴客夤夜至此,真是難得。恰逢村中舉辦月祭,貴客既然來了,不如同樂。”


    那少女不過二八年華,卻生的極為美貌。


    周圍的村民也圍了上來,手捧簞食壺漿,熱情相邀。


    江遠對少女說道:


    “我來找人的,一個中年男子,你們看到了嗎?”


    少女拉過江遠的手,朝著稻場終於的土壇走去:


    “祭祀就要開始了,貴客還請過來!”


    江遠無奈聳聳肩,自言自語:


    “沒有聽我說話嗎......”


    這個時候,周圍的村民忽然高聲歡呼起來。


    在眾人的高呼之中,隻見兩個中年男子被戴著純白麵具的村民帶到了土壇上。


    那兩個中年男子渾身被麻繩束縛跪在地上,麵上盡是驚恐,不斷拚命掙紮,但是卻無濟於事。


    戴著純白麵具的村民開始圍繞著兩個中年男子跳起舞來,每次揮動手中彎鉤祭器之時,總能惹得壇下的村民掌聲雷動。


    江遠衝身邊少女說道:


    “剛才我在那邊遇到個人,她的臉......”


    “那是我阿姊。”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將雙手環繞在江遠的脖子上,柔軟的身軀也僅僅貼著江遠的身軀。


    她的大眼睛渴望地望著江遠:


    “小哥哥,我喜歡你!”


    江遠攬住了少女的細腰:


    “我也很喜歡你。”


    少女璀璨一笑,鮮嫩的舌頭舔了舔櫻唇,曖昧地說道:


    “我好想......現在就吃了你。”


    江遠咧嘴露出白牙:


    “我也是......”


    這個時候,土壇上又發生了變化。


    隻見那些戴著純白麵具的村民已經停止跳舞,他們揪起一個中年男子綁在木架上,然後揮舞著尖銳的彎鉤祭器,割開了中年男子的衣服,露出了他的胸膛。


    中年男子越發驚恐,不斷地瘋狂大叫。


    江遠推開了懷中的少女,高聲衝著土壇上的兩個中年男子問道:


    “你們誰是小龍的爹?”


    綁在木架上的漢子依然在瘋狂大叫。


    但是那個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卻猛地瞪向江遠,掙紮著怒道:


    “你們不許傷害我的孩子!有種的就衝我來!”


    江遠便鎖定了目標:“看來就是他了。”


    跟著,他又將身邊少女拉入懷中,細細嗅了一陣少女脖間的香味,惹得少女咯咯直笑。


    這個時候,隻見戴著白色麵具的村民用彎鉤刺進木架上的漢子胸口,然後不斷剖開。


    鮮血橫流,周圍的村民叫得越發瘋狂。


    地麵有著縱橫溝壑,血液匯聚,順著小溝緩緩湧入土壇上的一個手臂粗的深洞之中。


    跟著他們齊齊跪下,衝著天上高懸的明月呼喊,然後不斷跪拜。


    木架上的漢子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之中,流幹血液緩緩死去。


    戴著白色麵具的村民,此時揪起了跪著的中年男子,將他也綁在了木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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