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憂聽到這裏一怔,驚異地望著年輕男子。


    隻見到年輕男子將半截蠟燭放在地上,打開自己的背簍,從裏麵取出一個小紙包遞向吳憂:


    “我這裏有些烈陽花的粉末,分成三份,每天子時用露水服用一份,可以幫你祛除邪氣。不過這隻是暫時之策,隻有遠離妖鬼這才是長久之計。”


    吳憂接過小紙包,忍不住有些感激,她問道:


    “你是郎中嗎?”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


    “算是吧。”


    吳憂眼中泛起喜色,又說道:


    “我遇到過好多郎中,他們都沒有你這樣一眼就看出症結的本事。你一定是個很厲害的郎中,就是那種什麽病都能治的郎中!”


    年輕男子微微歎息,然後笑道:


    “救人易,救世難......”


    吳憂想了想,期待地問道:


    “那麽你可以把妖鬼救活成人嗎?”


    年輕男子一時啞然,無奈說道:


    “起死回生,那不過是虛妄而已,誰也沒有那麽大的能耐。”


    吳憂有些失望,不過她隨即衝著年輕男子行禮說道:


    “我雖然年紀小,但是也知道知恩圖報。你送我藥,我一定會報答你。還未請教恩人尊姓大名!”


    年輕男子哈哈一笑,然後捋順自己的頭發,挺直身子說道:


    “小姑娘,我的名頭可不小。你可曾聽說過‘義薄雲天金不換,豪氣幹雲盡風流’的‘玉麵小郎君’方謙?這便是在下了。”


    吳憂有些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搖了搖頭。


    自稱方謙的年輕男子黯然歎息一聲:


    “小姑娘,你淺見薄識,孤聞寡陋,以後還要多打聽打聽外頭的事,多長長見識。”


    “哦......”吳憂說道,“我是彭城吳家的女兒,明天一定會給方謙哥哥送上酬金!”


    “彭城?”方謙聽到此話麵色一喜,“此地距離彭城還有多遠?”


    吳憂回答:


    “往東走幾裏地就是了。”


    方謙欣喜地一拍手:


    “太好了!終於到彭城了!要不是我的那匹馬死得早,我也不會走路走這麽長時間。現在可一定要好好找個地方睡上一覺,再沐浴更衣,還要找十個八漂亮姑娘......咳咳,話說小妹妹,他又是什麽人?”


    方謙所指的“他”,正是不遠處的江遠。


    吳憂望了江遠一眼,大眼睛中浮起懼色,猶猶豫豫地說道:


    “他是......我的伯父......”


    方謙察覺到了吳憂的不對勁,他繼續問道:


    “那麽這大晚上的,你和你伯父來這裏幹什麽?”


    吳憂的話越發結結巴巴:


    “我們出來玩的......”


    方謙似乎明了,他伸手在懷中摸了摸,摸出了一方官印。


    隻見這個官印十分獨特,上麵雕刻著一頭被長釘刺穿釘住的猛獸,這猛獸形狀似牛,一目而蛇尾,猙獰異常,竟是傳說中的瘟疫之獸“蜚”。


    方謙將官印在吳憂麵前晃了晃,說道:


    “我乃朝廷驅疫使,大小是個官,多少能管些事。小妹妹,如果你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妨告訴我。”


    吳憂眼中開始重燃希望,她望著方謙欲言又止,心中開始糾結要不要說出這件事情。方謙似乎是個官,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自己。可是在彭城,好像官又起不了什麽作用。


    自己的父親和長輩遇到事情,就沒有找過官府,都是找星魔海的人請求處理。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江遠卻突然開口:


    “驅疫使?難道說......彭城將要發生瘟疫?”


    江遠曾在官府做事,對於一些特殊的官職多少有些了解。


    譬如夜巡衛的監星使,便是防止地方妖鬼大肆為虐。而驅疫使,便是負責驅除瘟疫。


    隻是沒想到這個驅疫使,竟然也是由公族世家子弟擔任。


    而驅疫使出現的地方,必然是有瘟疫發生。自己好不容易打算在彭城定居,沒想到又要發生災難。


    方謙訕訕笑道:


    “幹我這行的,果然是油水少,還不受人待見。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別亂說出去,以免引起百姓不必要的恐慌。萬一大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麽誰還會熱情招待我?到時候恐怕大家避我還來不及,生怕我帶來晦氣。”


    吳憂對於瘟疫體會不深,僅僅在長輩口中聽說過。她忍不住問道:


    “瘟疫會死很多人嗎?”


    方謙點了點頭:


    “你見過蟻巢嗎?那無數穿梭忙碌的螞蟻,就如同薛國的百姓子民,看上去很多,但是卻十分脆弱。稍微一點天災人禍,便要死傷無數。天下最嚴重的災難,便是戰爭。


    特別是那種曠日持久的大規模戰爭,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人口,在鐵騎利刃之下就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塊一樣,飛速消失。大家都忙著去殺人,誰也不去種地了,饑荒便也隨之而來。戰爭之後,便是赤地千裏,餓殍遍野,十室九空。


    幸好如今天子號召,諸侯響應,已經有數十年沒有發生過大戰了,天下也趨於太平。不過卻有其他的災難一樣會使人口銳減,瘟疫便是其中之一。如不及時防範處理,依然會死很多人。就好像......用一壺開水,直接澆進蟻巢裏一樣。


    此次彭城便被認為是近期有可能發生瘟疫的地方之一,所以便要我這種負責跑腿的,到這裏來做先行查探的苦差事。苦是苦了一點,但是卻能結識各地的漂亮姑娘,仔細想一想,還是有點小開心呢......嘿嘿......”


    江遠聽完,心中開始明白。公族世家盡量避免消除災害,為的是穩定人口。否則人都死完了,他們拿什麽來進行祭祀。


    雖然人口被公族世家當成貢品貨幣,但是他們對人口的增長,卻也有著一定的積極作用。


    隻顧著嘿嘿笑了一陣,方謙陡然回過神來,幹咳兩聲:


    “那個......有些扯遠了,失禮失禮。小妹妹,你有沒有什麽願意和我說的話呢?”


    被一陣打岔之後,吳憂心中的猶豫終於消失,她垂下頭說道:


    “多謝這位大人,我......並沒有什麽話說......”


    方謙無奈搖搖頭,然後站起身來背起背簍:


    “好了,休息了這麽久,我也得繼續上路了。到了彭城之後,還有不少事情要忙。”


    說著,方謙便往土屋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突然停住:


    “小妹妹,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彭城吳家的女兒吧。放心,等明天我會上你家找你收藥錢。”


    說話的時候,方謙的眼睛盯向了江遠。


    這句話算得上是一個警告,明示著方謙自己明天會去吳家打探吳憂的消息。如果吳憂出了事,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江遠冷冷說道:


    “你管得夠寬啊!”


    方謙哈哈一笑:


    “救人救慣了,這是職業病。見諒,見諒。”


    說完之後,方謙踏步出了土屋,朝著彭城的方向而去。


    在這濃鬱的夜幕之中,他毫不停留,漸行漸遠,漸漸消失。


    江遠一直狠戾陰沉地盯著他的背影,暗中記住了這個人。


    最煩的就是這種愛多管閑事的家夥,不過幸好他在女鬼返回前離開了,不然如果撞破了自己的好事,江遠一定不會讓他就這麽離開。


    也不知道女鬼那邊怎麽樣了,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麽它留著也沒有用了,還不如化作鬼氣被自己吸收。


    土屋之內,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陣,吳憂突然對江遠說道:


    “伯父,你看我什麽都沒有說,我很規矩的......你可不可以......不要為難我的家人?”


    江遠卻在想著瘟疫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瘟疫要發生,他不清楚自己會不會被感染瘟疫。雖然看起來可能性不大,但是畢竟沒有接觸過,誰又能說得準。


    仔細思索了一陣,江遠決定還是先看看再說。


    驅疫使都來了,即便發生了瘟疫也一定會有辦法。


    而萬一瘟疫控製不住,自己就馬上離開彭城,前往安全的地方。


    甚至江遠開始思考,瘟疫之說會不會亦是一個借口,就宛如當初的太平鎮一樣......不過江遠又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當初太平鎮上可沒有什麽驅疫使到來,並且陸俊生曾告訴過自己,獻祭場的出現是能夠被預測到的。


    如果真的有獻祭場降臨彭城,那麽這個時候彭城早已經被封鎖了,公族世家的人也不會傻傻地往這裏鑽。要知道白日裏,江遠可是遇到了不少又傳承之力的人。


    而如果瘟疫能夠被快速控製,甚至不會發生。那麽自己是不是可以接著這個機會,從中謀取權利呢?


    江遠一直在腦中構建著可能出現的情況和應對的方法,甚至是退路。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股陰寒突然襲來,屋外的馬匹也驚恐地嘶叫起來。


    江遠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知道女鬼回來了。


    果然,沒一會的功夫,隨著一陣血腥和腐臭,一個女人的身影從土屋外進入。


    她的手中還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斷口出參差不齊,顯然是被咬斷的。


    江遠接過人頭捧在手中仔細端詳,哈哈大笑起來:


    “是尚源沒錯,你做得好!”


    女人盯著江遠說道:


    “人頭我已經取來......放過吳憂......放過她......”


    江遠手中騰起火焰,將人頭一點點燒毀,同時隨口敷衍道:


    “我會考慮的。”


    用妖鬼作為殺手,這是再何時不過的事情,江遠又豈會就這樣容易放過。


    女鬼的眼中浮起無邊怨毒:


    “你騙我......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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