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達黎明了,天色卻陰沉得使人感到壓抑。


    這個時候卻下了一場雨,雨水能夠澆滅城中燃燒的大火,卻無法壓住衝天的黑煙。


    威武的縣衙,早已經在炮擊之中被轟成了廢墟。


    供人鳴冤的大鼓早已經四分五裂,明鏡高懸的牌匾在碎瓦斷磚之中露出半截。


    在這片殘垣斷壁之中,張曉秋終於趕了回來,找到了在這裏等候的江遠。


    張曉鬆受了很嚴重的傷,這樣的傷勢令江遠動容。


    按理說妖鬼受到如此重創,本不可能挺到現在,早該魂飛魄散了。


    但是張曉秋似乎有著一股執念,這股執念讓得她終於見到了江遠。


    “相……相公……”


    她虛弱地躺在江遠懷裏,身軀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狀,這是妖鬼消散之前的征兆:


    “那工廠裏麵有妖鬼……洋妖鬼……他正在把那些洋人也變成妖鬼……而那些洋人是自願的……我……我被妖鬼們發現了……逃了回來……”


    江遠雙目盯著四周:


    “沒有被人跟蹤吧?”


    張曉秋搖了搖頭:


    “我很小心……生怕把……把危險招來害了相公……”


    江遠這才放下心來,現在的他,沒有辦法救張曉秋。


    自己所擁有的鬼氣極為稀少,如果渡給了張曉秋,那麽自己就得死。


    若是換做江遠的本體在,要救張曉秋易如反掌,隻需自己一縷九牛一毛般鬼氣。可惜……


    江遠隻能說道:


    “放心,我會為你報仇的。”


    “相公……”張曉秋卻並不關注這些,“妾身好想……好想你再……再吻我一次……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江遠遲疑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朝著張曉秋吻下。


    然而他還未吻到,張曉秋的身形就已經徹底消散湮滅……


    ……


    太陽雖然被烏雲遮蓋,但天還是逐漸亮了。


    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著,原本整潔的石板路上,此時蜿蜒的雨水匯聚在一起,混著被炸塌民房中的汙泥和鮮血一同湧動。


    昨夜的炮擊徹底粉碎了百姓們心中的僥幸,隨著天一亮,幾乎整個城市的百姓都紛紛攜家帶口朝著城外逃去。


    大街之上異常擁擠,人群組成的隊伍一直從城中朝著遠方形成長蛇。


    人人滿懷驚恐,生怕又有炮彈從天而降。


    昨夜已經在炮擊之中死了太多人,沒有人知道這一次還會再死多少。


    這次逃難將持續到什麽時候,要逃多遠才能避開戰火,究竟何時才能重返家園?人們的心裏隻有迷茫。


    在經過一座洞開的宅院時,秋風帶著裏麵的落葉湧出,蕭索冷寂。


    有人不由得開口歎氣:


    “這是許府,我還小的時候就羨慕這樣的宅子,可惜沒想到不僅我們平頭百姓朝不保夕,就連這樣的富裕人家,也這樣完了……”


    “今早有人在城外發現了許家少爺的屍體,告訴了許家少奶奶。許家少奶奶在收斂了屍體之後,一個人回到家中懸梁自盡了。”


    “許家少奶奶當初也是咱來都城裏數一數二的美人,沒想到正值最美好的年紀就這樣追隨丈夫而去,真是一個烈女。”


    “哎,別顧著人家了,我們能活到什麽時候都不知道。”


    ……


    經過一整天的逃難,城中的百姓幾乎已經走完。


    當大風平地而起時,隻有商鋪外那灰暗的木製招牌搖搖欲墜。


    還剩下的,也就隻有一些無力走動的老弱病殘和受傷的人。


    偌大的城市變得一片死寂,泥濘的街道上很難再見到一個行人。


    隻有偶爾的時候,才會偶爾看到房前的門檻上坐著一個滿是皺紋一頭銀絲的老太,老太裹著小腳身著棉襖,雙眼微微睜著,仿佛已經做好了接受命運的準備。


    天很快黑了下來,尤其在這個陰雨天。


    整個來都城變得一片陰暗深沉,再沒有了往日夜裏的萬家燈火。


    雨還在下,而洋人的軍隊就是在天黑的時候進的城。


    他們手持刺刀尖銳的步槍,身穿統一軍裝,腳踏的高筒長靴踩破地麵的泥濘。


    槍聲開始在城市各處響起,洋人軍隊正在屠殺著城中幸存的活人。


    令人詭異的是,這些洋人士兵身形出奇地敏捷,仿佛對於活人的生氣有著極度的敏感,無論躲在何處的活人都會被他們找出來殺死。


    如果有人近距離看,就會發現這些洋人士兵雙眼在黑暗裏閃爍著鮮紅的血光,他們麵如白紙,兩粒尖尖的獠牙從口中伸出,在脖間還殘留有兩個尚未愈合的血洞。


    這竟然是由吸血鬼組成的軍隊!


    城市中的槍聲很快平息下來,活人都已經被屠殺殆盡。


    隻有在城市中心還有持續的槍聲傳來,現在那裏還在進行著激戰。


    “轟~!轟~!”


    一陣怪異的聲音忽然傳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雨水之中出現。


    那是一個機械動力的人形裝甲,一塊塊灰褐色的裝甲拚接在上麵,密密麻麻的鉚釘將其固定。


    在這人形裝甲的一些關節部位,可以看到轉動的齒輪,裝甲一臂呈人手狀,另一臂則是粗大的槍炮,在背部有著一個方形鐵箱,上有一根煙囪,滾燙的白色蒸汽不時從中噴湧而出。


    一隊洋人軍隊跟隨在這個人形機甲附近,而一名魁梧的洋人老者手持一根象牙手杖昂首走在最前頭。


    若是有外人在,定會認出這個老者就是煤炭廠的主人——達恩利。


    如若細看,同樣可以看到達恩利鬃毛一樣的金色胡須下,脖間依然有著兩個細小的血洞。


    而武平,此時正跟隨在達恩利身後,恭敬得宛如一個仆人。


    這群強大的軍隊來到城市中央,這裏在一片廢墟裏還立著一間民房,城中唯一的抵抗就從民房之中傳來。


    洋人軍隊已經將這裏包圍,房中隱隱可以看到兩個身影,宛如大風中隨時就要熄滅的燭火。


    房中的不是旁人,正是嚴震南和迪莉婭。


    嚴震南望著窗外閃爍的無數雙鮮紅眼睛,歎了口氣:


    “洋婆!你明明是洋人,為什麽還要選擇留下?”


    迪莉婭此時雙手緊握那柄造型誇張的槍械衝著外頭不斷射擊,冷峻的臉上聚精會神,卻沒有絲毫回應。


    嚴震南歎了口氣,這個洋婆根本聽不懂自己的話。


    他知道今天就是自己命運的終點,他原本可以在白日裏隨著百姓一同逃難,但是在見過城中種種炮擊之後的慘狀,他還是決定留了下來。


    身為武者,練就一身武藝,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鋤強扶弱,這是武德!


    隻是讓嚴震南沒想到,這個洋婆竟然也留了下來,兩人入夜後邊戰邊退,竟然在這裏匯合。


    嚴震南衝著外頭忍不住高喊起來:


    “俺乃北省嚴震南!嚴家拳唯一傳人!今日俺是盡忠而死!為百姓而死!十八年後……俺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候俺還會繼續來和你們這幫洋鬼子鬥!”


    高喊完之後,嚴震南不由得又充滿黯然,自己去廣省開武館收徒授藝,讓嚴家拳揚名立萬的夢想,是沒法實現了。一切,將止步於此……


    而在房間之外,達恩利衝著房間微微揮手。


    他身後那高大人形機甲揚起右臂粗大的炮管對準房間,然後隻聽猛地一聲炮響,炮管之中噴湧出一條火舌。


    “轟——!!!”


    炮彈準確地擊中了房間,整個房間頓時被炸毀。


    在炮彈發射之前,房中的兩條人影就已經躥了出來。


    但是劇烈的爆炸,依然使得兩人被衝擊波炸傷,躺在地上命懸一線。


    嚴震南手臂被炸斷,隻能躺在地上恨恨地瞪著逐漸逼近的洋人軍隊。


    而迪莉婭支撐著身子站起來,用英語怒聲罵道:


    “你們竟然墮落到與黑暗勢力為伍,教廷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把玩著手杖的達恩利聞言冷聲用英語說道:


    “我每年為教廷帶去那麽多的財富,可是我卻一天天衰老,就要死去。這個時候,光明神可曾眷顧於我?相反,我投靠黑暗勢力接受初擁,將自己變成吸血鬼,這樣我反而能夠擁有無盡的壽命!享受盡世間榮華富貴!”


    迪莉婭恨恨地說道:


    “你這樣的墮落者,就該被綁在十字架上燒死!”


    達恩利哈哈大笑道:


    “獵魔士迪莉婭,我聽說過你!現在就讓我看看,究竟是誰會被燒死!”


    迪莉婭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的主人格雷,將你們發展成它的後裔,它遲早會受到教廷的裁判!”


    達恩利不屑地說道:


    “主人之強大,你根本無法想象!它不僅發展我們成為後裔,還會在這片黃皮膚的土地上發展更多後裔,構建血族皇朝!你從選擇追蹤我的主人起,就注定是自尋死路!”


    說完之後,達恩利向著身後的士兵揮了揮手。


    無數士兵重新揚起步槍,對準了嚴震南和迪莉婭。


    伴隨著一陣轟鳴和湧動的蒸汽,那個高大的人形機甲也揚起炮管,隨時就要發射。


    這個時候,一股無形而神秘的力量陡然產生,整個畫麵仿佛在刹那間微微一滯,然後恢複如常。


    冥冥之中,魔器的聲音響起,隻有兩個人能夠聽見:


    “試煉結束!專奠判斷錯誤,輸!江遠判斷正確,贏!”


    一眾吸血鬼軍隊就要開槍,但是這個時候她們仿佛陡然感受到了什麽,紛紛恭敬地跪下。


    在場的人中除了嚴震南和迪莉婭之外,包括達恩利、包括人形機甲、包括所有吸血鬼都紛紛跪下。


    陰冷的雨夜之中,一個身影從黑暗裏飄然飛出,宛如一隻巨大的蝙蝠。


    那是一個身穿黑色披風和筆挺燕尾服,麵容蒼白的男子,露出的獠牙和血色雙眼證明了他吸血鬼的身份。


    此時這個男子降落在場中,蒼白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我輸了……怎可能?!這根本就沒有道理!明明就是我贏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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