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風俗,四時奢侈,賞玩殆無虛日。 ≥ 西有湖光可愛,東有江潮堪觀,皆絕景也。”西子湖上,一葉扁舟隨波逐流。扁舟之上,一青衣男子負手而立。


    “李公子,這蒙古南侵,朝廷遷都臨安,倒也增添了這西子湖的繁華。”那舟後,坐著一名灰袍大漢。那大漢一身粗布衣裳,卻是個擼夫。他對那青衣人道:“可惜現在已是深秋,李公子若是春夏時候來,那這兒才叫好看呢。”


    那青衣男子搖頭道:“美景要靠好心情。心情好時,縱是荒山野嶺也有它獨到之處,若是心情不好,便是瑤池仙境,也與荒野無異。”


    那大漢道:“我偏是不懂你們這些讀書人。”他又搖了搖頭,道:“尤其不懂李公子你”。


    那青衣男子道:“哦?”


    大漢道:“別人賞景,多是春夏時候來,便是冬日來也是有的,可公子偏偏擇一深秋時節,真是奇怪。更奇怪的是,公子不喜撐舟,不喜搖櫓,真是奇怪。”


    李長青道:“讓他隨波逐流,走到哪裏,便算哪裏,不是很好嗎?”他仰望著長天,似是自言自語道:“就像我,上一刻還是在獨自苦修,怎知下一刻就到了這裏?縱有通天本事,又有何用?不正想那無根浮萍一般嗎?”


    那大漢迷茫道:“公子說的這些,我這粗人不懂。”他道:“我隻知道,我可以選擇在這搖櫓,也可以選擇回家種地,也可以去砍材謀生,但比較起來,我還是更喜歡搖櫓,便在這成了擼夫。”


    那青衣男子似是對那大漢說,又似是喃喃自語道:“假如這眼前一切都是虛幻的又如何?”


    那大漢道:“偏是你們這些讀書人愛胡思亂想,我隻知道,既然搖櫓,就要搖好它。”


    那青衣男子似被醍醐灌頂般,精神一振,口中道:“既來之,則安之。我既然來了,那就自有來此的道理。何必胡思亂想?”


    青衣男子凝視這煙波浩渺道:“西湖美景,果然不同它處,便是在此時,也是如畫裏一般。”他轉頭對那大漢道:“你在這裏多年了吧?”


    大漢目露回憶道:“大概十餘年了吧,當年我們全家逃難至此,便在這定居了下來”。


    青衣男子道:“這附近可有甚麽待盤出的老宅大院?”


    那大漢疑惑道:“公子要在此定居?”他想了想,道:“這兒臨近臨安,要盤出房子的怕是不多。不過,不遠處張老爺據說要往它處赴任,近幾日便托人打聽,隻是價錢恐怕……要貴了些”。


    青衣男子微笑道:“錢不是問題”。


    那處宅院位於西子湖畔不遠,登樓遠望,西湖美景盡收眼底。植花種柳,布局精美,可見其原主人也是個雅致之人。那張老爺因此地離臨安太近,諸事不便,便匆匆將此處判了出去,到外地上任去了。他走的匆忙,李長青沒費多少銀兩就將此處盤了下來。他找人略作修繕,又置辦了些丫鬟仆人,便在此處安定了下來。


    他這幾日來,每日遊湖賞景,好不愜意。那“張府”的牌匾,已換成“李宅”十數日了。


    西子湖中,一隻畫舫無人執擼,隨波逐流,卻不時傳來歡笑聲。


    “公子爺,你真的會也武功嗎?”


    “蘭兒,公子說會自然就是會了。”


    “梅兒、蘭兒,本公子甚麽時候騙過你們?”


    “那和襄陽的郭大俠比起來,誰更厲害?”


    “那蘭兒說呢?”


    “我可瞧不出!”


    甲板之上,懶洋洋地躺著個青衣書生,正是李長青。在他旁邊,坐著兩名少女。那兩個少女都穿著一般的粉紅衣衫,容貌更是相近,若不是極為親近之人,不能分辨她們。李長青卻能準確地叫出她們的名字,一點兒也不會弄錯。


    “公子爺是如何分辨我們姐妹的?旁人可是經常弄錯呢。”那叫蘭兒的少女滿臉疑惑地問道。


    李長青向另一少女眉間望了望,笑道:“本公子自有秘訣”。


    “哼,公子爺不說,我問姐姐去。“那叫蘭兒的少女氣呼呼地道。


    那梅兒見李長青的目光,目光流轉道:“我不知道,公子神通廣大,想必自有辦法罷”。


    李長青換了個姿勢,道:“我本來想再給你們找兩姐妹的,現在看來卻是不用了。”


    “公子爺,這是為什麽?”蘭兒滿臉疑惑之色,望著李長青道。


    李長青滿臉笑意道:“躺再這兒,我便告訴你”。


    “我可不象公子爺這樣懶……哎呦”,她話未說完,便被李長青從椅子上拉了下來。


    “本公子不能厚此薄彼,梅兒,你也躺著吧。”李長青拍了怕身旁,轉頭向那梅兒說道。梅兒麵色一紅,低聲嗯了一聲,也同樣並排躺下。


    “公子爺,現在該說了吧?”


    李長青捏了捏她鼻子,在她一片怒目中笑道:“梅蘭竹菊為四君子,現如今本公子有了梅兒、蘭兒,自然也希望有竹兒與菊兒了。”他頓了頓又道:“本公子碰上你們姐妹,乃是天意,那竹兒與菊兒自然也不能強求了。”


    他道:“梅兒比你穩重些,你性格活潑,本公子有了你們,哪還有精力去找其他人?”


    “公子”那梅兒麵色一紅,低聲道:“你……瞎說甚麽”。


    “公子爺,我就聽人說,那襄陽郭大爺的女兒生的美貌如花,難道公子爺一點也不動心?”


    “你要是再亂說,我就把你丟下去”。


    蘭兒吐了吐舌頭,又揚頭道:“我可不怕,公子爺這麽心疼我們,怎麽舍得把我們丟進湖裏?”她又道:“再說,我就是變成了鬼,也是要陪著公子爺的。”


    梅兒道:“蘭兒,不要亂說,公子自然有他的打算。”


    “我哪有亂說?想必公子此刻正在盤算著怎樣把她變成‘公子夫人’呢”。


    李長青捏了捏她鼻子,哈哈笑道:“讓你做‘公子夫人’好不好?”


    蘭兒滿臉通紅,道:“我可不敢。公子爺身份高貴,我……”


    李長青沒有理他,轉身道:“梅兒,咱們也不能坐吃山空才是,你明日看看有沒有要出售的酒家、客棧,也盤下幾處來,嗯,蘭兒也陪著你去。”


    “那我豈不是也要做老板了?”


    “你頂多算是個跑堂的小丫鬟”李長青捏著她鼻子笑道。


    “公子爺真討厭,要捏捏姐姐去,人家的鼻子都要被你捏掉啦。”蘭兒揉著通紅的鼻子道。


    梅兒瞪了她一眼,道:“那是公子喜歡你。”蘭兒向她做個鬼臉,道:“我看公子爺喜歡姐姐多一些。”


    梅兒沒有理她,轉頭道:“公子你呢?”


    李長青道:“我打算出去一段時間。”


    “公子要出去多久,不用我……我和蘭兒陪著嗎?”


    “下次吧!”李長青望見她小臉上滿是失望之色,道:“此次不同往日,你去有些危險,下次一定帶著你。”


    “公子爺,還有我呢?”蘭兒捂著鼻子道。她道:“公子爺下次就算把我的鼻子捏掉,我也要去!”她看見李長青伸來的手,連忙又扭過頭去。


    那蘭舟隨波逐流,不知不覺,便已近岸。眼前是萬頃碧波,遠處一片樓宇,似與此景相映成輝,李長青躺於舟上,聽著耳邊嘰嘰喳喳的說笑聲,頓覺無限美好。此刻便是有人出千兩金銀,他也是連動也不會動一下的。


    蘭兒瞧著遠處樓宇道:“公子爺,我每次出去,和人家說‘李宅’,人家都要想半天,可見這名字不夠響亮呢!”


    “那本公子便起個‘響亮些’的名字!”


    他起身,凝視良久,道:“蘭兒,取紙筆來,梅兒,研磨”。


    蘭兒起身,伸了伸懶腰,道:“好呀”,便歡快地往坊中跳去。


    舟,一個四方小桌旁,筆墨紙硯皆備。紙是宣州名紙,墨名“一池春水”,李長青手中執筆,濃濃地蘸了蘸墨,任由那墨汁自然滴下。他閉目凝神,良久後,揮毫潑墨,一筆而就。


    “公子爺,寫的甚麽?”


    “清幽居,公子,這有甚麽說法嗎?”


    李長青詫異道:“梅兒,你識得字?”


    “嗯,小時候家道尚可,也讀過幾天書。”


    李長青笑道:“待本公子閑暇時候,再好好教你。”他又轉頭道:“蘭兒也跟著學。女兒家,舞刀弄棒的,成什麽樣子?”


    “我可不學!”蘭兒吐了吐舌頭道:“便是像公子爺一樣有學問,難道還能去考狀元?”


    “到時候讓你穿著男裝,與公子一起,誰能認得出來?要是考個狀元,那咱們這‘清幽居’才叫熱鬧呢!”梅兒又正色道:“公子,這‘清幽居’有甚麽寓義?”


    李長青道:“清者,靜也;幽者,亦靜也。本公子無意江湖紛爭,更無意天下興亡,所愛者,不過是花前月下,或詩詞歌賦,或泛舟遊湖而矣。”他又道:“這兒地處杭州,位於臨安之側,清幽居於西子湖畔,雖不甚幽靜,湖光山色卻也是絕美的。”


    此時業已深秋,湖中並無其它人影,隻這一艘蘭舟,如浮萍般隨波逐流,舟中不時傳來嘰嘰喳喳的話聲,伴著陣陣笑聲。


    “呀,公子爺,下雨啦,咱們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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