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已經瑟瑟發抖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清平郡王這一世安然無恙。


    她, 她也萬萬沒有想到,清平郡王之前已經在她麵前露麵過了。


    不僅是露麵,而且, 他還幫著她把她的前任未婚夫鳳樟給打跑了。


    可以說清平郡王已經看到了唐菀所有最不堪的一麵, 所有厚臉皮的一麵。


    如今想想她曾經都在清平郡王的麵前放過怎樣的豪言壯語,唐菀都恨不能暈過去算了。


    她看著對自己笑得格外僵硬的清平郡王, 一瞬間想要轉頭就跑。


    “二丫頭過來了。”長平侯正坐在一旁陪著清平郡王,見唐菀進門, 便對她帶著幾分不悅地催促說道, “大長公主與郡王在此,你還在磨蹭什麽?還不上前來請安。”長平侯是一個看起來有些酒氣上臉的中年男人。


    因為沒有在朝中供職,且一向都覺得自己是個有才氣的人,因此長平侯這些年在外頭很是交好了一些舞文弄墨的好友,在家裏也養著些文人墨客與自己時常交流文學還有字畫古玩的。他與長平侯夫人的感情並不好,與她隻有唐萱這一個獨女。


    不過他與長平侯夫人感情壞, 卻也不代表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至少在二皇子與唐萱這件事上, 他是默許了長平侯夫人做的事的。


    顯然對於長平侯來說,二皇子給自己做女婿,和做侄女婿是完全不同的。


    不過雖然從前不怎麽把唐菀的死活放在眼裏,長平侯也一向自詡自己乃是一個有文人清高不為權貴折腰的人,不過當清平郡王死而複生親自來唐家下聘, 長平侯卻並沒有長平侯夫人此刻那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驚怒,相反他覺得很高興。


    畢竟無論唐菀如何忤逆,她到底是唐家的女兒, 長平侯還指望著日後靠清平郡王吃飯呢。


    因此,他更重視清平郡王,見他的目光都落在唐菀的身上,頓時恨不能直接把唐菀送到清平郡王的被窩裏去,因此便催促了唐菀兩聲。


    唐菀渾身沒有力氣,額頭也帶了薄汗,卻還是勉力走到了太康大長公主的跟前先給這位受到太後與皇帝禮遇的皇家大長輩福了福,之後才硬著頭皮到了清平郡王的跟前請安。


    “過來叫我瞧瞧。”見清平郡王似笑非笑地看著唐菀,這單薄美麗的小姑娘已經在這目光之下嚇得渾身發抖,瞧著可憐極了,太康大長公主覺得清平郡王這模樣有些古怪,便也在臉上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來對唐菀說道。


    她一向是個端肅的性子,在唐菀的記憶裏,與慈愛溫和的太後完全不同。或許是先帝晚年的時候過於叫人覺得糟心叫人笑不出來,也或許是身為先帝的姐姐因此承擔了許多的責任,因此太康大長公主是個不苟言笑,而且極為重視規矩禮儀的人。


    她在先帝朝的時候叱罵過亂政的貴妃。


    當然在日後,還會訓斥過在皇帝宮中不那麽安分的羅妃。


    無論她訓斥誰,這宮裏的女人都沒有一個敢與太康大長公主抗衡的。


    哪怕先帝朝的貴妃把太康大長公主恨得牙根兒癢癢,也拿她沒轍。


    不過這樣端肅的性子,卻叫無論是先帝還是如今的新君都格外敬重她。


    她能對唐菀擠出一個笑容來,唐菀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她乖乖地,都不敢看清平郡王看自己的是什麽充滿內涵的目光,乖巧地走到了太康大長公主的跟前。


    見她雖然麵容依舊帶著年少女孩兒的青澀,可是行動處,就算是細微的地方也挑不出錯處來,顯然是在賜婚之後認真地,嚴謹地學習過皇家的禮儀,太康大長公主便滿意地點了點頭,拿了一旁一隻光華無雙的三尾鳳釵輕輕地給唐菀插到了她如雲的發髻之中,溫和地對她說道,“清平郡王十分重視與你的婚事,這鳳釵是他親自在宮中為你挑選的樣式,剛剛打造完成。”


    唐菀頓了頓,先謝過太康大長公主給自己插戴,又抿了抿嘴角,給清平郡王道謝。


    “你是我的王妃,我本就該愛惜你。為你做這些事本是我分內之事,不必道謝。”清平郡王緩緩地說道。


    唐菀一瞬間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呆呆的。


    她覺得……這麽和氣善良的清平郡王,她不認識呀!


    之前遇到過他兩次,他不是總是凶巴巴的,看起來很不好惹麽?何時卻這樣溫煦並且體貼了呢?


    一想到當初還是清平郡王威脅她說婚事可能推後,唐菀不由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心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想問問他,可是卻因上房這麽多人在,因此她沒法兒問出口。


    她受了太康大長公主的插戴,已經全了今日下聘之禮,太康大長公主本該與清平郡王今日可以離開長平侯府,然而太康大長公主今日卻仿佛來了興致,叫單薄婀娜,此刻發髻優美,鳳釵華美的唐菀坐到自己的身邊來,上上下下地端詳了她片刻。


    見她雖然眉宇之間有些抑鬱之色,不過頻頻偷偷看向清平郡王,顯然是與清平郡王感情不錯。做老人家的,就喜歡看見晚輩琴瑟和鳴,太康大長公主便對唐菀笑著說道,“這小子求了我好些日子,說是一定要求我出麵給你插戴,叫你下聘這一日風光些。我是真的沒見過這小子對旁人還這麽上心。”


    唐菀聽得心都要嚇裂了。


    她不知道清平郡王這麽古怪,到底,到底是還想怎麽欺負她呀?


    是不是準備把她娶回家,然後把她關到柴房裏去,叫她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她當初可是口口聲聲說什麽嫁給清平郡王以後就不會紅杏出牆什麽的。


    唐菀心裏都絕望了,已經在展望清平郡王怎麽收拾她,可是麵上卻露出了一個怯生生的笑容來對太康大長公主說道,“郡王的愛護,我都明白。”


    “我還是頭一次見他對一個女子這麽用心。從前,這京都裏也不是沒有貴女對他示好,可是他卻都視而不見,實在叫人為難。這一次我還擔心陛下突然給他賜婚,他要鬧一場。誰知道他不僅沒鬧,還趕著下聘之前預備了這麽豐厚的聘禮,還來請我出麵。”


    太康大長公主見唐菀抿了抿嘴角,想說什麽,便溫和地問道,“難道今日下聘,還有什麽他沒想到的缺漏?”她難得這麽溫和,一向不苟言笑的麵容此刻也柔軟了,唐菀知道這都是看在死而複生的清平郡王的麵子上,垂了垂頭便低聲說道,“郡王的傷還沒好呢。”


    他受了那麽重的傷,怎麽還可以這樣為她奔波。


    她緊張地扭了扭衣角。


    太康大長公主微微一愣,看向唐菀的目光愈發溫和了。


    清平郡王心裏哼了一聲,扭頭,一臉沉穩地端茶來喝,然而耳朵卻豎起來了。


    “我其實……下聘風光與否無所謂的。可是郡王大傷還未痊愈,郡王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您說他為了請您那樣奔波,還要籌備聘禮,我覺得羞愧極了。”唐菀這話是真心實意。就算是她如今怕極了清平郡王,知道自己算是得罪了這位皇家的天之驕子,可是就算如此,她也希望清平郡王健健康康的。


    太康大長公主說的那些,她自然知道清平郡王是為了在京都眾人的麵前給她體麵,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對她這王妃的重視,叫人都隻能敬重她,而不是嘲笑她。


    可是唐菀卻知道他的傷是多麽嚴重。


    那樣傷痕累累,她更希望他好好養傷,保全自己,能夠徹徹底底地去了傷痛,長命百歲。


    她不想要風光的下聘,不想要他親自來看望她的重視,隻想叫他健健康康,沒有隱傷舊患地好起來。


    風光又有什麽用呢?


    她其實……這麽多年都被冷待,被嘲笑看不起地過來了,也不差這一點點。


    唐菀說這些的時候,聲音有些哽咽。


    她的一雙手抓在裙擺有些用力。


    清平郡王端了茶許久沒喝,一雙鳳眸看著快要哭出來的唐菀,垂了垂眼睛,臉上的笑容慢慢地落了下來。


    他想到那一日在宮裏,也是這個紅著眼眶,聲音顫抖卑微的女孩子對他認認真真地說,她寧願她沒有緣分嫁給他,也希望他平平安安。


    她就那麽在意他麽?


    比他自己都更在意?


    “瞧瞧,這大喜的日子,二丫頭卻格外掃興。”長平侯夫人已經在一旁憋氣憋了很久了,若不是太康大長公主還在,她恨不能把整個上房都給砸碎了!


    這無恥的皇家欺騙了她!


    都說清平郡王是個死人了,都說郡王妃要做寡婦了,宮中蒙蔽了她,叫她以為是把唐菀送到死路上去來了。可是誰知道一轉眼,清平郡王好好兒的,原來之前那些風言風語都是皇家透出來的假消息,都是騙人的!


    怪不得說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人沒死,哪裏來的屍首?


    如今,位高權重,且年輕英俊的清平郡王竟然便宜了唐菀。


    這一回唐菀甚至比唐萱還要顯赫,進門就是堂堂郡王妃,可唐萱就算嫁給二皇子,充其量如今也隻不過是個沒有爵位頭銜的二皇子妃。


    這叫唐萱情何以堪?


    哪怕二皇子日後是有大前程的,可是那也是在很久之後了。


    可是最近這幾年,隻怕唐萱是要被唐菀給壓住了風采。


    她心裏氣怒,好不容易見唐菀這上不得台麵兒的自己垮了台竟然要哭出來了,便在一旁賠笑說道,“二丫頭見識少,難免小家子氣……”


    “閉嘴!”


    清平郡王鳳眸冰冷,一張臉冷峻無比,剛剛那點勉強撐起的溫煦在這一刻消散無蹤,露出了他真正凜冽冰冷的真實的一麵。


    他的眼角蔑視地掃過了臉色一僵的長平侯夫人,突然冷笑了一聲。


    “本王的王妃大方得體得很。你算是個什麽東西,本王的王妃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你也不照照鏡子!”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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